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總不能讓陛下自己承認,他做這個讓文舉人跟武將士去辯論的決策,其實是大錯特錯的吧。在這個君主專制的朝代,錯的只能是臣子,永遠都不可能是陛下。文武並行的政策適用了這麼多年,都效果很好、尚並未出什麼岔子,這是有原因的,而這原因的關鍵,便在於每一任鎮國將軍(萬曆國武將的最高領袖)的人選。
從萬曆開國伊始,每一任的鎮國將軍都是軍功累累、忠心耿耿的,但是他們也都有一個共性,就是他們都忠厚老實、心地善良,對權力不甚有過大的控制慾。秦心顏的爹爹,秦王,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他是王爺身份,也是奪嫡血戰之後唯一剩下的一位王爺。他軍功累累,在戰場上,永遠都是衝在最前面的,好幾場著名的勝仗,都是秦王的傑作。
十年前的那一場與武陟的交戰,徹底的平定了萬曆的邊境,也奠定了秦王在士兵們心中神一樣的存在的地位。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卻老實巴交的交還了兵權、兵符,不僅如此,王國師跟李丞相時常在朝堂之上打壓他,他也寬容以待,從不與人爭辯,也從不虧欠別人。
可想而知,有這樣的一個振國將軍,就算萬曆的“文治”不甚完美,他的“武功”也肯定不會出問題,文武並行的政策,行至今日,都不曾出過問題。可是陛下這個時候,卻自我懷疑了,就頒佈了這樣的一道聖旨。
匪夷所思的開始,糟糕的結尾,林志渙發自內心的覺得,這一場辯論,確實很失敗,一舉子亡在當場,加深了文人跟武者之間的矛盾,陛下最看好的青年才俊陳遇白陳大人,鋃鐺入獄,就算判他是過失殺人,但他出來以後,定然仕途慘淡。
真不知道,這個餿主意究竟是誰給陛下出的,百害而無一利啊。
但是,不管這個案子有多燙手、多麻煩,自己還是得接,誰讓咱有多大的實權,得了多大的榮譽,就得承受多大的壓力,接多難的活計了。自打有了那一個“先斬後奏”的權利,盯着他看的人,更多了。除了順利圓滿的解決這個案子,他別無選擇。
哎,在捨我其誰的時候,林志渙毅然接過了案宗,跟刑部的人大致的接洽了一下,而且還找了幾個當時在現場的舉子、武將,進行了深度的詢問與調查,還原了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
只是,讓林志渙沒有想到的是,仵作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得病暴斃了,偌大的大理寺,竟然一時之間找不到接替的人。去刑部那邊借人吧,卻被那些個老滑頭以種種奇怪的理由給擋了回來,無奈之際,林志渙只能先將案子給放在了一邊,先貼了一張皇榜出去,重金聘請仵作。雖然他也清楚,重金聘請,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招到仵作,但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如果就這麼定了陳遇白殺人之罪,估計陛下那邊是不好交代的。
在萬曆國
,仵作其實跟死人化妝師的性質是有些像的,在某種程度上,都被人們當成了比較晦氣的職業,除了太缺錢、太熱愛或者敬重生命的家長,誰會想不開的讓自家孩子去從事這個職業。士農工商,同紅白事相關的職業,比商還更次一等。
秦心顏一行人正朝着大理寺走去,在外面,卻看見了這張皇榜。
“這個時候沒有仵作,倒真是有意思。”秦心顏勾了勾脣,諷刺的笑道。
“死了人的案子都是要先驗屍、再開始審理的,要是放在刑部,沒法驗屍,應當就會直接給定案了的,畢竟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陳遇白殺人的人證。可這個案子現在是給林大人審理的,所以他會很負責任的走這整個流程。如今卻卡在了第一步,看來,你猜的沒有錯,真的是有人想要陷害陳遇白。”上官安奇低聲附和道。
赫連海亦點了點頭:“那個陳大人,我看得出來,他應當也是習過武的,武將士們都認得他,他的資歷應當不會淺,對力道的掌握,毫無疑問,是遊刃有餘的,一掌下去,就要了人命的,這種概率實在是太少了,除非孫佳域那個書生,他其實自己本身有問題。”
“現在怎麼猜想,都沒有什麼用,這件事要搞清楚、弄明白,那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死人,其實也是可以說話的。”秦心顏挑眉,看向赫連海,目光停留在了他手上的那一件鮮紅似火的衣裳之上:“玉王爺,你有沒有其他的衣服,借我穿穿?”
