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一要戶口本,許靜雅也有些懵了……
拿不出來呀!
可即便如此,面上卻依舊從容淡定,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同志,你們等着啊,我這就去取!”
墨冬陽的心裡像打鼓。
放在水盆裡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就等着起來動手了。
就在這麼個功夫,忽然覺得後腦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回頭一瞧,米香兒背對着兩個稽查員,正向他擠眼呢……
墨冬陽一時之間沒明白過來,眨巴着雙眸愣在了原地。
米香兒蹦着高的用手搓着他的額頭,照舊不依不饒的罵……瞧那個架勢,完全是“小潑婦”開戰了,“你是死人哪?你是啞巴呀?我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你拿我當放屁呀?說,你和王家姑娘到底怎麼回事兒?”
撲過去抓着墨冬陽的脖領子,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連推帶搡的,就在院子裡撕扯起來了。
墨冬陽縮着肩膀,低着頭,也不敢還手啊,只能儘量往牆角躲,米香兒卻使勁把他往稽查員身邊推,力道還挺大,又回頭在牆角抄起了笤帚,劈頭蓋臉的追着墨冬陽打……
墨冬陽也不是傻子,一下就明白了,乾脆向稽查員撞了過去,他是故意的,當然力量大了,直接就把人家撞出去半步,順勢抓着對方胳膊,躲在了他們的身後,拿兩個人當擋箭牌了。
米香兒這頓“劈劈啪啪”的打呀……明着是打自己的“丈夫”,邊打邊罵,實際上呢,這幾下全掃在稽查員的臉上了,人家能和她一個孕婦較勁嗎,只能往一邊躲。
邊躲邊斜眼兒瞧着墨冬陽,心裡琢磨開了……就這小子,倒是也30歲左右,年齡和罪犯相仿,可就他這個被媳婦追的“抱頭鼠竄”的慫樣兒,怎麼可能是傳說中窮兇極惡,狡猾奸詐的罪犯?
明擺着呀,不是這個人!
一念至此……
也沒有心思在這裡盤查了,也怕再捱打,就萌生了要撤的意思。
忽聽得院外有人說話:
“老王,老李……你們查的怎麼樣了?人抓到了嗎?就數你們這個院子動靜最大!”
語氣裡頗有些埋怨的味道。
兩個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哎,這可不是我們鬧的!艾瑪,反正一會兒再說吧……”
“到底見沒見姓墨的?”
“這院子裡肯定沒有!走!去下家!”
兩人快步出了院子,和外面的人會合了,直奔着下一戶而去。
許靜雅出來了,故意的大聲喊,“你們倆想氣死我啊,就這麼鬧吧,也不怕街坊鄰居笑話?”
快步走過去,關上了門,搶過米香兒手裡的掃把,“噼噼啪啪”在門框上又打了幾下,眼瞧着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小了,這才把兩個人都推到了屋裡,深吸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了。
墨冬陽都不敢看米香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剛纔真被她的潑辣勁兒震到了,一時沒緩過來,他還真是不大習慣東北女孩兒的這股“火爆”。
米香兒卻不以爲意,向着他甜甜的一笑,“墨大哥,沒嚇着你吧?”
“沒有!沒有!”
墨冬陽趕忙否認,順勢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心裡還琢磨呢,這丫頭變臉也太快了吧?剛纔還又哭又喊的,這會兒倒笑得像朵花似的了,不但膽大心細腦子快,又善於“表演”,真不是個善茬子。
許靜雅當然得問呢,“冬陽,我剛纔救你……是因爲知道這年頭有很多冤假錯案,不想你遭了無妄之災,不過,如果你真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就必須勇於認錯,必須要去公安局自首,爭取個寬大處理,否則我也饒不了你!”
墨冬陽嘆了口氣,“我真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五姑,你不信?我跟你好好講講!”
快步到一邊沏了壺茶,給許靜雅先倒上了,頓了一頓,給米香兒也斟了一杯遞過去……按照他的年齡和輩分,以及過往的行事作風,是不該給米香兒倒茶的,可他心裡感激人家有相救之恩,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米香兒也會辦事,恭恭敬敬的接過了茶水,又馬上站起身,給他也回倒了一杯,“墨哥,你喝茶!”
