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視室內靜謐一片,安瑤和淮如隔着一張桌子,彼此對視着,兩張臉上都面無表情。
認識這麼多年,每一次對面而坐,都不太融洽。
安瑤不想和她說話,淮如則不知從何說起。
很久後,安瑤極淡地蹙了眉:“你不是說要見我嗎?沒事我先走了。”
還沒起身,
“是不是你把徐俏的事告訴淮生的?!”淮如眼睛裡閃過一絲惡狠狠的光。
安瑤卻很淡:“我沒那麼無聊。”
“那他爲什麼會自殺?”她急得渾身都在抖,眼珠執拗地一轉,“是甄意推的他?是甄意推的他!”
“淮如,要不是甄意,你弟弟現在摔得稀巴爛了!”
“淮生他怎麼樣了?”淮如忍不住急切。
“傷到了腿,其他地方沒事。”淡漠的回答。
可就是這一句話,叫淮如心痛似刀割,有一瞬間低下了頭,喃喃道:“我不能去照顧他了。”
安瑤看她半秒,道:“淮生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孩子。而且,他現在有了你費盡心機給他弄來的腎,他以後會過得很好。”
淮如受不了她這樣置之度外的語氣:“安瑤你爲什麼要這麼無情,再怎麼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
“是嗎?你對我可沒有多少感情。”
安瑤嘴角彎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笑意,
“那麼多年,你一直拿我當年受辱的事要挾我,數年如一日。
我在美國拿着全額獎學金,還要兼職打工給你賺錢。淮生這些年來的治療費,療養費,有多少是從我這裡出的?等到我對這件事不在意了,和你斷了聯繫了。回國再見面,你又搜刮出了我的把柄,來威脅我。
淮如,你是一個像吸血鬼,不,你把我的血吸乾了也都不會滿足。
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你還想毀掉我的人生。現在,你要和我談感情嗎?”
淮如臉色微白,眼睛紅了:“可我能怎麼辦呢?我們都是孤兒,所以你能理解,生命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種掛念是種什麼感覺。絕望,卻抓着狠狠不放。”
安瑤微微垂眸。她的確能夠理解,所以即使在被淮如要挾的那段時間,她都沒有恨她,反倒真心可憐他們姐弟。
那時候,她甚至還挺羨慕淮如,至少有一個弟弟。
而她,什麼也沒有。
沒人這樣爲她付出,她也沒有可付出的人。自小就孑然一身,哪天要是死在國外,不會有人想念,也不會有人惦記,甚至不會有人收屍。就那麼,不留下任何痕跡地死了,像沒來過這個世上一樣。
可還好,她遇到了言栩。
這就是她生命裡的唯一。
淮如一提到淮生,聲音就哽咽了:“安瑤,我家淮生真的好可憐。我們是孤兒,沒有人管。只能相依爲命。我不能讓他死,我怎麼能讓他死?我需要錢。爲了錢,做任何事我都在所不惜。”
是真的可憐。
安瑤都清楚。
淮生有尿毒症,要透析要療養,淮如甚至想過非法買腎。
除此之外,淮生還患有罕見的PKU,身體無法分解消化蛋白質,日常生活的大部分食物都會讓他中毒。每個月的特殊食物費就要近萬,更別說他的治療費和其他。
國家對患有這種疾病的幼齡兒童有特殊食品補助,可長大一點就沒有了。
安瑤還記得,淮如很小就開始背誦各種食物裡的蛋白質氨基酸含量,每頓都要計算,給淮生做一頓飯要花上幾個小時,生怕出錯了會害死淮生,讓他變成癡呆。
就是這樣的謹小慎微,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淮生被她照顧得竟然沒有像其他患病兒童一樣智力低下。
等淮生長大了,需要長身體了,淮如則真的是拼了命了。
面對這樣的淮如,安瑤一直都恨不起來。可這次,她踩了她的底線。
“安瑤,你以爲我想威脅你嗎?我真的沒有辦法,安瑤,我沒想害你,我要的只是錢!”
