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總的意思是,我們讀這些書其實都毫無意義?你去清華也毫無意義?”蔣文睿問道:“那你這麼努力到底是爲了什麼?”
“這倒不是我努力,我只是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幹,而幸運的是,我對學習並不是那麼排斥。就像打遊戲一樣,你肯定只喜歡某一類遊戲,比如槍戰類,其他類別比如養成類遊戲,你肯定會覺得索然無味,根本就不會去碰,而你必然還會在槍戰類遊戲中有所追求,越打越好。類似的道理,我只是對學習不那麼排斥而已,覺得有那麼點意思,我做我的事情,只是爲了我的喜歡,至於像你這樣總認爲去清華有什麼好了不得,對我而言,這些話其實沒什麼意義,只能說明我比較幸運,和打遊戲一樣的良性循環而已;而誰會比較適合學習,在實現是一個無法確知的事情。所以,今後要是我出校門之後,什麼都不會、窮困潦倒的時候,你們不要嘲笑我,還把我當成反面教材就行了!”文森明答道,隨後,他頓了頓,接着說:“至於什麼是意義,意義是如何產生的。依我個人的理解,意義是爲存在的各個事物提供的一種解釋,通過已有的虛構知識系統賦予的一種解釋,用以描述這些事物對我們的影響;其實,存在的那些具體事物本身,並無意義可言,也無需解釋,如同山是山,海是海,於我們而言,山與海的意義就是我們給出的一種解釋,用以描述山與海這種事物對我們的具體影響。所以,你一定要問我這麼努力學習,去清華有什麼意義,我只能回答說,是爲了我的喜好,這就是在你看來的所謂努力的全部意義。”
“額……”蔣文睿若有所思:“文總的意思是,所謂的意義都是我們主觀故意賦予的了,進而,產生了豐富多彩的世界?”
“我們把這樣那樣的意義,賦予自己感受到的各個事物,全在於我們被自然選擇固化的潛意識,而這種潛意識則是基於人腦的複雜構造與自然之間的相互作用,是一種物理規律的決定,它其實就已經劃定了思維的邊界,只是我們自己迄今爲止還無法把它搞清楚,更沒有察覺到思維的邊界;而這些,恐怕不是‘主觀故意’四個字所能概括的!”文森明答道:“至於你說到的所謂豐富多彩的世界,則是由於每個個體自身的經歷、知識儲備的差異,這種差異通過這個物理規律產生豐富的多樣性,亦即意義的多樣性,就像一個複雜的程序,各不相同的輸入產生不同各不相同的結果。我們的社會機器、組織架構之所以能夠形成,則是基於一種意義的傳遞,這種意義是大衆的一種共識:所有人生物學上的存在,是爲了繼續這種生物學上的存在,甚或是在今後更好地繼續這種生物學上的存在。這樣一種共識的產生,則是每個個體對自然屬性的自察和認同,也就是被自然選擇固化的自我潛意識的本能呈現;繼而,諸如善惡、是非這樣的觀念,則是爲了延續羣體的存在狀態而做的概念虛構,或者說意義的賦予,其具體內容則是個體自然屬性衝突博弈的結果,而常常被我們視爲所謂文化,還無意間被濫用。”
“文總你說得好複雜!”蔣文睿說道:“我又不好意思說我不懂,因爲這樣的話,顯得我和你差距實在是太大,而且,我不做出點反應的話,估計也讓你沒有繼續講下去的信心!那我只好不懂裝懂地認爲,我已經聽懂了你說的那些話!”
“哈哈!”文森明突然笑起來:“你的這些話讓我想起來我以前的一個經歷。中學的時候學到馬克吐溫的課文,書上說他很幽默,於是我的好多同學就自認爲理解了他的幽默,笑呵呵地看他的文章,而事實上,多數人根本就搞不懂馬克吐溫的文章說的是啥內容,更別說理解他那一百多年前的美式幽默了。但是,我的好多同學可能覺得書上說了他很幽默啊!看他的文章不笑說明一個問題:自己文化層次不夠,說得狠點,自己的iq值不夠。於是大家都不願承認自己iq值不夠,只好硬着頭皮說:嗯,馬克吐溫很幽默,你看,我讀他的文章都在笑,呵呵!甚至是故意製造一些無比扭捏的笑點,以證明自己看懂了馬克吐溫一百多年前的美式幽默,然後跟你呵呵一下!文化修養本應當配套相應的欣賞偏好,但是這樣一種不懂裝懂竟然也形成了荒謬的共識,並且產生了強烈的從衆壓力,好像看不到皇帝的新裝說明你不稱職一樣,從皇帝到宰相,再到御前的侍衛,大家都覺得自己很牛,自己既然這麼牛,怎麼能讓別人覺得自己不稱職呢?不,自己在這個位置上絕對算是不可替代的,換了誰都不行!於是,就只好說看到陛下的新裝了,雖然陛下只穿了條褲衩。”
“這個,可能這就是童言無忌可貴的原因吧!”蔣文睿想了想,說道:“文總你給我說的這些都不怎麼好懂,最近好像青春電影比較火,我還是沒事的時候看一些這種比較輕鬆的電影吧!”
