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簡云溪咳笑。
好吧,
dx901,被全球公認爲是最新型有效的抗癌藥劑,開發者是誰倒沒說,但這個藥劑的使用是沒問題的。
當時有傳聞說開發dx901的是一個醫學院的學生,默默無名,開發完成就低價賣給了全球性的藥物公司。
算是癌症患者的福音了。
如果這個學生肯站出來,諾貝爾醫學獎肯定有他的名字。
可惜的是,直到dx901正式投入使用,都沒人出來認領。
沒想到的是,它的真正開發者是沈閒。
想想也對。
癌症是目前爲止人類最不能剋制的疾病,除了沈閒,還有誰能做到這一點呢。
“想催化dx901,改用這個催化劑試試,劑量上要比例得當,實驗結果就會是陰性。”
沈閒在報告最後寫了一排藥劑名稱,算還是給了明示。
簡云溪挑眉笑了一下,“謝謝了。”
“沒事,”沈閒放下筆站起身,目光波瀾不驚,“我只是太閒了。”
“你先去洗手,我處理一下報告。”簡云溪提醒沈閒,畢竟剛剛碰過了顯微鏡。
沈閒去洗了手,出來時看了看實驗室,心裡煩躁不已,乾脆推門出去,在外面園子裡的臺階坐下。
明月灣處處都是花和樹,再遠處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坐在沈閒這裡看過去,看見的就是湛藍色的海洋和翠綠紅豔的樹花。
明月灣是真的很美,很寧靜。
大概就是因爲這樣,纔會連秋亦寒都選擇在這個安家了吧。
秋亦寒和葉落茗一起攜手走過了七年,可以預見的是,未來的十七年,二十七年也會這麼走過去。
在這樣一個美輪美奐的地方,慢慢的老去……
自己呢?
什麼都沒有。
想想還真是心酸。
“喏。”
面前忽然傳來一陣香醇的味道,沈閒擡頭,就看見簡云溪端着兩杯咖啡,把其中一杯給了他。
“謝謝。”
沈閒接過咖啡,慢慢的攪動。
午後的海風和煦優雅,吹得人心都安寧下來。
咖啡被攪出了香氣,沈閒輕聲開口問:“爲什麼不回內陸?”
“爲什麼要回內陸?”簡云溪含笑着反問。
“你當初來臨海是爲了當我的助手,想在醫學成就上更進一步,對吧?”
“嗯,然後呢?”
“然後,我現在成了這樣,你又能在我身上學到什麼呢,”沈閒自嘲的地笑了一下,“我試過了,我連手術刀都拿不住,以後也不會再去和死神搶人,你跟着我不會再有什麼進步的可能性了。”
“哦,”簡云溪平靜的答應了一聲,又看向沈閒的側臉,“就算你不能再握手術刀,可你還能繼續做藥劑的開發,本質上還是可以幫助很多人。”
“藥劑的開發……呵,”沈閒低笑,“如果是在我記憶沒有恢復前,我也會這麼做,可現在,我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製毒。”
製毒兩個字從沈閒口中輕描淡寫地被說出。
簡云溪臉上的笑容淡薄了幾分。
“製毒其實很有誘惑力,”沈閒轉眸看向簡云溪,笑着說,“你知道px211嗎?”
簡云溪頓了頓,回答:“知道,那是全世界公認的,比氰化物發作還快的劇毒。”
“px211比氰化物發作的快只是其一,氰化物需要口服才能發作,px211甚至不需要吃下去,只要一定量的氣體吸入就會瞬間造成心臟休克腦死亡,而且無解。”
“是……”簡云溪定定地看着沈閒,”px211是你……
“是我開發的。“沈閒在簡云溪前公佈的答案,“那是我第一次製毒,當時我只想做一個讓人無法存活的毒物,px211就在溫哥華,我的實驗室做出來了,211,是2月11日,就是它出生的那天,px是取了裴鳳桐和我名字的諧音,我創造了全世界最無法解救的劇毒。”
說完這句話,朝簡云溪笑了一下,“意外嗎?”
明明是晴好炎熱的季節,簡云溪看着沈閒,卻覺得脊背都冷起來了。
全世界最好的製藥專家,也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好的製毒專家。
可是——“px211在全世界一共造成了幾十起命案,死亡人數已經上百,你怎麼能允許它流出去?”