“姑娘,你不會要去揭皇榜吧……”赫連海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姑娘,這可是應聘仵作,你別這麼想不開……就算是爲了本王的愛駒,本王都沒動過這個心思,你不要這麼拼,本王會不好意思的。”
“噗,我沒有很拼啊,我只是覺得,陳遇白大人是一個爲民請命的清官,他不該被冤枉入獄,這種好官,肯定是得罪了什麼人,纔會攤上這種破事兒,我只是想幫他洗清冤情、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秦心顏說着,揉了揉太陽穴,仵作貧瘠到需要重金聘請的份上,可想而知,這個職業的特殊性,男子尚且不想去跟死人打交道,就不要說她這個尚未出閣的大姑娘了。要是被人知道,和惠郡主跑去應聘仵作,秦王府的臉面都沒地方擱,而且自己又要被整個陽城的世家貴族們笑話很久了,尤其是昭和那小妮子,估計做夢都能樂出聲來。
“所以,我鄭重考慮了一下,我決定扮一下男裝,再找個人給我化個妝,最好是能將我變成另外一張臉。林志渙大人我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記清楚了,感覺逃不過他那如炬法眼啊。”
“這還不簡單,做個麪皮給你貼臉上不就得了。”赫連海道,然後推了一把上官安奇“你都把人家姑娘當你生命裡的唯一了,這種手藝還瞞着人家啊?”
“……她每次女扮男裝,
都堅持自己親力親爲,她沒問過我這方面的事情,我總不好自己出去秀技能吧。”上官安奇有些尷尬,看向秦心顏。
尼瑪啊!自己致力於易容已經整整一年的光景了,竟然不知道,自己身邊竟然就有一個這方面的大師!秦心顏瞪着上官安奇:“那你每次見我拙計的給自己化妝,是不是都在心裡偷着樂呢!”
“沒,你別生氣,我其實也沒覺得這個技能有多好,這頂着別人的臉,很不真實,就算是在做什麼事情,也總覺得很齷齪啊。你別生氣,我這就給你做麪皮去,你想要長成什麼樣子的都行。”上官安奇慌忙認錯求饒。
“像誰都行?”秦心顏挑眉,腦子裡卻已然有了自己的算計。
上官安奇看着秦心顏,總覺得這女人現在肯定不是在想什麼好事,誰讓自己有錯在先,點頭誠懇道:“對,就算你要頂着小王我的臉去驗屍,小王也答應你。”
“什麼?頂着你的臉?那本王豈不是要跟兩個上官安奇一道同行了,一個就已經夠醜的了,竟然還要再來一個,可怕。”赫連海嫌棄的開口道。
“喂,小王長得俊美無雙,怎麼就醜到您了,若是她變成你這張老臉,我纔是要吐了呢!”上官安奇怒了。
“你敢說本王老?安奇,你戳到本王的死穴了,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麼?”赫連海話畢,就要動手,被秦心顏制止住,有些無語的看着這兩個無比“個性”的武陟人,嘆了口氣:“你們的智商去哪裡了,我們三個人是要一起去面見林大人的,如果有兩張臉一樣,那不會很奇怪嗎?”
“說的對!”上官安奇鼓起掌來,“所以,我們兩個帥哥就不要互相掐了,你的美,我知道,我的美,你也……”
“本王不知道!”赫連海孩子氣的把上官安奇的話給打斷了,“你就是醜到本王了。”
“你……”上官安奇臉一黑,罷了,不跟他吵些這種沒用的,正事要緊,看向秦心顏,開口道:“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你想要變成誰?我見過的話,現在就可以給你做麪皮了,我沒見過的話,勞煩你畫個圖……額,對不起,我忘記不會畫畫了。”
秦心顏白了他一眼:“你琴棋書畫洋洋精通很厲害咯,我說的這個人,我沒見過,但是安奇你見過,他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天底下最美的人,不就是你咯?”上官安奇納悶。
秦心顏卻是笑了,緩緩道來:“你且聽我說完,不是最美的女人,而是最美的男人,也是脾氣最好的男人,他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完美到非人。”
“你說的是……”上官安奇比了個嘴型,卻見秦心顏笑着點頭,一下瞪圓了眼睛,愣在當場,有些說不出話來。
但是很快,上官安奇就大笑了起來:“妙!此計甚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