安瑤聽言,寂靜地擡眸看她:“你已經害了啊。淮如,當許莫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當他開始要挾我時,我就知道是你指使的了。”
“什麼?”淮如愣住。
安瑤低眸,其實,她對言格和甄意撒謊了;其實,她早就猜到了。
“許莫不會那麼清楚我的心理弱點,只有你。”她看着淮如,異常平靜,
“許莫真的不記得當年對我做過的事了,聯想到他現在的狀況,是你爲了錢,非法制藥了吧?許莫就是你的客戶。當年,那個侮辱我的男人的言行,的確不太正常。這樣一想,那時候,是因爲他吃了什麼藥吧。所以侵犯了我,又忘記了我。”
對面的女孩嘴脣抖了一下,安瑤心知肚明,說起舊事,語氣毫不起伏:“淮如,是你設計的吧?知道我要去杜克大學學醫了,知道我要前途無限了,所以抓住我當你的宿主,從此吸我的血,啃我的肉嗎?”
淮如驚住:“你都知道了?”
“安瑤,你不是安如笙。”安瑤看着她,眼神卻空洞,“這樣的話,許莫怎麼會說?當然是有人教他。”
許莫威脅她的事,她也向甄意和言格隱瞞了。
是啊,她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坦白,唯獨這一點,是她的底線。她不能不是安如笙,不能不是言栩的安如笙。
那樣,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也正是由於言母發現了這一點,她纔再也無法容忍安瑤。在她眼裡,安瑤成了一個費盡心機接近言栩欺騙言栩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她不能讓她出現在言栩身邊。
“你知道這是我的致命點,真正的致命點。你知道我和你一樣,爲了這一個點,會做出任何事。所以,我猜,你之所以把許莫引到我的生活裡來,是想我殺了他。一定是你有什麼原因要把他滅口。既然如此,利用我的致命點來封口,同時,再度抓住我殺人的把柄嗎?”
淮如沉默了,她一箭雙鵰的計劃可謂天衣無縫,卻沒想到,安瑤比她想象的聰明,聰明得可怕。
“你,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許莫的同犯了?”
“知道啊,”安瑤淡淡道,“所以,我也知道,你等着我殺他。所以,我只是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因爲,你是必須要許莫死的。你一定會回來檢查,可發現我沒把他殺死,你只能自己親自補刀了。”
淮如驚怔,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分明是設計安瑤,沒想卻被她給設計了。
看着面前安瑤那樣漂亮卻分外冷靜的臉頰,淮如莫名覺得腳板心發涼,這個女人冷靜得讓她害怕。
她想把許莫和安瑤一箭雙鵰,沒想安瑤把許莫和她一石二鳥了。
她太久不能言語,安瑤反倒彎了一下脣角:“孤兒院裡長大的孩子,很難不聰明。”
這話,讓淮如的眼神渙散開:“是啊。我們都是孤兒院裡出來的魔鬼。
那時在孤兒院,可愛的孩子討人喜歡,會被新爸爸媽媽接走。不討人喜歡的孩子則吃不飽,做勞動,還捱罵。淮生病怏怏的,我太倔強。總有大的孩子欺負他,讓我變得愛打架,可爲了他反抗,就會招來叔叔阿姨的打罵。”
她的眼中浮起了淚霧:“在那樣的競爭環境裡,我只學會了一點,善意都是狗屁,要想活着,就只能靠自己。淮生生了這樣重的病,沒人能管他,爸爸媽媽不要,社會更不會管。曾經也找過愛心組織,可需要愛心的人那麼多,那樣一點點愛心怎麼夠分?我們總是被拒絕。
我一個人怎麼拼命打工工作也拖不動這麼大的負擔,別人不救助,可我們也要活啊,就只能去搶了。
你說對了,我是偷了研究所的材料非法制藥,私自賣給了許莫。
藥品出了問題,許莫精神漸漸失常,不受控制了。賣給他的藥,他轉給過別人,小範圍地流傳開。出現了好幾起精神失常犯罪或自殺的人。”
安瑤看着對面這個女孩瘦弱而細小的身體,有點兒不適,大號的病號服套在她身上很空。多年的勞累和缺乏營養,讓她看着像陽光暴曬後的蔫豆芽,孱弱,消瘦,沒有一點兒生氣。
她記得她曾經生病了也不捨得吃藥,只不停地喝開水。
她一直認爲淮如是她的吸血蟲,可現在,她發現,
生病的淮生對於淮如;骨癌的徐俏對於貧苦的徐俏父母,都是吸血蟲;每一個重病難治的人,對他的家庭都是吸血蟲。
家人痛苦不堪,卻又苟延饞踹,不肯放棄;
她又想起經常聽病人嘆氣:“千萬不要生病,病不起啊。”
安瑤道:“你怕罪行敗露,便攛掇他一起設計了這場綁架案。而許莫沒想到,他的同謀其實一開始就想殺他。”
“是。”淮如有些頹廢,發呆很久,“安瑤,我......我的錢都被法院凍結拿去賠償了,你可不可以給淮生一筆......”
