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聽到“百里子櫻”幾個字,卻有些疑惑,問:“那位櫻將軍,也是百里氏的人麼?”
谷叔搖頭笑道:“她的真實身份沒人知道,有人說她是百里敬從邊境撿回來的孩子,也有人說她是百里敬的私生子,總之不管她是誰,她現在姓百里,而且還頗得百里敬重用。小小年紀,就已經是御衛隊的副將軍了!”
小悠點點頭,對那個百里子櫻竟然生出了一絲好感,心中暗暗想道:既然她姓百里,那她,應該也算是阿忌的妹妹了吧!
小悠給冷墨包紮好了傷口,冷墨擡起手,欲要撕去臉上的人皮面具,谷叔卻將他拉住,道:“等主君回來。”
冷墨稍稍一滯,隨即會意,緩緩地將手放下。
其實,戴着這張人皮面具也沒什麼不好,楚淵做的人皮面具,又輕又薄,基本上沒有任何不適感。可是讓他覺得不自在的,是小悠的目光,這丫頭,就算已經知道這只是一張面具,卻仍然會不自覺地看向他。
……
一場小雨,讓這原本夜色清明的王城變得有些霧靄迷濛起來,城外東北方向的一處山崖上,兩道同樣秀俊挺拔的身影臨崖而立!一道一身白衣,頭戴帷帽,正是方纔從無相館出來的西陵瑄;而另一道,身着淺藍銀紋長衫,衣袂飄飄,正是多日不曾露面的楚淵。
西陵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薄霧冷風裡,面上的淺色白紗隨着冷風陣陣飄動,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那淡冷的身影中透出來的一抹痛楚與悲涼。他沉默不語,靜靜地看着山崖之下這座燈火闌珊的王城,看着王城中王宮的方向,也看着永寧侯府的方向……
他的手一點點地握緊,漸漸地,指甲入肉,絲絲疼痛!可他不鬆手,反而握得更緊,讓自己更痛!他想,也許只有痛了,才能讓自己更清醒地記得,這十三年來,他們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許只有痛了,他才能依然清晰地聽見父親臨死前的那一聲隱忍不甘的悲鳴……
楚淵站在西陵瑄的旁邊,這一刻,他臉上再沒有那一日去西陵府時易成女子容顏的妖嬈嫵媚與玩世不恭,他面色寂冷,微微蹙着眉,眸光中有一抹不解的疑惑,也有一抹無盡的擔憂。
他問:“懸賞的佈告應該
早到了蒼壁城,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準備,有那樣多的方式可以選擇,爲什麼偏偏……偏偏選擇這一種?偏偏這樣突然地,將她送到洛文穆的面前?你明知道,越突然,就會讓他越被動,越被動,就會讓他對你越懷疑。”
西陵瑄的目光仍然未動,可是心中卻是苦澀一嘆。
他的確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準備,的確可以用更加自然更不讓人懷疑的方式將她送到王城,送入永寧侯府。可是爲何他沒有?是太過於自信,還是心中那一份不捨?他親自送她來,爲她編織了一個夢,也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
他只願,當夢醒來,殘酷與疼痛一併來襲,她還能記得些許夢中的美好,還能記得曾經在他身邊那樣開心地笑過,還能如同他這般,有一絲難以割捨,有一絲刻骨銘心的眷戀。
沉默許久,西陵瑄終於緩緩地擡起手,摘下了帷帽。他掩去了所有的痛楚,讓自己一如往日的淡冷平靜。他幽幽地說:“楚淵,沒有藥引,洛流蘇還能活多久?”
楚淵稍稍訝異他的答非所問,不過那訝異也只是片刻,他終究還是凝凝神,回道:“以我的判斷,最多不超過七天!不過,洛文穆權傾朝野,府內靈藥無數,也許能維持半個月也說不定。”
楚淵並非對自己的判斷沒有自信,而是因爲洛文穆總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洛流蘇,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清醒一次,這兩個月,每一天對洛流蘇而言都是生死攸關,但是洛文穆卻能一次又一次地找來靈藥讓他爲洛流蘇續命。
不過,再好的靈藥,也有藥石無效的時候!
沒有藥引,洛流蘇終將難逃一死。
西陵瑄冷冷一笑,道:“如果真如你所說,洛流蘇的命最多隻能維持七天,或者半個月,我想,洛文穆即便懷疑,也不敢不賭。況且,那一紙佈告已經天下皆知,他無路可退了。”
楚淵搖搖頭道:“我在洛文穆身邊潛伏了十年,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這個人。他雖然愛他的女兒洛流蘇,但是他絕不可能讓任何人危及到他的權勢和地位。我只怕,一旦他對你產生懷疑,到時候藥引他毫無疑問會要,但是事先承諾的條件,卻一樣也不會給!”
西陵瑄淺淺哼笑一聲,道:“他不會!
”
楚淵微驚,問:“你這麼肯定?”
西陵瑄凝眸道:“據我所知,這些年,朝中有些大臣對於洛文穆和百里敬隻手遮天的情形,早已經心生不滿,只不過他們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如果一道已經公佈於天下,並且還同時蓋上了永寧侯府的官印與私印的告示,還能因爲洛文穆的一句話而作廢,你以爲,那些人會眼睜睜地看着嗎?”
“你的意思,是想利用朝中衆臣之口?”
西陵瑄點點頭,又緩緩說道:“兩個多月前,因爲一起‘越級上書案’,刑司部楊友天、戶司部鍾錦堯,還有當朝鴻儒侯廣玉,皆被洛文穆處以極刑,族中所有男子一律問斬,所有女眷一律充作官奴。那楊友天和鍾錦堯,在朝中也有朋黨,事發之時他們不聞不問,但是人人心中惶惶自危,對洛文穆的忌憚之心更重。那侯廣玉雖不在朝爲官,但是門下學生爲官者無數,眼看自己的老師被殘害,他們心中勢必憤懣難平。而這些人,只要我們稍加利用,到時候定然會成爲一直不可小覷的力量。”
楚淵聞言,臉上的擔憂之色稍稍減退了幾分,兩隻好看的眼睛閃出一抹光芒,他道:“那我這就去安排我們在朝中的人,儘可能讓他們早些造勢,對於能爲我們所用的人,也早些聯絡。”
“不可。”西陵瑄擺擺手,道:“此時造勢,爲時過早,稍有不慎,便會增加洛文穆和百里敬對我們的防範與戒備。你只需吩咐下去,讓他們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靜觀其變,不過……”
說到這裡,西陵瑄微微停頓了一下,楚淵立刻問:“不過什麼?”
西陵瑄想了想,道:“侯廣玉有一個學生,叫做婁瀚昀,官階四品,是個文官。這個人,你倒是可以早些讓我們的人,先對他做些試探與敲打,若是能爲我們所用,我想他將來必定不會讓我們失望。”
楚淵有些疑惑,這個婁瀚昀常常出入永寧侯府,不過是個少言寡語的悶葫蘆,什麼時候入了西陵瑄的眼了?然而疑惑歸疑惑,楚淵還是點頭道:“好,我這兩日就去安排。”
西陵瑄笑了笑,笑得有幾分落寞與牽強。這盤佈局十年的棋,終於在這一日,所有的棋子一一就位,爲了他的勝負而去拼闖廝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