這就算是禮尚往來了。
墨冬陽心裡挺舒服……覺得這小丫頭不光是有幾分本事,也很會辦事兒,不狐假虎威趾高氣揚,倒是可以交一交。
接過茶水,輕輕的啜了一口,這才緩緩的開口說,“咳咳……這不是最近政策有所鬆動嗎?好多人都回城了!政府也安排不了那麼多工作呀,我以前有好些哥們兒就聚在一起了,大家合夥想了個營生,反正我們人多,有力氣,就幫別人蓋個小倉庫,擴建個房子什麼的,自己賺點吃喝唄……”
呦呵……
原來還是搞房地產的。
許靜雅點了點頭,“這也沒什麼不對!自食其力嘛,你們大老爺們兒在家呆着,白吃父母也不是那麼回事兒!乾點小營生也沒什麼錯,怎麼警察就要抓你呢?”
墨冬陽一拍大腿,“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我們攬了個小活兒,需要幾萬塊磚,可你也知道現在是計劃經濟,沒有領導的批條,一塊磚也弄不出來!這不,咱們就找了磚廠的供銷科長,給了他點兒小利,就算是拿到配額了!”
“這也不算是什麼大錯呀……”
“五姑,你聽我把話說完!等我去拉磚的時候,那科長又反悔了,打算貨賣兩家,說什麼也不放磚,我這不就來氣了嗎?硬把磚拉出來了……他爲了推卸責任,就告到公安局了,說我搶劫盜竊!我屁!我一分錢也沒差他的呀!”
許靜雅皺了皺眉,“這也不算大事吧,你上公安局把事情解釋清楚不就得了?”
墨冬陽擺了擺手,“姑,你也知道咱們的習慣,輕易不進局子的,再說了,我也解釋不清啊,他收我錢的時候,也沒打收條啊,如果他反咬一口,我也沒有辦法,如果真給我弄個冤假錯案,判個幾年,我多屈啊!我就想先躲兩天,等事情過去了,我再收拾他!”
許靜雅用手敲着桌面,面沉似水,“冬陽?你沒撒謊?”
墨冬陽伸出三根手指向天,“姑,我爸從小就教我……做了就敢認!我在你面前還能撒謊嗎?那我成了什麼人了?再說了,我是什麼性情你還不瞭解?如果你對我的爲人沒把握,你會輕易出手幫我?就憑你這忌惡如仇的性子,恐怕早就把我送進去了!”
許靜雅略微沉吟了一下,“你說的是哪個磚廠?”
“國營二廠!廠長姓俞……俞經國!這人說起來你可能也認識,過去和我爸也有點交情,按輩分排,他叫我爸大師哥,聽說解放前也受過許家的恩惠!”
“俞經國?”徐靜雅輕輕的重複了幾遍這個名字,過了好一會兒,豪氣的一揚頭……還真有點兒“大姐大”的派頭,“那好,冬陽,這件事情你就交給我吧,五天之內,我一定把這個糾紛解決了!”
墨冬陽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顯然是對許靜雅的話深信不疑,“五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看我們父子在上海呆了一輩子,外人瞧着也挺風光的,可我們心裡清楚,那都是藉着許家的餘蔭,老太爺雖然後來出國了,可憑他過去的力量,就算到了現在,好些人還是要給面子的!”
“……”
“過去的人都講義氣!許家現在是沒有個挑大樑的,如果大家知道五姑你回來了,願意重做老大……瞧着吧,以前那幫人還是會跟着你的!”
許靜雅沉下了臉,“你別胡說八道,新社會了……還有什麼老大?”
墨冬陽知道失言了,趕忙就糾正,“我的意思是:五姑,如果你想留在上海,無論想做什麼……都會易如反掌,事!倍!功!半!”
米香兒側頭瞧着許靜雅……
艾瑪!
老虎媽……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