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冷墨端着一碗酒走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將那碗酒放在了小悠身邊。小悠凝凝神,腦海中反覆回想着那童子叮囑的話語,然後纔將那木盒中的藥丸取出來,放入了西陵瑄的口中。
喂西陵瑄服下藥丸之後,小悠又將那張蠱符在酒碗中點燃,令人十分不解的是,小小一張符紙,竟然在酒碗中燃燒了許久,才終於化爲灰燼,融在那酒水之中。
待那蠱符燒完之時,西陵瑄服下的藥丸也漸漸生效。小悠一直探着他的脈搏,只覺得他的脈息突然變得狂亂不穩,一張原本蒼白的容顏也驟地一紅,緊接着他身上冒出涔涔冷汗,不多時便渾身溼透!
小悠神色一緊,定定神,繼續探他的脈搏。卻不想就在這時,西陵瑄的身子忽然痛苦地顫抖起來,即便是在昏迷中,他也無意識地皺眉,漸漸地,整個人竟然在麥草上翻滾起來!
谷叔慌了,一邊抱住西陵瑄,一邊大聲問小悠:“丫頭,你確定你這是絕命蠱的解藥?”
冷墨也蹲下身子,焦急地喚:“主君,主君!”
可是西陵瑄根本聽不見,他仍然在昏迷中,所有的反應,所有的動作,只因爲他的身子突然承受着意想不到的痛苦!
小悠僵住了,連她自己也產生了懷疑,她開始又驚又怕地問自己:這究竟是不是絕命蠱的解藥?這解藥你是怎麼得來的?到底是誰給你的?可是,她竟然什麼也想不起來,她的腦海裡只有無數模糊的身影在飛來飛去,只有那兩名童子清晰的話語在迴盪!
“丫頭,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谷叔在嘶啞地大叫,近乎怒吼!
冷墨緊握雙拳,跪在地上,恨恨自語:“難道,是百里忌的陰謀嗎?還是幻影迷宗?甚至,是郭奉?!”
而西陵瑄,在更加痛苦地掙扎,他的嘴角流出鮮血,滿頭青絲凌亂,他甚至扯破了自己的衣袍,咬傷了自己的手掌……
小悠的心忽然裂開了,碎了,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她哆嗦着,懺悔着:“對不起,對不起……”
她
怎麼能相信,最終竟然是自己害了他?不,不,老天,求求你不要這樣殘忍,不要……這幾天一直隱忍的淚水,此刻就像決堤了一般,一滴滴落在西陵瑄的臉上、衣襟上、手背上……
谷叔和冷墨由驚懼到憤怒,再由憤怒到絕望,終究沉默了,死一般地沉默。他們跪在西陵瑄的面前,只感到一種無限的哀痛,一種無力挽回的悲哀!一切,彷彿在他們眼前正在落幕。
地牢頃刻間變得那樣安靜!可誰也沒想到,就在這安靜之中,西陵瑄的身子竟然也平靜了下來。他倚靠在小悠的懷裡,不再痛苦掙扎,臉上的顏色一點一點地變得一如從前。
谷叔和冷墨微微一驚,他們凝眸細細看去,那一刻,他們看見西陵瑄的指端溢出一滴鮮血,不一會兒,一隻小小的通體漆黑的蟲子,緩緩地從那鮮血中冒了出來!那蟲子似乎聞到了什麼氣息,又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指引,游出西陵瑄的指端,游到潮溼的麥草之上,最後竟然遊向了那隻燒化蠱符的酒碗。
只聽得“嘶啦”一聲,那碗中騰起一陣青煙,小小的黑蟲竟然融化在酒碗之中,再也不見蹤影!也就在這時,西陵瑄緩緩睜開了雙眼。
谷叔和冷墨神色一震,立刻傾身過去,異口同聲地喚:“主君!”
西陵瑄疲憊極了,他對着谷叔和冷墨點點頭,然後擡起雙眸,看向一臉渾渾噩噩仿若夢中的小悠。他伸出手,溫柔地,無聲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小悠張張口,輕喚:“西陵公子……”
西陵瑄無力地揚起脣角,說:“不許在哭了,記住,不許。”
小悠還是哭,她伏在他的身上,哭得那樣委屈,那樣驚魂未定,猶如一個迷了路又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冷墨和谷叔也眼眶熱潤,兩人雖有千言萬語,但這一刻,還是決定起身,走出這間牢房,站在幾丈開外,靜靜守候。
谷叔靠着木欄,問冷墨:“今日你帶來了多少人?”
冷墨道:“除了我,一共還有三十六人,都是西陵府的侍衛。”
谷叔點頭,嘆
道:“做得好,西陵府,終於暫時度過此劫。”
“是麼?”冷墨似乎仍然憂心,道:“即便主君已經醒了,即便我們沒有暴露暗鷹的勢力,但我想郭奉一定不會就此罷休,還是會將主君押往王城。”
谷叔稍稍一頓,沉聲道:“你放心,一切自會有解決的辦法,主君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冷墨點點頭,不再說話。
牢房中,小悠終於停止了哭泣。西陵府出事之後,她一直繃着一根神經,直到此刻,她才允許自己這般放鬆地肆無忌憚地哭一場。
西陵瑄緩緩地坐了起來,他看起來仍然有些虛弱,昏迷了三天三夜,即便沒有受什麼外傷,也不可能瞬間恢復。他蒼白地笑笑,說:“小悠,給我束髮吧。”
多日以前,他在碧瀚樓,也曾讓她幫他束髮,那時候她說她不會,可是現在,既沒有梳子,也沒有髮油,她竟然溼紅着眼睛,點點頭。
她挪過去,跪在他的身後,吸了吸鼻子,開始一縷一縷地,輕輕柔柔地整理那一頭青絲。
西陵瑄忽然說:“這幾天,你害怕了嗎,小悠。”
小悠雙手一滯,她搖搖頭,哽咽道:“我沒有害怕,西陵公子,你以後不要爲小悠擔心了,小悠現在已經變得很強,可以一個人和很多人打,還可以騎馬,還可以……”
西陵瑄的臉上涌現深深的疼惜,他握住那一隻撫過他青絲的手,低啞道:“我寧願永遠爲你擔心,永遠不會倒下,永遠在你身邊照顧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由你一個人去闖,一個人去拼……”
小悠的眼睛又紅了,西陵瑄捧起她的臉,輕輕一嘆。
小悠揉了揉眼睛,繼續爲他束髮,一邊束髮,一邊輕輕緩緩地給他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先講到幻雪給他種了絕命蠱,然後又講到她和幻雪之間的那一場打鬥,再講到了郭奉拿着那本藍色的冊子夜闖西陵府,終於,她講到了月如歌的死……
西陵瑄的身子突然一僵,他沒有回頭,聲音有幾分顫抖地問:“小悠,你……你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