釘板火海

絢麗的血花在城樓上飛濺,帶着一種妖豔的美麗。

羽箭穿過‘顧雲舒’的心臟,箭身穿心而過,沒入身體。

胸前,除了一灘血跡,看不出絲毫的痕跡。

喬裝的顧雲舒站在獨孤泓的身邊,驚呼的捂住嘴巴,心臟抑制不住的疼痛,彷彿被人捏碎了一般,這樣的楚蕭是她何時見過的楚蕭?城樓上綁着的人是她呀,他怎麼能夠不眨眼的就對她射出那一箭?難道他真的不在乎她的生死嗎?難道這麼久以來的種種一直都是她的幻覺嗎?如果不是,爲何他會毫不猶豫的射出那一箭?他真的想要置她於死地嗎?

楚蕭,你可知道,如果那人真的是我,那我便是死在你的箭下,爲何你拉開弓箭時竟不曾有過半分的猶豫?

心痛的雙腳發軟,全身已使不出任何的力氣,半倚半就的靠在獨孤泓的身上,顧雲舒閉上眼睛,不想再去看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我累了,想要先回去了。”顧雲舒有氣無力的說着,不待獨孤泓攙扶,就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走下城樓。

辰楚揚已經被那一箭嚇的驚呆了,直勾勾的盯着城樓上已經斷氣的‘顧雲舒’,久久不能回神。

蒼白的容顏已然沒了先前的色彩,絕色的容顏在這一刻黯淡下來,只有嘴角的一抹血紅提醒着人們,這個顏魅天下的女子已經成爲埋沒於歷史的塵埃中。

“辰楚蕭,你這個瘋子!”辰楚揚雙目通紅,猶如發瘋的雄獅一般,擋在辰楚蕭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緊握的拳頭狠狠的砸在他的臉上,一拳又一拳,直到辰楚揚累了、乏了,而在場的兵將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止。

此時的辰楚蕭,輪廓分明的臉龐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乾淨的臉蛋上也已經滿是污血。

親眼看見顧雲舒被辰楚蕭一箭射死,顧雲澤與顧雲逸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辰楚蕭,畢竟那個死去的女子是他們的親妹妹。

唯一的籌碼已經被辰楚蕭射死,哈爾莫聰禁不住顫抖,彷彿又看見了多年前戰場上的那個冷麪戰神。

“辰楚蕭,你竟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殺,你的心是鐵做的麼?”失去了唯一的籌碼,哈爾莫聰有些膽顫,說話的聲音都在微顫。

“我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必在乎別人的命?”孤星劍紮在地上,強撐住身體,辰楚蕭譏諷的說道:“想要威脅我,那就找一個能夠威脅到我的籌碼,別再用這種小兒科的東西來糊弄我。”

哈爾莫聰面色慘白,不是傳聞戰神辰楚蕭已不再是從前那個雷厲風行、冷血無情的戰場閻羅了嗎?可是爲何此刻的辰楚蕭比從前的他更要令人顫抖?

辰楚揚疲憊的跌坐在地上,眼中佈滿了血絲,他想要衝上前去,殺掉辰楚蕭,想要把哈爾莫聰千刀萬剮,卻渾身痛的沒有絲毫力氣,只能握着拳頭一拳一拳的砸在地上,血跡滲入泥土中,渲染出了一朵朵紅梅。

“傳令下去,攻城。”直起身,辰楚蕭振臂高呼,宏亮的聲音帶給人前所未有的激情,令將士們血脈膨脹,然而卻沒有人敢稍作動彈,每個人的視線都注視着前方,心提到了嗓子眼。

“既然毫無利用價值,我留她何用?”

哈爾莫聰忽然拔劍斬斷繩索,捆綁在繩索上已經香消玉殞的‘顧雲舒’成直線下降,紅彤彤的火焰放肆的跳躍着,黑壓壓的釘板張揚的顯擺着。

“不要——”

已經癱坐在地上的辰楚揚,此時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忽然飛衝直上,有如弦上之箭一般,衝向城樓。

像是早已算準了一般,哈爾莫聰箭指辰楚揚,只等他自投羅網。

弓弦緊繃,只要哈爾莫聰鬆手,辰楚揚必死無疑。

“王爺——”

“三哥——”

然而,所有的呼喚都沒有絲毫用處,辰楚揚的眼中只有那個雙眼緊閉的‘顧雲舒’。

躍然起身,辰楚蕭不再是那個輸給辰楚揚的蕭王,騰空直上,身形如箭,神龍御空,此時的他是龍吟,武功天下第一,輕功更是無人能及。

“神龍御空——”肖延風癡癡的說着,這種上乘的輕功是龍吟閣的絕學,至高的輕功心法,修習此功者不僅需要龍吟劍法的輔助,更需要自身的悟性,否則沒有人能夠練成這至高的絕學,身爲龍吟閣的十八護衛之首,他也從未見識過此功,只聽閣主說過,神龍御空使出時猶如神龍騰空而舞,其速度之快,身形變化多端是其他的輕功都無法比擬的,而他更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辰楚蕭便是龍吟。

