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年近五十,比起谷叔稍微年輕一點。花廳內擺了茶點,谷叔與沈平相對而坐。
谷叔拱手笑道:“小悠丫頭雖然從前只是西陵府的一名婢女,但是我家主君對其十分看重。小悠丫頭的婚事,原本我家主君是要事事躬親的,只是今日不巧得很,永寧侯府的洛小姐今日也來了,所以我家主君一時走不開。”
沈平心中有些不悅,可是既然谷叔擺出了永寧侯府,他也不好明着去計較。哈哈一笑,故作不介意的樣子,與谷叔一五一十開始商量聘禮、婚期。
小悠與百里忌站在不遠處的一座小橋上,小悠伏着橋欄,雙手支着下巴,看着沈平和谷叔在那花廳中歡聲而談。
小悠懶懶道:“阿忌,你說,他們會把婚期定在幾時?”
百里忌默了一會兒,道:“不論他們定在幾時,你都不必擔心。等你的身子好全了,我便以你未婚夫的名義,隨便尋個理由,帶你離開。”
小悠說:“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有些難受。他們這般用盡心思,咱們卻根本不領他們的情,遲早是要一走了之的。”
百里忌的眸光動了動,看向小悠:“若是你想領他們的情,也未嘗不可。”
目光灼灼,小悠心裡一晃。回過神來時,她乾澀地哈哈地笑:“這情可不是好領的,我……我暫時還是不領……”
百里忌並不失望,反倒漾起一絲希望:“你說暫時,那麼你的意思,可是說將來……”
“將來的事誰能說得定呢?”小悠站起身來,搖晃着百里忌的胳膊,半是耍賴半是撒嬌:“阿忌,你府上的那位管家,也不知還要和谷叔在在花廳內談論多久,今日天氣好,不如你帶我出去逛逛?這兩日我悶壞了,晚上睡也睡得不踏實呢。”
“睡得不踏實麼?”百里忌微微一驚,立刻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
小悠笑道:“又不是風寒發熱,探額能知道什麼?”
百里忌卻不管,追問:“怎麼又睡得不踏實了?那幾日在紅花巷,分明漸漸地好了,你有沒有留意,還有什麼別的症狀麼?”
小悠見他這樣着急,連連搖頭道:“也沒有很嚴重了,阿忌,你別擔心,不過是因爲昨夜做了一個夢,所以纔沒有睡好。”
“一個夢?”
“嗯,一個夢……”
小悠嘆了一口氣,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一段模糊的影像!
那確是一個夢麼?若不是一個夢,爲何他來了,又不露痕跡地走了!可若真的是一個夢,爲何留在她心裡的感覺,竟那般真實,就連他指腹的冰涼,也依稀還在!
千小北,你現在究竟怎樣了……
百里忌見小悠若有所思,猜想她大概是想起昨夜所做的那個夢了,他並不想追問她夢的是什麼,他只要她安好!百里忌的目光裡涌動着無限寵溺,將她的身子輕輕擁住,道:“好,我帶你出去逛逛。你想去哪裡?東林街,還是朱雀大街?東林街有很多小吃,還有很多稀奇的玩意兒,朱雀大街就比較安靜,風景也好……”
小悠輕笑,阿忌溫柔的時候,當真可以將世間的一切融化。
只可惜,百里帥府的人不曾看見,若是看見,定然不敢相信這是他們孤僻冷墨的三公子。
小悠仰起頭,對百里忌說:“朱雀大街吧,安靜點好。”
百里忌點點頭,於是那天下午,他隻身一人,不帶任何隨從,帶着小悠去了朱雀大街。他們在朱雀大街逛了足足兩個時辰,其實這朱雀大街除了風景如畫以外,也沒什麼好逛的。不過有一點百里忌還是說對了的,這朱雀大街的確安靜。
在朱雀大街的東面,有一段綿延數裡的古城牆,據說雲熙王朝建朝之時,這古城牆便有了,後來王城擴建,古城牆因此而荒廢,不過因爲抽調不出多餘的人力來拆除,這城牆也便一直保留了下來。
百里忌施展輕功帶着小悠一躍而起,飛到那城牆上與小悠一起曬太陽。陽光很好,小悠曬得整個人都心思倦懶,微微出神。後來時辰漸晚,有些些許的風,百里忌擔心小悠冷,稍稍遲疑之後,解下了自己的外袍,緊緊地裹在了小悠的身上。
小悠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說:“阿忌,你可還記得那次我們在梧桐樹下淋雨?我們都淋得渾身溼透了,然後在一間破敗的茅屋燒了一堆火。我當時讓你把外袍脫下來,你是怎麼說的?”
百里忌似乎也想起了那一幕,隱隱有些臉紅,抿脣不語。
小悠卻笑道:“你當時說——若是被人看見,有損你的名節——阿忌,你現在怎麼不說這話了?”
百里忌臉色更紅,可是終究又淡定下來,目若星辰地望着她,道:“如今,你是我的未婚妻。”
“喂!你又要拿這個說事!”小悠幾乎跳起來,雙手抵着他的胸膛,道:“阿忌,你可要時刻保
持清醒啊,咱們雖然定了親,但是和一般的男女真正意義上的定親,可是有些不同的。呃,將來是不是真的嫁給你,需得我點頭答應才行……”
百里忌看着她,目光溫柔,有點像在寵溺一個孩子。他輕輕地理了理她耳側的一縷亂髮,道:“好。”
小悠揚起頭,對這個答案終於滿意,阿忌總能讓她滿意的。
從城牆上下來,小悠與百里忌又在城中玩了許久,待百里忌將小悠送回清風別墅時,天已經黑了。玩了這許久,小悠心情大好,站在大門口與百里忌揮手告別,然後纔回了靈犀樓沐浴梳洗。
待小悠沐浴梳洗完畢之後,寶珠送來了一盅藥膳,還有一疊精緻的酥點。小悠原本不餓,可見寶珠如此費心地侍奉,也只好吃了幾口。
她一邊吃一邊問:“你可知,他們將婚期定到什麼時候了?”
寶珠回道:“正月初九,谷叔說,那是一個好日子,宜嫁娶。”
“初九……”小悠笑了笑,繼續埋頭吃東西。
寶珠卻又道:“今日姑娘沒回來時,主君已經來了這靈犀樓兩三次了,一次次地問姑娘可曾回來。”
小悠拿着調羹的手微微一震,心中浮起淺淺的痛楚。
如今,她與他,更遠了。她已是阿忌名義上的未婚妻,而他,也漸漸地入了洛府小姐的心……
寶珠見她失神,忍不住喚她:“姑娘?”
小悠這才淺淺一笑,故作自然地問:“主君找我,可是有事麼?”
寶珠搖搖頭,道:“並沒有什麼事。方纔姑娘一回來,和玉便去了承明樓稟告,和玉說,聽見姑娘回來的消息,主君看上去好像是鬆了一口氣,但是隻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小悠聽見這話,心裡又是一陣發悶!
她知道,他緊張了,不安了……
她曾經那樣伏在他的腿上,告訴他:西陵公子不要擔心,小悠一定會永永遠遠地陪伴在西陵公子身邊的。可是現在,他卻在時刻擔心她的離去。小悠心裡只剩下酸楚與憂傷。
小悠放下了調羹,寶珠稍作收拾,然後端着東西出去了。這時已經是酉時光景,小悠原本應該要睡了,可是方纔吃了那一碗藥膳,她不僅睡意全無,而且迫切地需要消消食。
已經這麼晚了,小悠不想驚動寶珠與和玉,於是從那窗子飛了出去,輕飄飄地落在了院子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