安瑤微微眯起了眼睛:“你叫我來,是想做最後的威脅嗎?”
“你是言家的未婚妻,錢對你來說,根本就是廢紙了。”
安瑤臉色微涼:“我不會隨手拿言家一分錢。”
“如果你答應我,我以後再也不會騷擾你,你不是安如笙的事,以及真正安如笙的事,我也......”
“呵。”安瑤笑了一聲,“你以爲你還能出去嗎?你又要和誰去說呢?”
安瑤幽幽看她,沒有半點弱勢。
淮如緊張了,不能再照顧淮生,也不能給他留一個保障的恐懼像毒蟲一樣啃咬着心臟,她撲在桌子上,一下子抓住安瑤的手,淚如雨下,
“安瑤,我們淮生一個親人也沒有,就只有我。他身體不好,沒上過學,根本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這世上我不管他,他就會死了。
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我也不會求你。這對你只是舉手之勞,求你不要見死不救。”
安瑤看着她,面無表情,沒有感動,也沒有厭惡。
“在知道你當年對我做的事後,你還指望我會給你一分錢嗎?”
“對不起,對不起。”淮如哭得渾身在顫,“可你和我是一樣的。我們都是孤獨的人,因爲依戀和信任,才格外愛一個人,對一個人付出。爲了愛的人,即使付出生命也絕不眨一下眼睛。淮生對我,就像言栩對於你。安瑤,求求你,救救我的淮生。我們都是一樣的啊。”
“不一樣。”安瑤漠着臉,開口,“淮如,我和你不一樣。”
“即使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即使對你恨之入骨,即使知道你的骨髓符合徐俏,你不救徐俏讓她惡化而死,把她的腎給淮生。即使知道這一切,我也沒有告訴淮生。
徐俏已經死了,我不想看到淮生因爲怨恨和自責,拒絕換腎,生命垂危。甚至在他手術成功康復了,我也沒說,沒想讓你的弟弟對你反目成仇,恨你一輩子。因爲我能想象到被最愛的人拋棄的痛苦。只是媒體的作用,我阻攔不了。
可你呢,因爲我拒絕害死許茜,拒絕取她的腎,你仇恨我,甚至想設計讓我殺了許莫。你想毀了我!更可惡的是,你做假證害言栩!當時在法庭上看見你的嘴臉,我真想殺了你!”
淮如大哭:“我不是故意,我需要戴罪立功......”
“住口!”安瑤猛地站起來,漂亮的臉蛋徹底冷漠下去,“淮如,我們真的不一樣。”
她彎下腰,一字一句道,
“現在,我真心祝願你,終身被困,在監獄裡腐爛,再也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氣。讓許茜,徐俏,林涵,甚至許莫,讓他們的眼睛盯着你,看你在監獄裡受盡精神折磨,一天天頭髮花白地老去。一生一世,都再也不能陪伴你在乎的人身邊。”
她一字字說完,淮如面如死灰,如遭雷擊,彷彿落下了終身的詛咒。
安瑤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卻聽淮如道:“安瑤,你以爲你就沒罪嗎?”
“我有啊,所以,我會把自己終身□□的。”
所以,她會陪言栩回到言家老宅。
他睡着,她醒着,花開了,鳥飛了,雪落了,月彎了......
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
她從此囚禁在他的世界裡,與世隔絕,再也不要出來。
她微微笑了,輕聲道:“我們果然是不一樣的。你禁在監獄裡,而我禁在我愛的人身邊。”
走出拘留所,安瑤深深吸了一口氣,望着頭頂的豔陽藍天,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留戀。
她一直認爲,山裡的天空更純淨,星夜也更璀璨。
下午言栩要出院了,會被接回家繼續沉睡。她會陪他一起,然後,再也不離開他的身邊。
她閉上眼睛,想着推他去太陽底下,給他讀詩......
其實,很幸福。
緩緩睜開眼睛,終究還是掏出手機,給銀行打了個電話,把工資轉去了淮生個人的醫療賬戶裡。
才下樓梯,卻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
安瑤快步走到言格身邊,有點兒緊張,見他神色微肅,她手不禁發抖:“是不是言栩出事了?”
