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時自遠已經不在牀上,他似乎有早醒的習慣,自我們相處以來,他總是起得比我早。
浴室裡面是嘩啦啦的水流聲,我知道他在沐浴,於是無聊地坐在牀頭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來消遣。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自悅剛發的一則微信:美好的早晨從微笑開始。
照片上自悅穿着一身乳白衣裙和孟西平兩個人站在樹蔭下談着什麼,景緻頗爲眼熟,應該是在何家別墅的院落裡。
不是說已經搬出去了麼?爲什麼還要過去?!
照片上的兩個人臉上都帶着淺淺的笑意,就算只是側面,我也看到了孟西平眼裡的暖意和溫情,看到了自悅笑容裡的明媚和一絲狐狸般的調皮,陽光透過樹枝射到他們身上,斑駁有致,一切是那麼的和諧又是那麼的刺目,我的眼睛一時竟承受不住,匆匆點了一個贊便將微信關了,然後將手機扔到了牀頭一側。
過往的一切紛亂地在眼前呈現,令我頭痛不已。
自悅,她哪裡哪裡都不比我差,只有比我好,長久的相處,孟西平怎麼可能絲毫不動心?沒道理的。
在煩亂間我倉促地做了一個決定,今天不去南山了,今生我也不會再去。那個地方,我沒有必要再去無端碰觸徒惹煩惱了。
我不會再做夢了,也不能把自遠當傻子。
自遠很快穿着睡袍進來了,邊走邊用毛巾擦着溼漉漉的頭髮,見我已經醒來,他笑着快步過來俯身要親我的臉頰,我胸口陡然一涼不覺發出一聲輕呼,原來是他頭髮上的水珠濺到我衣服上了,他見狀忙不迭用毛巾來擦。
“好了好了,都已經滲透進去了,”我笑着將他拉坐下,“我們吃過早飯後直接回家吧,好不好?我不想去南山了。”
自遠將毛巾扔到椅背上,有些探究地望着我,“爲什麼?”
“昨天太累了,我走不動了,”爲避免和他對視,我主動抱住了他的腰身,“反正我們倆都去過,再去也沒什麼意思,我想早點回家了。”
自遠伸手輕輕撫上我的背,“你確定?”
我點頭,“嗯。”
自遠嘆了口氣,“那好吧,不去就不去,南山雖然不高,但還是挺險的,西平幾個月前就是從這山下摔倒了,幸虧受傷不嚴重。”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推開他,“我去洗澡了。”
“等一下,”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望着我淡淡笑道:“有件事跟你說一下,早上我起來打電話給了姐夫,他答應幫我跟林總溝通,我想聖佳的合約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我不禁微微一愣。
他說得如此漫不經心的,但我是知道他脾氣的,知道要他向羅傑開口這事對他而言有多艱難,我不覺伸手將他額前的兩滴水珠擦去,輕聲道:“這都是爲了我嗎?”
他拿起我的手印上一吻,笑道:“我可是有目的的。”
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想起昨夜的旖旎,我的心一橫,開口道:“如果今天回家時間早,我們就去一趟民政局吧。”
“今天可不行,”自遠臉上是憋不住的笑意,大概是見我面色不善,忙接着道:“傻瓜,今天是週末,民政局不辦公的,我們明天一早就過去,”他站起身,突然一把將我橫抱起身,一連轉了兩個圈,惹得我緊緊摟住他脖子驚呼連連,他哈哈大笑,然後臉在我臉頰上不住地磨蹭,“不是還沒拿到合約麼?怎麼突然有了這個決定?”
我橫他一眼,“你還不願意啊?”
他連連點頭,“願意!我願意!”
我的腦袋貼住他的胸口,輕聲道:“我是不願意你以後想起來,當初我和你領證還有個附加條件。”
“我懂,我懂了,”他輕輕將我放下,柔聲道:“快去洗澡吧,我們早點回家。”
等我從浴室出來後,自遠拿着手機笑道:“這個自悅,顯擺成這樣,至於嗎?”
我不動聲色道:“是什麼?”
自遠說:“就微信上的那張照片,你點贊過的,她這絕對是司馬昭之心路啊,就是不知道西平這傢伙到底怎麼想的。”
我坐下,“你覺得他們兩人配嗎?”