辰楚蕭飛至辰楚揚身前,將辰楚揚擋在身後,來不及去躲避哈爾莫聰的那一箭,唯一的辦法便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擋下那一箭。

玄鐵箭沒入身體,辰楚蕭覺得沒有疼痛,只剩下了一身的輕鬆。真好,終於可以解脫了,不用再受着相思的煎熬。

身體輕飄飄的下落,慢慢的,像是故意刺激人的眼球。隨着身體的下沉,一陣陣刺耳的聲音也刺痛着將士的耳膜,是盔甲與地面相撞的聲音,是鐵釘刺穿身體的聲音,是烈火焚燒殘軀的聲音……

“三哥,小靜沒有死,那個人不是她,小靜是我想要用生命去守護的女子,我又怎麼捨得讓她受到傷害。”空蕩的聲音,好像是幻覺一般,飄進辰楚揚的耳中。

“四弟——”辰楚揚驚恐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悔恨,此生,他怕是再也無法聽見辰楚蕭再跟在他的身後,像個孩子一般的叫他一聲三哥了。

“主帥——”將士們悲痛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恨意,此生,他們怕是再也無法追隨辰楚蕭戎馬天下了,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北玄國,他們發誓,不滅北玄國,誓不罷休。

足尖輕點,辰楚揚投入鐵釘火海之中,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要帶出楚蕭,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屍身不整。

雖然沒有辰楚蕭的至上輕功,但若是從釘板火海之中帶出一人對辰楚揚來說也並非難事。

銀色的鎧甲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血洞,每一個洞就代表了辰楚蕭身上的每一個傷口。烈火燒的銀色的鎧甲已經發黑了,淤血的皮膚在烈火的焚燒下變得黑焦,有的甚至已經粘在了衣服上。

微弱的呼吸已經若有若無,辰楚揚把辰楚蕭抱在懷中,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時候的楚蕭還是一個小嬰孩,他也是這麼把他抱在懷中的,沒想到,時光冉冉,一晃眼就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四弟再也不是那個他抱在懷中哄着的小嬰兒了。

“四弟——”辰楚揚失聲痛哭,顫抖的身體緊緊的抱着辰楚蕭。

“王爺,請下令攻城,讓我等替主帥報仇雪恨。”李弋陽強忍住悲痛,堅定的跪在辰楚揚面前,化悲痛爲力氣,誓死攻城。

“你看着辦就好,我帶四弟回去休息。”

辰楚揚抱起辰楚蕭,失魂的擡起腳,一步一步的朝着營帳走去。

“兄弟們,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價爲主帥報仇!”李弋陽舉劍高呼,帶頭衝鋒陷陣,其氣勢是前所未有的。

哈爾莫聰自知情況不妙,原本想殺掉月辰國一位王爺打擊他們的士氣,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反倒是增長了他們的士氣,害了自己的性命。

“快,快去稟告王爺,說敵軍全力攻城,請王爺速速定奪。”哈爾莫聰一向有勇無謀,而此刻連勇氣都沒有了,慌亂成一團,只有請出獨孤泓,讓他來守城。

“不用請了,本王自己來了。”獨孤泓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哈爾莫聰的身後,聲音陰森的讓哈爾莫聰有些莫名的害怕。

“王爺,末將不才,還請王爺定奪該如何是好。”壓下心頭的害怕,哈爾莫聰問道。

“本王的定奪就是,你死,開城門。”不給哈爾莫聰反應的時間,獨孤泓便刺穿他的心臟。

“王爺,你……”哈爾莫聰瞪大雙眼,驚奇的死去,至死他都不明白這究竟是爲什麼。

“不想死的就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我可以饒你們不死。”城樓之上,獨孤泓舉起手中的劍,“孝仁帝窮兵黷武,剛愎自用,殘暴不仁,國不強,民不富,苛捐雜稅更是繁重,年年侵略他國,常年戰亂不安,搞的民不聊生。古語云:‘民爲貴,君爲輕,社稷次之’而這些在孝仁帝的統治下恰好相反,老百姓過不上一天安穩的日子。其實老百姓在乎的不過是能夠過上好日子,能夠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這些,對於現在的你們來說根本就是奢望。其實想一想,只要能過上好日子,大家又何必在乎我們的君是誰,我們的國爲何?”獨孤泓慷慨激昂的說着,士兵中,厭戰的人不在少數,多數人都已經開始動搖。

“月辰國國君勤政愛民,百姓生活富裕,家庭幸福美滿,若不是我北玄國年年的侵佔,月辰國的那些男丁此刻定都是在家中陪着妻兒父母,何必要在此拋頭顱灑熱血?倘若我們能夠放下武器,那麼能夠安詳的在家中陪伴父母妻兒的就是我北玄國的兒郎,將士們,難道你們不想要那樣的生活嗎?難道你們真的想征戰沙場,讓你們的父母妻兒在家中擔驚受怕嗎?”