“他醒了。”言格簡短道。
安瑤一驚,心裡的喜悅猶如禮花爆炸,彷彿這輩子沒有體驗過這般至喜的感覺。
她忽然想笑,可出來的全是淚水,立刻要上車:“去醫院。”
但,
“安瑤。”言格的聲音很平靜,“以後如果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和言栩說。任何秘密,都不需要對他隱瞞。”
他不動聲色,重複了一遍,“任何秘密。”
安瑤的背影僵住,沒有回頭。
她是何等聰明的人:“你知道了?”
“對,一早就看出了你在撒謊。”他說,“也知道你對許莫和淮如的封口計劃。”
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天地間只有風吹着路邊樹木的聲音。而她,像一尊雕塑。
“他第一次開口叫我,已經是認識一年後。那時,我已經愛得不能回頭。即使知道他認錯人了,即使知道我是個替代品,我也不想離開他了。”
安瑤沒有哭,語氣稀疏,可眼淚不停地下落,流過她沒有表情的臉。
“我的愛並不卑微。我很清楚,言栩他愛我。只是,我從一開始就在欺騙他,利用了他對另一個女孩的回憶。他不會原諒的吧。我的行爲觸碰了我和他之間最重要的信任,對言栩,這種信任尤其重要。可我破壞了。
真正的如笙出現了。即使我多自信,心裡也有那麼一點恐慌,如果言栩一直把我當作如笙來愛,怎麼辦?我不能冒險。”
“安瑤,即使言栩心裡記得小時候的那個女孩,但他現在要結婚的是你。他只會選擇你。”
安瑤苦笑了一下:“將心比心,如果你愛了甄意那麼多年,8年後,有個女孩冒充她和你在一起,你是什麼心情?”
言格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會認錯。”
“什麼?”
言格很肯定:“言栩也不會認錯。”
安瑤愣了一秒,搖頭:“不是,他認錯了。我不知淮如哪裡來的神通廣大,她找到了真正的如笙。那個女孩和我的背景一模一樣,我很確定她就是如笙。”
言格依舊執着:“安瑤,我說了,言栩他不會認錯。你究竟是誰,言栩其實早就知道了。”
安瑤狠狠一怔,猛地擡頭:“你說什麼?”
“家裡派人調查你的時候,他私下阻攔了。”言格說,“他那麼敏銳的人,我想,認識你後不久,他就知道你不是他小時候認識的那個女孩。”
安瑤睜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眼淚一點一滴,再度墜落。可這次,她沒有悲傷,也沒有世事弄人之惋惜絕望,只有不可置信的幸福和心疼:“他,他早就知道了?”
“對,很早就知道是你,愛的,也是你。至於淮如,她是騙你的。”
“騙我?”
“根本就沒有如笙這個人。”
“什麼?”
言栩小的時候,家人去孤兒院捐款,帶了他去。
他小小一個,坐在院子中央大樹下的木臺子上,靜默地發呆。
那時,孤兒院裡在排話劇。他什麼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可忽然,他所在的木架臺劇烈地震動。一下一下,很激烈。
過了很多秒,他濛濛地擡起頭,就見有個演美人魚的小女孩穿着魚尾巴,一蹦,一蹦,朝他跳過來。
魚尾巴很鬆,跳一下,往下滑一點兒,她又得揪着尾巴扭着屁股蹦。
真聒噪,像地震。
她終於跳到他身邊了,小手伸過來,遞給他一塊糖:“給你吃。”
他沒有反應。
小女孩湊過來,歪頭看他,黑溜溜的眼睛非常好奇:“你是啞巴嗎?”
他還是沒反應。
沒想小女孩扭着粉紅的小尾巴,蹦到他身邊,揪住他的耳朵,捏了捏:“難道是聾子?喂!喂!喂!聽得到嗎?”