這時候,文森明的臉上表現出很明顯的不以爲然:“爲什麼那些所謂的青春電影,明明述說的故事一點也不現實,可是總能收穫一大堆的關注和追捧?比如電影電視裡面的人總是喜歡使性子,或者談着和童話一樣的戀愛,而現實中的青年學生其實大多遵守規矩,還並不願意當出頭鳥,更多時候其實是在應付自己每天都要面對的學業壓力,這些追捧的青春電影的人,難道就不知道這兩者之間的巨大差距嗎?”
“額……”蔣文睿想了想:“那些人追捧這些青春電影,倒不是因爲不知道這兩者的差別,這樣的擔心可能有點多餘。我最近幾天找工作各種受挫,對這種心態有比較深切的感受。大多數人所認爲的‘青春’,基本都不是指自己的青春,這種青春,準確地說,應該叫‘關於青春的預期’,更像是青少年,以及許多剛剛進入而立之年之人,在察覺到自己生活的平淡、乏味之後的一種對彼岸的幻想,用來緩解自己無法改變現狀的無力感,可見,這種‘青春’就已經隱含了對自己所處現實的察覺,爲數衆多的青年人需要的,只是這種情感的被撫慰。”
“這幾天到處受挫的經歷,讓我突然想起來,那麼多人都推崇心靈雞湯,說明它的產生是很具有合理性的,我們應該正面看待它!”蔣文睿若有所思地說道:“存在即合理。”
“我不這麼想!”文森明糾正道:“很多事情和問題無法解決,也無法逃避時,心靈雞湯就是那一塊用來抽一口的鴉片,不得已只能用美學、虛構的場景和意象在無意中模糊認知,來求得自我安慰,就像小孩子吃藥之前一般要吃點糖一樣,而忽視了這塊糖可能改變藥性的可能。那麼多人喜歡這些心靈雞湯,只能說明,這些喜歡的人都經常遇到這種無法逃避的問題而已,由相似的經歷引起共鳴,合理性僅此而已,沒什麼其他的合理性。你還用什麼‘存在即合理’爲自己尋找依據,我就覺得有點好笑了!這句話應該改成‘存在即有原因’,這些原因共同形成一個邏輯的圓,使得已經存在的事情呈現出來。多數人理解的‘合理’其實是某種原因,而原因有可能是正當的,也可能是不正當的,原因和正當性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卻都拿‘合理’來定義,自然產生諸多的誤解和無意義爭辯。你不覺得,你剛纔就是把一種原因誤當成一種正當性了嗎?”
“這個……”蔣文睿有點不服氣:“我現在非常喜歡《紅樓夢》裡面那些美妙絕倫的詩詞,這些文字非常符合我現在的心境!”
“恕我直言,我不是太看得上那些宣稱自己喜歡甚至在研究《紅樓夢》的人,所以,奉勸你也不要跟這個風!”文森明答道:“因爲,根據我有限的經歷,我發現在自己身邊談論《紅樓夢》的,淨是一些濫竽充數、拾人牙慧之輩!《紅樓夢》之所以被這些人追捧,是因爲這些人全是一些心理不成熟的中二病患者,心智一直停留在十四五歲,也就是初中二年級的水平,他們只是喜歡《紅樓夢》中頗爲自戀的那些部分,沒事就喜歡吟誦‘天盡頭,何處有香丘’這種自我感覺過於良好的詩句,作純潔狀,一種心理上的潔癖與幼稚,把無比正常、理所當然的事情都說成是骯髒與污穢,覺得自己怎麼能處於這樣一種污穢的塵世中呢!自己應當存在於‘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的美好世界,不食人間煙火,與高人神交。這樣的文學總是爲這些中二病患者提供了棲息地,相互間抱團取暖,現在大行其道、小腳女人式的青春文學與雞湯文字,就是這些患者隨着時代偏好的變化而青睞的新領域吧!我甚至認爲,那個年代,《紅樓夢》的絕大多數追捧者,和我們現在的那一幫很自戀的所謂文藝青年,是完全相同的一批人!所謂的文學就是他們抱團取暖的聚落,這也就是所謂文學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這一羣人有強大的文化消費慾,進而,形成了一種強大的輿論,然而這種強大和它內部的合理性其實沒什麼聯繫,徒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