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緣無故的消失了這麼些日子,讓他們好找。
而這纔剛剛一回來,就經歷着這樣的生死驚險,他們又要爲我殫盡竭力、以命相拼。
尤其是安奇,他失魂落魄、擔心焦慮、驚而後喜、失而復得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裡,秦心顏愈想,愈覺得內疚不安。
“對不起,害你們爲我擔心。”秦心顏道,歉疚的目光環視上官安奇、劉城昱、尹夏晟等人:“謝謝你們的付出,心顏無以爲報。”
“回來就好。”秦無釋笑了笑,頗有深意的看了秦心顏一眼。
接着,他問趕來的御前侍衛副統領:“各家的淑媛們,可都護送好了?”
對方恭謹應是,秦無釋看了他一眼,道:“可有異常?”
對方搖頭,秦無釋皺眉,回首看他一眼,道:“你且再想想。”
副統領偷偷抹了把汗,趕緊苦思,半晌道:“回陛下,真的沒有什麼,只是蕭統領妹妹的轎子,曾經半路停下過,蕭小姐說轎中悶氣,要透風。”
秦心顏欲待掀轎簾的手頓了頓:“哦?她出來過?”
“出來過,一刻工夫卻又回去了,屬下親眼見着蕭小姐在下人的服侍下上轎的。”
“從頭至尾,蕭雲煙都在?”秦心顏又問。
“都在,轎子敞着簾子,一直隱約可見到蕭小姐的身影。”
秦心顏微微沉吟,道:“蕭雲煙,她今日穿的是什麼顏色衣服?”
副統領思索了下,道:“是黃衣。”
“怎麼了心顏,有何問題?”秦無惑看過來,問道。
“哦,沒事。”秦心顏怔了怔,點頭看向副統領道:“你辛苦了,下去吧。”
頓了頓,秦心顏又道:“周圍方圓幾十裡,以及陽城通往外城的通道,你們御林軍,還有秦家軍,從現在開始,留心着搜。”
看着副統領領命而去,秦心顏擡首,注視前方已經燒盡的蘆葦蕩,長吁了一口氣。
一路回城,秦心顏將秦無釋趕回宮裡,叫他專心請蕭雲崢吃飯。
秦無釋一開始覺得困惑不已,說請嘉獎蕭雲崢,她也應該在場,秦心顏立即扶着腦袋嚷嚷這幾天被賀蘭宸劫持啊虐待啊,精神不好需要補覺,秦無釋見她不願,只好悻悻放手。
國師府,秦心顏仔細的看了上官安奇遞上的晶墜,皺眉道:“似乎是女子之物。”
秦心顏想了想又道:“安奇,城昱,咱們也不必繞彎子,現在大家都對那具屍體有懷疑,但是我剛纔問了,蕭雲崢今天先接蕭雲煙,在河岸邊等候,半路上了船,一直在艙內休息,也沒有離開過,而他下水到你趕去,幾乎是須臾間的事,你到的時候,賀蘭宸已經成爲屍體,假如死的那個不是賀蘭宸,那麼他人,是被誰接應走的?能這麼長時間潛伏水下的又是什麼人?假設那是蕭雲煙,那她又是怎麼脫身趕到水下的?假設賀蘭宸被救走,那麼他現在人
在哪裡?偌大的陽城河,幾百艘水軍舟舶,我下了命令一一的搜,但是,卻沒有結果,這實在太匪夷所思看。”
她順手蘸了墨在紙上開始畫圖:“安奇你看,這是那條船的位置,這裡是賀蘭宸落水的位置,而這裡是你遇見蕭雲崢的位置,以你的水性,你當時離那船不遠,可以說幾乎就在剎那間你就到了那裡,是不是?”
上官安奇頷首,燈光之下,他容顏雪白得甚至有點透明,精緻得令人心驚,聲音也沉涼如玉:“我遇見他的位置,就在賀蘭宸落水的地方,我到得很快,我可以肯定,他沒有任何時間來做手腳。”
“問題就出在這裡。”秦心顏皺眉道:“還有,你知道的,飛鷹的人一直都在跟蹤蕭雲崢,從沒發現過他和誰有過來往,這次也是一樣,蕭雲崢本人是騎馬過來的,而蕭雲煙也只帶了幾個侍女,護衛在河對岸就停了下來沒再動過。”
“只有蕭雲崢本人,頂多再加個蕭雲煙,但這兩人,都一直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誰也沒有很多的時間去水裡等候接應,而且,兄妹兩人分在兩地,無人傳遞信息,是怎麼能夠配合得時辰恰好、天衣無縫?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我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來……”劉城昱皺了皺眉。
“難道,我疑心錯了?”秦心顏也是一懵。
上官安奇輕輕一笑,拍拍她的頭道:“想不出來,那就不要想,何必折騰自己的腦袋?這幾天跟那個鬼才在一起,過得肯定不舒服吧?早點歇息。”
秦心顏往後一仰,看向對面的方向,悠悠道:“你說……賀蘭宸會不會大隱隱於市,就在對面的蕭將軍府呢?”想了想又道:“不會的,蕭雲崢跟我很熟悉,他了解我,這種把戲他不會在我面前玩,今天最無奈的就是他當衆‘親手殺敵’, 那可是萬軍所見,咱們不好動作,可惜,今日去監視下山人羣的是那個膽大粗心的副統領,要是換了尹夏晟,他心細,也許就能發現些什麼端倪。”
“我不會放棄搜查的,畢竟,賀蘭宸這人,我得把他堵在陽城內,然後誅殺,這種人,留着終究是禍患。”
秦心顏扯過一張紙,寫了幾個字道:“安奇,城昱,勞煩你們查查這個家族的下落……”
二人的目光落在紙上,愕然道:“他?”