“自悅從小就喜歡他,沒辦法,”自遠拿過我手中的毛巾給我擦頭髮,“其實我覺得兩人並不配,西平人是不錯,但他這個人不適應家庭生活,他從小就沒有爸媽,跟着拾荒的爺爺過,後來他爺爺死了……總之他這個人骨子裡就有種流浪的氣質,定不下心來,也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所以並不適合自悅。”
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
我像得了瘧疾一般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怕被自遠發覺,怕冷似的用力環抱住了雙臂。
自遠繼續道:“西平上學時成績好,長得又不錯,上高中時就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他,給他寫紙條,他一個都不回,就知道埋頭讀書,女生們背後都說他是個沒情趣的怪人。”
自遠的話如同一滴墨汁沾染在宣紙上一般,慢慢在我心頭暈開、瀰漫,一種漫無邊際的憋悶淤積在我心口,我不得不開口以助呼吸,望着他似笑非笑道:“那你呢?一定也有女生喜歡過你吧?你有沒有接受?”
“我? 太多女孩子喜歡我了,不過……”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發育比較晚,高中時長得還跟個小孩似的,她們都當我小弟弟看待,沒辦法,不信你回去問你姐。”
我不覺笑起來。
不用問,我信。
2,
回到泰城後我們先去了我家,我媽聽我說要拿戶口本,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激動得什麼似的,連聲道:“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你問我要呢。”
我笑笑,見姐姐不在,問我媽她去哪兒了。
我媽說道:“剛搬了些東西去你小姨家了,我們以後會搬過去住幾天,這房子要重新粉刷一下。”
我看她一眼,“這麼多人都住進小姨家,不麻煩嗎?不是有現成的房子嗎?”
“那個……”我媽神情猶豫地看了自遠一眼,小聲對我說道:“那房子已經租出去了,還好是半年的合同,不長,等半年過去再也不租了。”
是,因爲我要和自遠結婚了,所以今後再也不怕這房子會突然跑了。
自遠提醒我說:“自然這屋要重新裝修,你把自己的東西先拿到我別墅去吧,免得弄髒了。”
這家裡我哪裡有什麼東西呢?除了幾件過時的衣服,就只有幾本書罷了。
衣服就算了,書還是要的,雖然都是從前看過的舊書,但本本都是回憶。
我走進臥室,開始收拾,很快就收拾出一百多本書來,自遠幫我捆紮好了,然後喊司機過來拎了下去。
離開臥室前我回頭再次看了我的小牀一眼,過幾天這牀就要消失了,以後這個家裡,我是真的沒有位置了。
“那裡面有你的書嗎?”自遠突然指指姐姐的牀頭。
“應該沒有的,我姐從來不會看我那些幼稚的書,”我笑着走過去,隨手翻了翻,基本都是姐姐的專業書,除了一本顧城詩集。
詩集?姐姐何時有這等愛好了?
我笑着拿起來隨手翻開。
扉頁上那個龍飛鳳舞的簽名登時震住了我,我再次看了一眼,確信自己並沒有眼花,定定神緩緩合上,將書放回原處,並依照剛纔的順序一一認真排列好。
自遠笑道:“這麼小心?可見你姐姐有多厲害,她的東西絕對不能惹。”
“我們走吧,”我伸手將他拉離臥室。
到上車時我心裡仍舊跳得厲害。
那本書的扉頁上寫的是:贈給曾不凡同學,孟西平。1999年6月。
他們認識,他們是同學,這個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一早就知道。
只是,自遠說孟西平在高中的時候從來都不迴應女生的,爲什麼姐姐身邊會有這樣一本書?現在她居然將這書放在枕邊……又是什麼意思?
他當初喜歡我,原來竟是因爲……我長得像姐姐?
恍惚間自遠握住了我的手,“你怎麼了?臉色看着有些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頭,望着他強笑道:“自遠,你覺得我跟我姐長得像嗎?”
自遠認真地端詳着我的臉,搖搖頭,“不像,哪裡看都不像。你姐姐是那種比較端莊好看的臉,稍微有些方,眼睛圓而大,屬於比較標準的臉,你的臉小多了,眼睛雖然不小,但是單眼皮,眼角上揚,有點像動畫片裡的花木蘭。”
我心中微微鬆了些,假意皺眉道:“不是吧?你的意思我長得很醜怪?”
“怎麼會呢?”自遠笑笑,伸手將我擁進懷裡,“你長得……像精靈一樣,可能不太符合好看的定義,但我喜歡。”
我笑。
記憶中似乎有個人也這麼說過。
我第一次感激上蒼沒讓我出落得跟姐姐一樣美麗。
回別墅後,我將從家裡帶來的那些書一一放進書櫥裡,有意用輕鬆的口吻道:“我們以後是住這裡還是住你家那個大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