喜歡是什麼呢?對於趙瑟而言, 那是可以讓她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不斷拾起勇氣的一點情愫,具體表現爲謝景韞的一句關心,一個小動作, 甚至是隻是他面無表情的一個側臉。或者說, 這更像是一種精神寄託, 無處安放的少女情懷有了一個出口, 給日常生活加上一層濾鏡, 然後一切都多了份綺麗的色彩。
這種“喜歡”,不管是不是一廂情願,都讓她的生活變得更令人期待, 她爲此感恩,並且珍視它。
所以, 當聽到孟今這麼發問的時候, 她一瞬間產生了反感, 甚至不願意去詢問原因,只想斷然否定這個猜想。
但孟今也是值得珍視的好朋友啊, 她只好收斂了情緒,尷尬地回答道:“……沒有吧。”
“可是他對你多好啊,你察覺不到嗎?”
趙瑟皺眉想了想:“我們纔剛剛熟悉起來……大家不都這樣嗎?對新朋友總是熱情一點,這是人之常情啊。”
“那他和我不也是剛認識嗎?怎麼對我就差那麼多呢?”孟今還想找出依據來證明她的看法。
趙瑟一噎,然後漠然搖頭:“別說了, 大家都是朋友, 你這樣想多尷尬。”
一般來說, 趙瑟的面部表情都是很柔和的, 所以她一旦拉下臉來,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孟今欲言又止,無可奈何地終止了這個話題。
但事實上, 當一個人察覺到事態的發展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並且無法把控時,往往會選擇自欺欺人,趙瑟此時就是這樣一種狀況。當她一個人回到家時,她也忍不住會想,或許孟今說的是對的。一分鐘後,她又猛地搖搖頭,暗暗告訴自己:不是的,你不要自作多情。
表弟只在趙瑟家裡待了一天,剛好被趙瑟藉着“逛書店”的名義完美躲過。她自己當然是開心了,卻也因此受到了父母的指責——“你弟弟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知道好好帶他玩兒會兒。”“放假也不着家,你說說你回來幹什麼?”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無比想念在學校的日子。好在,這個五一隻有三天的假期。
返校的那個下午,趙瑟早早去了學校,她沒有多少行李,所以直接提着書包去了教室。她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鄭禹。
鄭禹正叼着一個麪包,準備把包裝袋扔進垃圾桶,看見她非常驚訝:“趙瑟,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趙瑟放下書包,反問道:“你呢,爲什麼來這麼早?”
鄭禹嘿嘿一笑:“我啊,當然是爲了補作業。”
趙瑟也笑了:“我也一樣。”
鄭禹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又驚又喜:“原來你也沒做作業!哈哈哈,太好了,看來墮落的人不止我一個。”
他的反應太大了,這樣一來,趙瑟就不忍心告訴他,自己只是“沒做完作業”,而不是“沒做作業”。同樣是墮落,但他的程度可要嚴重多了。
趙瑟剛把化學試卷攤開,鄭禹就捧着作業坐在了她旁邊,嘴裡說着:“你語文和英語肯定早就做好了對不對,能不能……”
趙瑟盯着他坐的椅子,心情不太妙,於是問道:“我把語文和英語借給你,你呢,能幫我些什麼?”
鄭禹慢悠悠取出一疊試卷:“我也是有備而來的,這是數學,請笑納。”
趙瑟半晌無言,而鄭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的數學作業好像確實有幾道題沒做完,於是接過了他的卷子:“成吧。”
趙瑟剩下的作業不多,大概一個多小時就做完了。反觀鄭禹,他連英語作業都還沒抄完。趙瑟忍不住說:“你還是先搞定語文吧,晚自習可能要檢查的。”
鄭禹猛地一頓,立刻掏出另一套試卷:“對對對,你要不說我還真就給忘了。”現在離晚自習開始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他忍不住有點慌了。
趙瑟見他急成那樣,似乎連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擠不出來,只好把那句“你能不能回自己座位去寫”默默吞了回去。
這時天色突然陰沉下來,迅速醞釀出一陣雨。窗戶沒關牢,幾顆雨從縫隙裡跳進來,啪嗒幾聲砸在趙瑟的桌子上。她趕緊站起來去關窗。
關好窗之後正準備坐下,背後卻傳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咳。
趙瑟回過頭去,看見謝景韞站在背後,偏了偏頭,斜睨着鄭禹:“這是怎麼個情況啊?”
趙瑟趕緊拍了拍那張桌子,說道:“鄭禹,我同桌來了,你還是回自己座位去吧。”
鄭禹胡亂點了點頭,很爽快地捧起桌子上的一沓東西就走,回到座位上依舊是低頭猛抄。
趙瑟有點愧疚地目送了他一程,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把注意力放在了謝景韞身上,她笑着問道:“你怎麼來這麼早啊?”