他看她一眼,就是沒反應。
“原來你聽得到,故意不理我。”小女孩癟嘴,不開心。提着長尾巴就要蹦走,木架臺又開始霹靂嘩啦地震顫。
他坐在那裡,晃來晃去。
她蹦了一會兒,想了想,又蹦回來。
“我給你唱歌吧。”她缺了兩顆門牙,牙齒還漏風,唱着毫不成調的歌兒。
唱完又和他講故事,一邊講,一邊模仿醜小鴨白雪公主巫婆各種,她一整天都在臺子上蹦來蹦去,毫不消停。
言栩覺得,那天下午,他的世界都在她的蹦達聲裡震顫。
後來她一不小心摔倒了,穿着魚尾巴爬不起來,蟲子一樣在地上拱啊拱,扭啊扭,一小條滾來滾去,急得滿頭大汗。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滑稽的人,那一刻也不知怎麼的,很淺地笑了。
他想,她真有趣。
後來夕陽下了,他要回家,說了第一句話:“你是什麼?”
原諒他不會交流。
女孩缺着牙,漏風地指指自己的魚尾巴:“這都不知道嗎?安如笙啊!”
言格說:“家裡人後來去孤兒院找過,但那裡並沒有叫安如笙的女孩,我聽了他的描述,告訴他,他或許聽錯了,那個演小美人魚的女孩說的,應該是,安徒生……”
可,言栩聽成了安如笙......
安瑤一愣:“你是說,根本就沒有叫如笙的女孩存在?”
淮如把她騙得好慘,說那個女孩的小名是如笙......
“是。言栩遇到的那個女孩不叫安如笙,而他心中的安如笙,是你。他和我說過,你是童話裡走出來的,善良,安靜,卻會爲愛獻身的海的女兒。在認識你後的第一個月,他和我說,你就是真正的安如笙。我的理解是,他第一面認錯了,但他很快就知道你就是你。”
言格緩緩道,
“安瑤,言栩並沒有喜歡那個女孩,他只是喜歡那種在孤獨的時候被人溫暖靠近的心情。而你的出現,從一開始就給了他這種心情。所以從始至終,你都是安如笙。
在認識你之前,言栩就知道安如笙這個名字是錯的。安如笙在他心裡,只是他自己創造的一個美好的代名詞,他把最美好的名字留給你。就像別的情侶之間,不叫名字,叫honey,sweet,是一樣的。”
安瑤聽完,心裡悲哀而發涼,這陰錯陽差的誤會,卻最終發展成了噬心的黑洞。
她眼淚愈發洶涌,聲音還勉強穩着:“言栩他不會原諒我了吧?”
“如果真的怪你,就不會拉許莫下水。”言格靜了幾秒,道,“他也知道,對於當年許莫的作爲,你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他知道能刺激你的,就只有這一件事。言栩也很內疚,內疚沒有和你解釋清楚。”
安瑤擡起淚朦朦的雙眼:“解釋‘如笙’這個詞的意思嗎?”
“對,他以爲,如果和你說清楚,如笙不是別人,就是你。你也不會做出今天的事。”
安瑤潸然淚下,又心疼又幸福:“我知道了,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我都不會再瞞着他。”
言格任務完成,便不再多說。看安瑤生平第一次哭得稀里嘩啦,他也靜默立在一旁,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只是,想起了甄意。
言栩和安瑤因爲這樣無厘頭的誤會,差點兒釀成大禍。
而他還有些事情沒有和甄意說清楚,是真無法說清楚的事啊,該怎麼開口?
第一精神病院側樓3層的小廳裡,一片白色。
遠方海洋來的風,帶着初秋微微的涼意,從窗外吹進來,桌上的白紙隨着清風微微浮動,在桌上飄。
淡金色的陽光籠罩在厲佑頭上,那張棱角分明而姿色出衆的臉,此刻浮現了一絲笑意。清黑的眼眸也是深深的,盯着桌子對面的言醫生,似笑非笑。
言格則平平淡淡的,問:“淮如的藥物配方,是你給的吧?”
厲佑聳聳肩:“我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不過......”他揉了揉太陽穴,“或許我的精神出去遊蕩,寄住在哪個人的腦袋裡,控制了她。”
言格不說話了,表情波瀾不起,看了他幾秒,起身。
厲佑擡眸:“不問了?”
“沒有價值。”言格淡淡道,彷彿他不值一提。
厲佑極輕地斂起眼瞳,看得出是不悅的,隱約被他惹了。
“她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他終於冷硬地開口。
這個“她”是淮如。
言格雙手插兜,拔腳離開:“早想到了。”
淡靜的語氣彷彿把他早看穿了。
厲佑見他要走,冷哼了一聲,又笑道:“可她是一個成功的實驗品。”
這個“她”,不是淮如。
言格沒有回頭,彷彿這對他依舊是已知信息。
繼續往前走,卻聽身後厲佑笑意點點:“但,失敗的實驗品,還有未完的利用價值。所以......”