………………
夜深,起了點風,將陽城西街貴族集聚地的各處高樓門戶下的氣死風燈,都吹得晃晃飄搖,好一派燈影迷亂。
遠處隱隱有夜市繁華喧囂的聲響,攜着午夜長街上脂粉香、花香、飯香、酒香,被風一陣陣吹向城池的各個角落,到了這高牆深院格外肅穆的門樓前,已經逐漸輕微,化爲嘈嘈切切的私語,反襯得這條街分外的安靜。
秦心顏蹲在對面不遠處的蕭將軍府門前的石獅子頭上,在諸位家丁戰戰兢兢的舉着的燈下,無聊地當着吃瓜羣衆。
地上很快積了一堆瓜皮。
這都半夜了,蕭雲
崢跟秦無釋的酒,還沒喝完?
前方寬闊青石長街深處,突然出現兩點閃爍的紅燈。
八擡大轎落地,玉冠錦袍的蕭雲崢似笑非笑的從轎中跨出來,上挑的眼角風情如春,染了酒意的眉梢鬢角,越發標緻起來。
秦心顏不由慨嘆,難怪他當年一窮二白,卻能讓不少姑娘對他側目,連整日面對着秦無惑那等風姿的蔓兒,卻也能移情於他。
這個世界,到哪兒都是看臉的。
他看見秦心顏也不意外,慢悠悠的踱步過來,在秦心顏掌中扒了一塊瓜,倚着石獅子慢慢的啃,笑道:“你這瓜不好吃啊,下次我叫人從鄉下莊園帶好吃的給你,包你吃了啊,還想吃。”
秦心顏瞟一瞟他,道:“蕭雲崢你也太小氣了,我對你幫助這麼大,你就回報我幾塊瓜?”
“那你要什麼?要我這個人麼?”蕭雲崢淺笑着俯低身子,臉幾乎湊到她脣邊,衣襟本就大敞的外袍因爲這個動作又向下墜了墜,雪色隱隱閃現,秦心顏只要眼睛一溜,大抵就可以把他給看光了。
秦心顏的眼睛也不客氣的溜了溜,將腦袋微微一低擦過那傢伙故意湊過來的脣,扒着他衣服向裡張了張,笑道:“你這小子,嘴上抹油,皮相是真好,可惜卻看不出裡面那顆心,到底是個什麼顏色了。”
“自然和你一般顏色。”蕭雲崢笑着扶住她的肩,“那國師大人你要什麼?”
“找你喝酒咯,今時不同往日,而你,也終於有所成,不枉我當日對你的栽培。”秦心顏拍拍身後的酒壺,“你將軍府的後花園,不介意借出來賞月看花吧?當然,如果藏着美人,心顏也就不去煞這個風景了。”
“喝酒麼?”蕭雲崢眯眼,“我盼着和恩人你把酒言歡,也已經很久了。”
……
蕭將軍府的後花園,向來在萬曆百姓的腦海裡有很多想象,比如有人說裡面全是屎——宰相御史將軍尚書們的排泄物;有人說全是鏡子,因爲自戀而美貌的蕭雲崢每天都要對着鏡子問:全萬曆誰最美?是你是你就是你——有人說是草,全是草,因爲王爺太美貌,花看見王爺,全都羞死了,就只剩下綠草如茵了。
然而,當秦心顏第一次跨進這個傳說中的神秘後花園時,卻沒看見以上猜想中的任何物體。
紅。
漫天漫地的火紅。
沒有亭臺樓閣,沒有花草樹木,也沒有假山岩石,沒有所有王府宅邸都會有的雕甕插檐、雕欄畫棟、精巧裝飾,沒有一切符合蕭雲崢精緻雋秀氣質的設計與建築。
這裡只是一片漫天漫地的紅,和仿造的粗獷的假山,假山做得全無秀致之風,就是一個個的土山包,而且所有地面和假山上,全都覆蓋着火紅,宛若火山迸發,在清冷的月色之下,莫名的閃耀着幾分森涼的寒氣。
秦心顏怔在那裡,這裡的佈局,景緻,感覺好像當年被燒的漫天發紅的秦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