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步依依的宮娥,換上了薄綃紗裾,如同流光的綺豔湖水,輕漾着華美的波褶。
滿目精美的亭臺樓閣,點綴在青山碧水之間,上京城的紅牆金瓦,倒映其中,用逼人的貴氣描繪着豔煞人眼眸的奢靡。
縱是連連鬧出兩妃被貶,且一死一傷這樣的事宜,也沒能撼動它的富貴半分。
獨倚於紗窗一側,入了春的時節,開始多起雨來。
三月的春雨,最是纏綿。
淅淅瀝瀝裡,將鏡月湖畔的十里桃花,如數攏在朦朦朧朧的迷霧當中。
暖音殿的位置,佔的極好,就在離的鏡月湖算不得遠的東方,歆良人站在閣樓上,恰巧可以將湖畔的十里桃林,盡收眼底。
依依嫋嫋的春色,覆在歆良人清澈的眸底,蕩不起任何的微瀾。
“哼,那些個勢利的東西,左右不過是個太醫,有啥子了不得的,架子端的這樣高,小心摔死!”也不知道是誰招惹了錦雀,還沒入門,罵罵咧咧的聲音先是傳了進來。
惹的歆良人微微蹙眉,移過身子,坐回到軟榻上,海棠色的裙襬從榻下逶迤過去,平白瀲灩室內的一屋春色。
輕輕的擰起眉頭,歆良人的目光悠悠流瀲於剛剛進門的錦雀身上。
“誰又是招惹你了,怎生的這樣大的火氣?”
歆良人的聲音溫溫軟軟的,絲柔的聽不出一絲的情緒,就像是山間潺潺流淌下來的清流,讓人聽着格外舒服。
先是踱步進來,在歆良人跟前屈身欠了一禮,錦雀方是開口。
“娘娘,您不知道,太醫院的那羣白鴿眼,今個兒奴婢去請那個鄭太醫過來給您診平安脈,結果人家怎麼說的,說是呆會兒還得去皇后宮中,怕是趕不上,往日娘娘你受寵的時候,怎不見他趕不上?如今也未見得您就失寵了,他怎就趕不上了,也不怕……”
越說到氣處,錦雀的情緒越發的激,。話音出口後,纔是想起來,晉安帝確實已有半月不曾踏入過暖音殿。
小心的擡眼瞅了瞅歆良人的面色,將餘下的話都吞入肚子裡去。
歆良人也不以爲然,塗着鮮紅蔻丹的玉指,若無其事的端起一側案上的清茶,捏開蓋子,飲了一口,卻是皺起眉頭。
“這茶忒冷了些。”
錦雀立馬會意,上來接過歆良人手中的茶盞,欠了欠身。
歆良人也不做聲,默然的將茶盞放到錦雀手中。
待的錦雀端回熱茶後,歆良人才是出聲。
“曲終人散,人走茶涼,這宮裡頭,素來是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誰不是瞧着風向行事,如今這東風吹不到暖音殿裡頭,難免要過些冷日子,挨一挨,就過去了。”
“娘娘!”見的歆良人不甚在意,錦雀心中倒是着急。
不過喚了一聲,立馬被歆良人凌厲的眼神掃了一撥。
“往日是怎麼教你的,又記不住了?娘娘這兩個字,豈能亂喊?”
“奴婢知道錯了,主子恕罪!”許是歆良人的眼神太過嚴厲,苛責的錦雀將要出口的話都駭忘了,當下就彎下腰來,跟歆良人告罪。
並不與她爲難,歆良人將手中熱茶放回案上,自顧的起身,移步走到紗窗邊,目光悠遠的朝窗外望去,喃喃自語。
“這樣的細雨,最是纏纏綿綿,幽幽怨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額……”爲歆良人的話,錦雀一時摸不準她的心思,不敢再接話。
忽是見的歆良人又起了步,從她身邊邁了過去,留下來的聲音也是淺淺的,軟綿的就好似那窗外的春雨,被春風輕輕以噓,就拂入她耳中。
“春光無限好,這樣的雨景,該是有人賞纔是。”
“主子,等等奴婢。”錦雀回神過來,歆良人的身影已經走遠,急忙拿起剛剛擱置在門外的油紙傘,錦雀匆匆追上。
歆良人渡着那纏綿的細雨,幾乎繞着鏡月湖的小道,走了一圈,走的錦雀的腳底都有些發麻,隱隱約約見,看到桃林中立着一座精緻的涼亭,錦雀趕緊湊上前去。
“主子,您看,那邊的雨花亭,那亭子坐落在桃林之間,在那兒,可是被漫天的芳菲輕繞着,景色甚好,主子可是要過去看看?”
經錦雀這麼一說,歆良人也是來了興致,腳步停下來後,又邁起,往雨花亭走去。
錦雀說的倒是不假,在雨花亭內,確實有種被芳菲圍繞的豔麗觸感。
加上這會兒正下着雨,枝頭的花瓣被雨絲打溼,嬌豔中顯出悽迷,別有一番楚楚可憐的韻味。
歆良人看的入神,忽爾一陣涼風拂來,帶着雨絲的溼意,還有從枝頭散落的桃花,跌在雨花亭裡,粘在乳白色的雲崗石地磚上,落魄的模樣,倒是讓歆良人有些心疼起來。
慢慢的彎下身子,歆良人將花瓣撿了起來,放到手心裡,伸出亭外。
順着亭子翹起的檐角落下來的雨絲,滴到歆良人的手上,手心裡的花瓣被洗的乾乾淨淨,卻是失去了最初嬌豔的顏色,顯得有些蒼白。
歆良人心一疼,手掌往下一番,花瓣傾落下地。
一邊緊湊的步伐,歆良人旋了一下身子,轉回到雨花亭中。海棠色的裙襬應她的動作,在空中撐開一個華麗的弧度。
又見得她雲袖婉婉扶起,纖腰細細的款擺着,緩緩擡起的峨眉,映在漫天的雨景裡。
或是踮腳,或是拂袖,或是旋轉,或是轉身……一個個優雅的動作將她柔軟的腰肢,編成一支纖若的舞蹈。說不得有多麼別緻,只是有了這番雨景的映襯,倒是顯得與衆不凡。
兩片紅脣,似是有感而發,念起了兩句小詩。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桃花慕嫋嫋,問君歸不歸?”
低迷而幽沉的靡音,透過綿綿雨絲,觸不及防的傳到晉安帝耳中,整個人彷彿被電光擊中一般,愣在雨中,目光緊緊的箍中在亭中起舞的身影,怎麼也移不開。
似曾相似的場景,一幕連着一幕,復回到晉安帝的腦海中。
那時,王馥瑤才初入宮闈。
嬌羞豔麗的模樣,好似桃林中三月初開的桃花,一瞥一笑,都緊揪着他的眼眸。
晉安帝還記得,那時候的王馥瑤,很是喜歡在桃林中起舞,漫天的花瓣飄落下來,落在她的裙襬上,落到她的髮梢。
那樣旖旎綺麗的顏色,竟是也不能讓她失色分毫。
“呵。”不由自主的,晉安帝輕輕嘆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