下一秒,言格的手機滴滴響了一下,接起來一看,
淮如在被運送去監獄的途中,離奇逃脫失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呃,妹紙們,你們嚇到我了,(-?-;),但是好感動啊,前幾天太忙都沒有怎麼看評論,昨天晚上花了幾個小時一個個看,好多留言簡直像天上砸餡餅,嗯,吃飽了,力氣足了,手臂上都有肌肉了!
立志從此漢紙到底,再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浮雲了。有你們就夠啦,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了!
謝謝各位啦,從下一章開始就是最後一卷,名字叫《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說正事,今早看到讀者艾外外的評論,覺得非常好,貼在這裡給大家看看,讓我們一起共勉。
№2 網友:艾外外 評論: 《親愛的弗洛伊德》 打分:0 發表時間:2014-05-29 06:36:36 所評章節:74
取巧不過停在了認真的半山腰
當年報酬遞增率(這是一個和傳統邊際效應遞減原理相悖的原理)的發現者阿瑟苦於找到在經濟學界讓大家認可他的理論的途徑,有人建議他用數學公式包裝原理來增加玄妙感。這在當年學術界是十分流行的做法。可阿瑟寧可十多年不被學術界接受,也不願採用這種花哨而取巧的做法。
我所在的諮詢行業中,有很多顧問在追求技術方案的狂拽酷炫(“諮詢公司忽悠人”多半說的就是這種江湖術士),而且有些客戶很吃這套,但我始終堅持做簡單的成效導向的可實施方案。
回到文中。在大多數像楊姿那樣的律師追求在法庭上驚豔四座而後功成名就的時候,甄意選擇回到本院,維護真相和每一個無辜者的利益。
很多時候,因爲對真相的敬意,我們有所不爲。我們不是不知道那些取巧的做法,那些做法對我們甚至並不困難。我們只是太認真了。
這是一條很苦的路。但只有這麼做纔有意義。從這個角度上說,取巧的人往往挺聰明,但認真纔是大智慧。取巧不過停在了認真的半山腰。有時候想想,取巧的人都已經那麼聰明瞭,幹嘛不再努努力,做點有價值的東西出來呢?總覺得惋惜。
中國的科研院所數量之龐大以及其事業體制成本之高昂和它們創造出來的有用成果之間形成了鮮明對比,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取巧的人太多。大多數人就在做阿瑟所不肯做的事情,整日琢磨着如何把自己明明簡單的原理用花哨的公式推算包裝下,拿去爭取項目基金。但這些原理本身是沒有價值的。從科研的角度講,他們的成果沒有創造價值,無法應用、無法轉化。
諮詢顧問把功夫花在如何看起來更加高大上而不是如何讓方案解決問題上,並沒有增強方案本身的價值,長期如此,他個人的專業能力也無法提升。
這一點律師也是一樣的。楊姿如果整日想着如何走取巧的手段,她永遠無法形成如甄意一樣的邏輯敏感、證據調用能力和強大氣場。
每一個職業,總是要追求點價值和意義的。就像科研工作者要從本源揭示科學的真相,就像諮詢顧問要從第三方視角幫企業解決管理問題,就像甄意要用邏輯和證據維護司法正義。不實現這些,職業就只能是謀生手段,而不能成爲事業。
PS:今天入職。想到之後會忙得不見天日,天不亮爬起來給阿玖寫長評。
怎麼說呢,在神經大條、用詞段位高和認真到苛求自己這些方面的我幾乎是和甄愛差不多的人。這個角色全面地激發了我的同理心。做這樣的人辛苦又快樂。辛苦在於,很多時候,外人打眼一看,總是要誤以爲這樣的人不夠竭盡全力(正能量的人總是看上去不夠苦逼,sign);快樂在於,這樣的人通過傳遞正能量、做有價值的事,自己也滿足而幸福。
和大家分享個快樂的事:前兩天在人民大學結束了JA careers go(教大學生們做職業規劃)的志願者課程,孩子們特地給我寄來了明信片和自己手繪的石頭,上面畫了奶瓶和小熊寶寶。
你看,認真、正能量、價值導向……這些事都不會白費。
嗯,寫文也是一樣!做任何工作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