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失去平衡的飛機在空中轉體,目標是一直在攻擊的敵機。
五百公尺,一個放在陸地上還算遠的距離,在空中,卻近在咫尺。
眼睛裡似乎也滴入了血,簡雲楓只覺得眼前一片的紅。
模模糊糊中,似乎看見了點東西。
像是……
家裡的四合院。
那個,他從小到大的家……
四合院裡的大榕樹……
大榕樹下站着的家人……
奶奶。
姐姐。
在血色中,人影模糊,形體破碎。
薄脣動了動,一個笑容還沒有出現,就已經消失了。
將控制器猛地推到最高。
飛機帶着殘煙,狠狠朝前方撞了過去。
轟——
空中巨大的火焰,像要吞噬掉所有一切,也毀滅掉了一切。
……
砰!
簡老夫人站起身,手裡的相框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奶奶,怎麼了?”簡雲蕊陪在她身邊。
“……”簡老夫怔怔地看着相框,外面的玻璃已經碎了,裡面是簡雲楓滿月時的照片。
被碎玻璃壓着,有些支離破碎。
“奶奶?”簡雲蕊擔心地看她。
“小八……”簡老夫人忽然閉上眼,眼角有淚光閃爍,“小八……”
簡雲蕊還沒來得及問。
簡雲淳忽然跑進來,向來端莊的容色徹底變了,看見簡老夫人,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淚水瞬間掉落。
簡老夫人擡頭看向簡雲淳,聲音顫抖不已,“小八……是不是……”
簡雲淳低下頭,眼淚掉在地上,“昨天下午……小八駕駛的飛機……在西海和敵機……同歸於盡了。”
簡雲蕊怔怔地聽完,眼淚在眼眶裡直直掉下來。
簡老夫人一下子哭出聲,“小八!雲楓!雲楓!”
簡雲蕊捂着脣,哭得不能自抑。67.356
“奶奶!”
大門外跑進來幾個女人,驚慌哭泣,跑進來,看着簡老夫人,“雲楓他……”
剩下的話,都已說不出來。
簡雲淳拿出一個黑盒子,擦掉眼淚,放在了簡老夫人的面前,“這是,小八最後的話……”
盒子上亮起了一盞燈。
像錄音機,叮的一聲後,放出了簡雲楓的聲音。
“……奶奶,姐……嘿嘿……對不起啊……我沒聽你們的,從家裡跑出來了……我知道你在找我,我是誰啊,哪是你們說找就能找到的,我多得是辦法躲你們!你有張良計,我還有過牆梯呢!”
得意洋洋的笑容爽朗依舊,簡雲楓還有點得意。
聲音頓了頓,簡雲楓似乎是笑了,“奶奶,姐,你們聽見這個錄音的時候,千萬別哭啊……我……我回不去了。”
“小八……雲楓……”簡雲淳眼淚止不住,聽見這句話,更是直接崩潰。
“……我不是不想聽你們的,我也想留在家裡,一輩子陪你們……”簡雲楓的聲音透過電波,有些嘈雜,連笑聲也變了,“可是奶奶,我不能那麼做,爺爺當年功成名就,大伯,二伯……還有我爸,其實他們都有更好的出路,根本不用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可是他們還選擇了這條路,我也和他們一樣,傻,我們簡家的人可能都這麼傻吧……”
“我離開家的時候,偷偷去看過奶奶,奶奶你肯定不知道……我站在你門外,在心裡跟你說了很多話,我說我想去西海,我想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想對得起簡這個姓,我希望奶奶能好好的,等我回來,我像爺爺一樣,變成真正有擔當的男人……現在,我回不去了,我也希望奶奶能好好的……”
“奶奶,現在我知道了,我是對得起這個姓的,奶奶,你說,我是不是沒有再給簡家丟臉了?”
“雲楓……”簡老夫人哭的悽哀,“……你,沒有給簡家丟臉,從來都沒有……雲楓……”
“奶奶,我的人生可能很短暫,但我不後悔,我有你,有姐姐,有最好的朋友,最敬佩的人,有真心愛我的人……我的人生很圓滿,奶奶,你不要爲我傷心,我做了對我來說,最好的選擇……雖死無憾。”
“姐……你們以後不能再欺負我了……我也不能看着你們結婚的那天……這麼多年來,你們爲我付出太多,以後……要多爲自己考慮,簡家不會因爲沒有簡雲楓就毀了,簡家還有你們,我和爺爺……都會看着你們,看着你們護着這個家,護着奶奶……”
“如果可以,替我和藍心舞說一聲抱歉,這輩子我註定對不起她了,辜負了她愛我,真有下輩子的話,我補償她……”
簡雲楓似乎是哭了,也似乎是笑了,電波里,簡雲楓說完了最有一句話。
“下輩子,我還姓簡。”
“雲楓!”
“小八!”
簡家的女人們。
送走了她們的丈夫,父親……和弟弟。
眼淚像是流不完。
心被揉成了紙,疼的連呼吸都困難。
簡雲楓。
生於盛世,死於盛世。
音容笑貌,一如生前。
永不敢忘。
……
冰冷的勳章握在手裡,簡老夫人眼中平板無波。
“這是小八的勳章,他立功了……”楊嚴眼角赤紅,聲音裡有濃重的鼻音,“小八的屍體和飛機都墜落在西海了,我派人去打撈……別報太大希望。”
簡家院子的靈堂裡,簡雲楓一張黑白照懸在當中,簡老夫人一身素白坐在照片旁,簡家的姐妹穿着孝服,跪坐在旁,眼淚從始至終沒有停過。
簡云溪從臨海回來,傷心欲絕。
她終究沒見到簡雲楓最後一面,她走的時候,簡雲楓還在,回來的時候……一切已經變了。
簡雲楓爲國殉職,簡家就此絕後。
葉落茗穿了一身素色衣服走進來,對簡老夫人低頭,向簡家的姐妹低頭,站在當中看簡雲楓的照片。
視線模糊,淚水滑落。
不久前,她還在和簡雲楓說話,玩鬧……也不過短短一個月,簡雲楓卻死了。
當初第一眼看見簡雲楓時,那個陽光俊美的青年,再也不會回來。
那個總是在笑,總不正經的簡雲楓……就這麼走了,拋下了他的親人,一去不返。
大好年華。
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