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墮入一個黑沉沉的水域
焚桑意識有些模糊,這地方好像來過很多次了…細想起來卻是根本沒有見過
焚桑只感覺自己漂浮在沒有盡頭的漆黑幽暗裡
“好痛…好痛苦…快離開它…把那個…拿開好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不遠的地方傳來。
焚桑努力想看清,才發現站在湖中心。周身的一切都浸泡在乳一般的月光裡,眼前都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月色一片,氤氳如輕霧。
頭上都是隨風飄動的幔帷,幔帷長長的垂下來,有的落有一角在湖裡,有的質地輕柔臨風飄舉,更是似夢似幻,看不真切
“狻猊,到我這裡來…我好痛苦…快來看看我…”
焚桑跟着那聲音,果然看見水中有一個琉璃臺,一個女人便倚坐在那裡
焚桑便看呆了
怎麼形容呢?便是一位張洗淨鉛華絕美的女人,清麗出塵,婀娜多姿,生動而又靜謐,靈動而又沉靜,眉眼顧盼生輝,那是一種雌雄難辨的目光。糅合了所有的驕傲,是多卓越的人才能擁有這樣的眼睛,美的灼人心神。兩眼之下,各長有一顆淚痣,鋒利之中摻和了幾分妖嬈的韻味。
她向焚桑伸出手來“來…孩子…到我這裡來……
月光下那手臂晶瑩如玉,她像是受了蠱惑,徑直走了過去
焚桑覺得她眼熟…那張臉在哪裡見過呢…似曾相識…
女人讓她躺在自己懷裡,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面頰,她望着近處這張併不併不清晰的臉,更覺熟悉…
猛然想起來!是自己。這眉眼和自己特別相似。
“你是…”
“傻孩子…我是孃親阿…快睡吧…”
果然是孃親……迷迷糊糊裡落下兩行淚來…
孃親,孩兒過的好苦阿,日日爲活着輾轉奔波,每天都特別辛苦,爲什麼要生下來我?爲什麼要撇下她一個人承受這麼多……她有很多話想說,可是一直覺得很累,很想睡,嘴也張不開,眼前的景象漸漸就看不見了…
“焚桑!你這個沒腦子的蠢丫頭,給我把眼睛睜開,她不是聞人燼染,不許睡!”
焚桑聽的不真切,只覺聒噪
突然,身邊突然密密麻麻的落下狐火,火焰熊熊燃燒,滾燙的氣流就在她周身波動,她不得不睜開眼睛。
大狐狸的衣袍在風中鼓動,他站在一片火海里,狐尾在翻涌的氣流之中風狂舞動,他面對焚桑面前的女人,神情肅正,如臨大敵 。
焚桑有些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有點不清楚狀況
“魘姬,這般頂着別人的麪皮,胡作非爲,有意思嗎?”
“噢?你說這張臉嗎?”那女人露出與剛纔截然不同的表情,笑嘻嘻的望着焚桑露出白森森的利齒“喜歡的人很多呢,是不是呀。”
焚桑立馬清醒開來,這女人有古怪,焚桑幾下便躍到狐無詭身邊,警惕的望着她。
女人有些悻悻的嘀咕到“孃親都認不出來,真是個笨丫頭”轉而又癡癡的笑着“還是我的鎩羽最是真情…這麼多年了,日日夜夜都守着我。”
大狐狸冷冷嗤笑。“哼?你最好搞清楚,他守得是你?”
“管她是誰呢?是燼染也好,是我魘姬也罷,還不是一看到我的臉就服帖了!哈哈哈!”
說完便猙獰的撲了過來,與狐狸撕打起來,妖力所觸之處,皆是翻雲覆雨
這女人是魔,她的煞氣重的外露開來,高濃度的黑色煞氣,像有生命的流動體,不停的外溢,落地便成了蠕動的黑色骷髏,四面八方的向狐無詭涌去,焚桑看的心驚肉跳,這女人到底是誰?怎麼這生厲害?
忽然!
那女人發出慘烈的嘶鳴,狐無詭將羅剎石塞進了她的嘴裡,她的嘴巴灼燒一般,皮肉迅速潰爛脫落。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
她森然的骨頭整體逐漸顯露了出來,她呲牙咧嘴形同暴獸,瘋狂扭動着自己的骷髏軀體,十分噁心可怖
焚桑只覺得胃中一陣翻滾,低下腰去,乾嘔不止,狐無詭皺着眉頭,把她拉到身前,矇住她的雙眼,輕輕拍她的背。焚桑看到別人頂着自己母親的皮相這般動作,哪裡能好受。
“狐狸小崽子!有一天我要是能出去!便把你千刀萬剮!”
