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後的陽光即便在院落的樹蔭下也顯得暴烈晃眼,室內卻是永遠舒爽的二十四度。
我無聲地倚在牀頭,書早就被扔到了一側,自遠枕着我的腿已經睡了一個小時不止了,還沒有醒來的跡象,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連呼吸都有回聲。
這樣安詳靜謐的下午。
我的腿因爲長久未動血脈不暢以致麻木,但我一直都沒有動,實在是不願打攪自遠……咦?我以前都叫他何自遠的,從什麼時候開始自覺地去掉姓氏了?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夢到了什麼,自遠的眉心突然皺了皺,像是做了什麼噩夢,我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撫了上去,他急促地呼出一口氣,似乎放鬆多了,神色安詳許多,然後慢慢就睜開了眼睛,當看到我的臉時他像被陽光刺了下,眼睛微微閉了閉,迷茫道:“我竟然睡着了?”
“裝吧你,”我伸手推他,“你睡了一個小時不止,我的腿都麻木了!”
“啊?”他趕緊起身,雙手捧起我的一隻小腿擱在他腿上,“我來揉揉……”
他當真給我揉起來,不輕不緩力道正好,邊揉邊不時用眼睛看着我的臉,眼中帶着一絲笑意,屋內明明是陰涼的,我的臉頰卻開始漸漸溫熱起來,他手心的溫度從我肌膚的表層藤蔓一般不斷蜿蜒至我內心深處,乃至最後我再也承受不住,不禁咬脣嚶嚶低鳴出一聲:自遠——
他聽到了,什麼都沒問,只是含笑傾覆過來,緩緩將我擁到身下。
2,
很快便是黃昏。
離開別墅前我穿上了自遠爲我準備的那套衣服,他上下打量我,笑道:“挺好看的,你這樣子像是韓劇裡的大小姐。”
我笑笑,只要他高興,他家人高興,我穿什麼又何妨?
我隨口問道:“我今天要不要帶禮物過去?”
他笑着拿起茶几上早就擱着的一隻長方形的木質禮盒,“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
“是什麼?”
“茶葉,”他說:“不需要多貴重,一份普通的禮物就好。”
我笑笑沒說話,我知道他是對的,送禮物,得符合身份纔好,否則,我花再多的錢,在旁人眼裡,那也是自遠的錢,意義也不大。
上車後自遠才告訴我今天是他爸五十九歲生日。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我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那你家裡會不會有很多客人?”
“可能有幾個,不會有很多,”他笑起來,“瞧你這樣子,好在我有先見之明白天沒告訴你,否則一個美好的下午就要被破壞掉了。”
我瞪他一眼,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打何自悅,“自悅,你在哪?”
何自悅歡快的聲音馬上傳過來,“在家等你呀,剛準備打電話給你的,不是說好今天你要來我家嗎?你跟我哥怎麼還沒到呢?我爸剛纔還問了呢。”
我下意識咳嗽了一下,“今天是你爸的生日嗎?現在你家裡客人多不多?”
何自悅笑起來,“小生日罷了,家裡沒什麼客人,除了我爸媽之外,全是你認識的人,你一來就知道了,放心,我爸媽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就算他們有別的什麼想法,有我哥和我在,相信沒人會給你什麼難堪的。”
我稍稍放了心,說:“我們馬上就到。”
3,
自遠的家住在晨光路旁的安墅園內。
我雖未曾去過,但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過那裡。
住在安墅園的都是泰城夠級別的領導或者是口袋足夠鼓的有錢人,晨光路上平時除了高檔私家車外很少有其它車輛出入,因爲整條路無論何時都安靜得很,據說裡面最便宜的別墅也要三百萬以上,長滿藤蔓的高大圍牆將街道和整個別墅區輕鬆隔離開來,門口站崗的保安似乎比政府大院的還要威武,外人從這條路上經過,都對這裡的住戶充滿了神秘的敬畏。
車無聲地劃過晨光路,滑進巍峨的小區大門,很順利地進入別墅區。
何家別墅無疑是裡面最惹眼的一個建築,因其面積夠大,車繞過院牆開了一會兒纔到了正門口。
偌大的花園包圍着一個大宅,三面圍着花園,果然自遠說得沒錯,是個院子,大大的院子,裡面假山魚池應有盡有,修剪整齊的各色花草在黃昏的風中搖曳起舞。
看不見一個人。
四周很安靜。
我真的開始緊張起來。
車停進庫門口,自遠一下車便來握住我的手,柔聲道:“你的臉都有些白了,其實真的不用這樣緊張。”
我點點頭,不覺地握緊了他的手。
“到時候聽我說就是了,你沒必要去討好什麼人,”自遠伸出一隻手將我落在額角的一縷髮絲掠到耳後,柔聲道:“放心,一切有我呢。”
我再次點頭,心內感激他的體貼。
風中似有什麼香氣,是花草散發的那種清新馥郁的香氣,我不覺嗅了嗅鼻子。
“你是第一次來,我先帶你看看院子,熟悉一下環境,”自遠拉着我的手朝前走去,邊走邊介紹,“這些花草都是我媽胡亂種的,她那個人,反正閒着,平時也沒什麼事情。”
這是我第一次聽自遠提起他媽媽。花園裡分明被打理得井然有序的,簡直都可以媲美園藝師了,他竟然說是胡亂種……
就在此時,我們身後突然想起一個人的聲音,“不染還是第一次來吧?自遠你怎麼不帶她進屋呢?”
竟是羅傑的聲音。
我和自遠雙雙轉過身來。
自遠也很詫異似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羅傑,“姐夫今天回來得真早。”
羅傑笑笑,一臉的自然,“今天家裡不是有事嗎?對了自遠,爸爸已經同意由我們祥泰出資買下那塊地皮了,這次不染的功勞可不小哦。”
我一愣,不覺盯着他的臉。
他是成心的嗎?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叫我不染了,按說,他此時應該叫我曾不染或者曾小姐纔算是正常的,因爲在自遠的印象裡,我和羅傑不應該相熟到這種地步的。
自遠笑起來,“不染她一個小姑娘有什麼本事?還得感謝姐夫的成全,讓我也跟着分了一杯羹。”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不必我說,羅傑自己已經把一切跟何家人也包括自遠說了,這是一個表功的機會,他說出來本屬正常,只是,拉扯上我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羅傑笑笑沒說話,目光若有若無地掠過我臉上,薄脣微微上揚,我快速垂下目光。我不想跟他有所交流,想到那個下午他對我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我就憋悶得慌,手心開始有些出汗,以後,我到底要跟這個人如何相處呢?萬一哪天得罪了他,他胡說八道起來,我擔心自遠會受不了。
“你怎麼了?手心變得這樣涼,這還在夏天呢,”自遠將我的手放到脣邊,很自然地一吻,“我們進屋去吧。”
我點點頭,也不看羅傑,擡步便向前走去,還沒走兩步,突然聽到一陣歡叫聲,“不染!不染!”
隨着話音,何自悅拉着一個穿黃裙子的女孩的手笑嘻嘻地出現在我面前,竟是申梅。
我先是一震,但隨即想到申家跟何家是世交,心中立即便釋然了,鬆開自遠的手笑着迎上前去。
申梅眼神複雜地望着我笑,輕聲道:“不染,你總算是功德圓滿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上前輕輕拉住了她的手,“韓必成怎麼沒跟你一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