謝景韞把書包掛在椅背上,坐下的時候順勢拍了拍褲腳。仔細一看,他的褲腳上有好幾個泥點。
趙瑟趕緊拿出紙巾遞給他:“外面下雨了,你被淋到了嗎?”
謝景韞接過紙巾,先是擦了擦髮梢,然後纔去擦褲腳,回答道:“我運氣比較好,把車騎進學校之後,這雨勢才大起來了,所以沒怎麼被淋。”
趙瑟點頭:“那就好。”
謝景韞又從書包裡拿出一沓數學卷子,遞給她:“老劉出的三套題都不簡單,我想着——你可能會需要,所以就早點來了。
”
趙瑟一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突然又發現鄭禹的數學卷子還躺在自己的桌面上,心裡一緊,立刻拿筆袋蓋住了名字。
謝景韞看她一眼,奇怪道:“你愣着幹嘛?快看看你的答案啊,劉老師是不是說過,這幾套卷子要算分數的?”
趙瑟點點頭,趁他偏頭的一瞬間把鄭禹的卷子從桌子上扯下來,然後毫不留情地丟進了桌肚裡。
對不起了鄭禹,現在你的卷子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到了教室,不過就放了三天假而已,大家卻都像是久別重逢,熱切地聚在一起聊天,周圍環境越來越嘈雜。
不知道爲什麼,謝景韞突然在意起作業來了,他借了趙瑟的作業和自己的相對照——他竟然獨立完成了所有的作業。趙瑟難得見他對學習這麼上心,不敢去打擾他。
前桌空空蕩蕩,尚曉諦遲遲不到,有些異常。
趙瑟此時已經把作業全部搞定,百無聊賴之下去陽臺涮杯子,直起身後,按照慣例在陽臺舒展身體並放鬆眼睛。她隨意往遠處望去,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尚曉諦和一個女生手拉着手,從校門方向往教學樓走來。
趙瑟晃了晃頸椎,心想她們倆關係一定特別好,畢竟高中生總喜歡故作老成,像是手牽手這樣親密的動作已經很少出現了。
她注視着那兩人並肩走進教學樓,再度伸了個懶腰。
晚自習名義上是自習,開學之初確實也是如此,但到了後來,逐漸變成了有實無名的上課時間。每天的前兩節晚自習都按照一定順序分給各科老師自由支配,老師之間心照不宣,學生們也不敢埋怨什麼。
返校當天的晚自習是分給語文的,李老師也準時到了教室。大家都知道規矩,自覺地把假期作業放在桌子上,等着老師檢查或者是評講。
但這天,李老師揮揮手:“今天上自習。”
衆人紛紛如釋重負,有的人露出劫後餘生的神情,小聲說:“太好了,我語文作業還差一點沒有寫完。”同時還有小部分人暗暗嘀咕:“早說啊,抄得我手都酸了。”
趙瑟倒是很開心,她偷偷拿出了那本《三個月學好書法》……
謝景韞一反常態,翻出了他的語文練習冊,準備覈對詩詞賞析的答案,但是被一連串相似的名字繞得頭暈,只好偏過頭去問趙瑟:“這個表現手法和表達方式都是屬於表達技巧的對吧?”
趙瑟一驚,下意識地拿胳膊圈住那本書,若無其事地問道:“啊?”
謝景韞像是沒留意到她的動作,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趙瑟扒拉出一個小冊子,遞給他:“是對的,我這裡有畫過思維導圖,你拿去看吧,這樣容易記些。”
謝景韞點點頭,作勢要轉過身去。趙瑟正準備鬆一口氣,謝景韞又飛快地轉過來,一把抽走了那本《三個月學好書法》。
趙瑟震驚之下顧不得其他,伸出手去想要把書拿回來。
謝景韞一面把書藏在背後,一面說:“誒誒誒,李老師看過來了。”
趙瑟果然不敢再動,只是憤怒地瞪着他。——其實憤怒是假的,她只是有點羞赧,但又不願意表現出來,只好用憤怒來掩蓋另一種情緒。
謝景韞似乎是看懂了她的心理活動,倒也沒有就這本書來開玩笑,只是感慨道:“我就說嘛,這個封面太熟悉了,哪怕只露出一個角我都能認出來。”
趙瑟猶疑問道:“你也有這本書?”
謝景韞點點頭:“嗯,那時候年紀小,被這個書名給騙了。”
趙瑟尷尬一笑:“是這樣啊。”
謝景韞看了她一眼,接着說:“不過,要是你真的想學書法,我家裡還有很多舊教材和可供臨摹的字帖,我都可以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