狐無詭這才鬆口氣,真是難對付,花了好一翻力氣。
大狐狸拍拍焚桑“走吧”
焚桑一時間覺得天旋地轉…
猛地睜開眼睛
在牀上?原來只是夢境。
躺在她身側的狐無詭也睜開眼睛,便懶散的側着身體,一隻手支起腦袋,懶洋洋的打起哈欠,“看在你又差點死掉的份上,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焚桑一愣“什麼情況?”
“剛纔那女人,是你們猀一族的老祖宗,上古時期就兇狠殘暴的大魔,魘姬。”
早在混沌時期,大魔靨姬就已經死了,她的肉身被真神毀滅了以後,她把自己的靈識封存在同血液的後代身體裡…共生。只要血脈不斷,她便不會真正滅亡。但是她只是沉睡在宿主的潛意識裡,根本無法甦醒,一旦甦醒宿主的肉體會立即死亡,沒有魔人能承受她這種不可控制的力量。這麼多年僅有聞人燼染一個人,不僅沒有死亡還分享了她的力量,這也是她能攻到九霄的原因之一。
“靨姬,爲什麼會是那副模樣?”
“魘姬早就沒有肉身了,只是一具骷髏,她在聞人燼染的身體裡甦醒,就算是共生,有一樣的模樣很正常。”
“你不是說她沒辦法覺醒,那剛纔?”
“你的存在太特殊了…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焚桑存在較特殊,她被除仙身行剃龍骨,現在身體虛靈識弱,壓制靨姬的約束便很小。並且,聞人鎩羽只怕是早就喚醒了這個女人,這裡面的原因可想而知。焚桑的飢餓感很多都是來源於供應她,煞氣也有一部分來源於她,這無疑加速了焚桑的魔化。若是狐無詭晚來一步,她便沉睡下去,被靨姬取而代之了。
焚桑背後冷汗涔涔,就這幾天,她已經與死亡擦肩數次了,她咬脣沉吟了一會兒,“好…我在問你最後一句,燼染和聞人鎩羽到底是什麼關係?”
狐無詭這下倒是沒有說話,他側了回去,平躺在牀榻上,含糊的嘟囔“能是什麼關係…當然是姐弟囉。”
“你當我真傻!剛纔魘姬那口氣便是經常見聞人鎩羽的意思,你還不懂其間厲害關係嗎?不論他們誰利用誰都是極其危險的!事到如今還一直瞞我?”焚桑將大狐狸扳過來,刻板的盯着他的眼睛。
這兩個危險的力量,要是聯q合起來那還有章法?想起魘姬的樣子,焚桑就不寒而慄,狐狸隨手操起手邊的扇子便打在焚桑的腦門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告訴你便是。聞人鎩羽便愛着你的好孃親,愛的死去活來的…和燼染同血脈他當然可以看見魘姬…現在就只因爲魘姬有着聞入燼染的模樣,鎩羽便膩在幻境裡,所以我才這樣大費周折的借羅剎石,現在有石頭在你體內壓着她,她便不能再擾你和那廝。”
焚桑震驚的睜圓眼睛,話都說不利索。
“可…她們是親姐弟阿…這也太…況且燼染到底是死了近千年了…聞人鎩羽那般奸詐狡猾的人,難道不知魘姬只是披着皮囊罷了?”
這般畸形的感情,焚桑也不知作何評價。就是能觸摸到心愛的女人,也是鏡中花水中月,終是自欺欺人。看平日聞人鎩羽總是似笑非笑的虛僞着,只當他是掩藏尖利的獠牙,卻不想他還有這般濃烈的情感,這人的形象第一次鮮活起來。
“怎會不知…”
良久的沉默之後,焚桑轉開了話題。“還是謝謝你,這般幫我。”
大狐狸又拿起扇子,淡漠的說道“不必,我與他有交易。”
“假如沒有,你就不幫?”
“自然。’’
焚桑本是笑着問的,到這兒臉上卻僵住了。對於別人的性命,他當真這般漠然置之。自己還真心把大狐狸當朋友,其實他眼裡根本就空無一物。
交易交易,這世界上有幾分感情抵得上利益?不知怎的,忽然她的眼前就浮現出師傅的模樣,她像是喉嚨裡噎了石頭,又難受起來。
“不過,也不完全,要是魘姬真的出世,平衡就打破了。她是這世上少有的能凌駕衆人的存在,我可不想再多出一個攪局的。”
焚桑再沒說話,從她重新活過來的那一刻起,暗格已經啓開,裡面數不清的過往與秘密,逐漸拉開面紗,這往後都需要她一一面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