北玄國的兵士中開始有人動搖,正如獨孤泓所有,安居樂業纔是老百姓想要的生活,至於國爲何、君是誰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我願意放下武器,追隨王爺。”

“我也願意。”

……

士兵們通通的放下武器,獨孤泓知道自己的蠱惑成功了。

“好,將士們,打開城門,願意留下的便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可以去領取軍餉,帶上軍餉回家與妻兒團圓。”

李弋陽看着眼前突發的狀況,忽然有些不明所以,北玄國的平津王臨陣倒戈,不費一兵一卒的攻下整座城池,這究竟是真的,還是敵人的一個計謀?

“獨孤泓是我們的人,李將軍請放心進城。”龍烈帶頭走進城門。主上,屬下知道,你此刻最想見的一定的顧小姐,屬下覺得顧小姐一定就在城中,主上你一定要堅持住,等屬下帶上顧小姐前去見你最後一面。

“軍醫,都出來,軍醫,快救救我四弟!”

辰楚揚抱着渾身是血的辰楚蕭衝進營帳中,軍醫嚇的臉色慘白,發抖的探上辰楚蕭的脈搏,心臟劇烈的跳動。

“啓稟璃王,蕭王爺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奴才無能爲力了,只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你再給本王說一遍!”辰楚揚赤紅的雙眼怒視着軍醫,幾乎是在瘋狂的吼道。“本王告訴你,不管是用什麼方法,你一定要救活四弟,否則本王要你的九族替你陪葬。”

“殿下……請息怒,奴才實在是無能爲力了,就算是殿下誅了奴才的九族,奴才也是無能爲力呀!”

“那你說,四弟究竟有沒有希望?”

“或許有一人能夠救得了蕭王爺,但是奴才不知道此人是否還在人世。”

“就算是他下了陰曹地府,本王也要把他給揪出來,你說那人是誰?”

“多年前江湖上曾有一位羅剎鬼,其醫術已達到了起死回生的境界,只是這個人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好久,沒有人知道他是否還活着,奴才也只聽說他有一位關門的女弟子一直懸壺濟世,而近年來那位女弟子也沒有了蹤跡。”

軍醫小心的說着,生怕說錯一個字便會害了自己的九族。

“羅剎鬼的女弟子是誰?”

“這個奴才便不知道了。”

辰楚蕭眉梢微動,眼皮抖動,像是隨時會醒來一般。

“四弟,三哥一定會救你的,三哥不會讓你死的。”辰楚揚說着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三哥……沒用的……不用白費心思了……我的身體我知道……”粗喘着氣息,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辰楚蕭知道自己已經命不久矣。

“四弟——”辰楚揚歡喜的叫喚着。

“三哥,對不起,以前的種種請你原諒,請你好好的愛小靜,代我轉告她,不管是林歡還是楚蕭,都不值得她愛,讓她珍惜眼前人,三哥,我祝你們幸福。”

“三哥不會讓你有事的,我一定會找到羅剎鬼的徒弟,求她治好你。”

“夢瑤便是羅剎鬼的徒弟,我的傷她治不好的。三哥,不要難過,其實死了對我來說反而是更好。”辰楚蕭蒼白的笑着,笑的卻是那麼的淒涼,“三哥,不要管我了,快去接小靜回京吧,這個時候城門應該已經打開了,北玄國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四弟,你快休息,什麼都別說了。”

“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三哥,你別打岔,聽我說完。北玄國的平津王獨孤泓是我們的人,不要爲難他,他與烈龍會助你奪位的,這次我出征所帶的三十萬兵馬皆是我以前的兵士,五位將軍也都是我的心腹,我現在將他們全都交給你了,他們會聽你的號令,你便有足夠的能力與太子及其黨羽的四十萬兵馬相抗衡,至於二哥你不可以小瞧他,他深藏不露,武功造詣可能更在你之上,若是到時候與二哥正面衝突之時,你自己斷不可冒然出手,獨孤泓與烈龍會守在你身邊,護你周全的。”辰楚蕭憋着真氣,像是交代後事一般的一件一件敘述着。

辰楚揚忽然覺得這樣的楚蕭好陌生,他真的是那個跟在自己身後一直被自己保護着的辰楚蕭嗎?爲什麼他會有一種錯覺,令他覺得一直以來,都是辰楚蕭在他身後護他周全,而並非是他在保護着辰楚蕭。

“四弟,能告訴三哥,爲何你會知道那麼多嗎?”

“至尊江湖,龍吟閣主;攜手天涯,鳳嘯樓主。既然小靜是鳳嘯樓主,那三哥覺得我會是誰呢?”

抱着懷中的辰楚蕭,直到他閉上眼睛,辰楚揚仍然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至尊江湖,龍吟閣主;攜手江湖,鳳嘯樓主。既然小靜是鳳嘯樓主,那三哥覺得我會是誰呢?’辰楚蕭最後的一句話猶如夢魘一般,縈繞在辰楚揚的耳中,久久不能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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