因爲是可以通過氣體中毒,px211曾經在一起恐怖襲擊中,造成了兩百多人的死亡。
“我爲什麼不允許它流出去?”沈閒笑了,“我是抗藥體,就算px211全世界人手都有,我也不會中毒,既然我不會中毒,我爲什麼還要去管別人的死活呢?我危難的時候,誰管過我?”
這就是當年那個被裴鳳桐帶回來的沈閒!
絕頂的藥劑天才!
卻製毒不製藥。
笑着看別人死在自己的毒藥下,半點憐憫和愧疚之心也沒有。
簡云溪怔楞地看着沈閒。
沈閒不以爲然,輕輕一笑,低頭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擡頭,看着遠處純潔的大海,喃喃道:“……當初就是這樣的我……瘋狂,陰狠,暴躁……那不是人,那是一個沒有人性的冷血武器。”
“那些人並不是因爲你而死。”
簡云溪忽然開口說,“一個人想殺另一個人,就算不用毒藥,也會用別的東西。”
“……也許吧,可我那時候就是這麼一個人,”沈閒舌尖上殘留着咖啡的苦澀,“直到我把自己本性封閉起來,和過去徹底做了了斷,強制修改了我的人生,讓我的人生開始變得不同……從一個沒有人性的製毒者,變成了一個能拯救無數人的醫生,這簡直是天差地別。”
“那現在呢?”簡云溪追問。
“現在,那段記憶被打開,本性也恢復,我還能控制自己不去製毒害人已經不錯了,”沈閒對簡云溪笑了笑,“你還想讓我繼續開發藥劑去救人嗎?我做不到。”
不能再開發藥劑,也不能再碰手術刀。
這樣的沈閒,還有什麼價值呢。
輕出了口氣,沈閒低頭看着棕褐色的咖啡,淡淡說,“你是個有天賦的人,只要能跳出框架,是有機會更進一步的,我這裡已經不能給你提供什麼有利的條件了,你還是走吧,回內陸去,也許會有新的際遇,總比在這裡跟我這麼一個……註定在醫學領域不會再有建樹的人浪費時間得好。”
簡云溪聽了這句話,想了想片刻後,又忽然問:“你覺得我到現在都沒走的原因是什麼?”
“你大概還是抱有期待,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再繼續了,現在你看見了,我是真的不會再做任何與醫術有關的事情。”
“這是你的猜測,不是我的想法。”
簡云溪慢條斯理的說,“我會留下,並不是想確定和你到底還能不能繼續做這一行,我會留下,是因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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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閒轉頭看向她。
“因爲你,”簡云溪笑了一下,“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醫生,也是全世界最好的藥劑發開專家,如果你決定這輩子就這樣了,那我覺得一定會是全世界的損失,我不想這樣,我希望你能戰勝自己心裡的魔障,我也知道,自己這輩子是絕對到不了你這個高度的,既然知道自己做不到,那唯一能做的,就是讓站在這個高度的你,繼續履行你身爲一個醫生應該做的事情。”
“戰勝心魔?想太多了,”沈閒搖搖頭,“現在阻止我的不是心魔,是本性,你還不懂嗎?我的本性就是個冷漠殘忍沒有人性……”
“那你也錯了,”簡云溪認真地看着他,“如果你認爲冷漠殘忍沒有人性是你的本能,你要怎麼解釋你後來會因爲裴鳳桐的關係對自己下催眠呢?我不覺得一個真正的這類人會顧忌別人的感受,你心裡其實知道,你不是徹底沒有救贖,裴鳳桐是你的救贖,他給你帶來的希望,所以你不想他失望,就願意改變自己。”
說到這裡,簡云溪笑了笑,“你回答我,這樣一個人,本性真的如你所說嗎?我們再退一步說,本性是什麼?是根,是紮在骨頭血脈裡的根!它不會隨着你封印自己的記憶就消失不見的,它始終存在,而你呢,帶着你所謂的這個沒有人性的根,救活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甚至還喜歡上了雲亭,爲了雲亭受盡委屈。”
最後,簡云溪總結了一下,“恕我直言,你的本性是善良和執着,然後又一定要覺得自己很殘忍,說出去的話像刀子,怎麼扎人怎麼來,可最後呢?誰是你沒救的?誰是真的因爲你漠視而死的?沒有,一個都沒有!”
“葉落茗唐子衣當你是恩人朋友,連秋亦寒都欠了你天大的人情不知道該怎麼還,才建了這座實驗室送給你,所有人,所有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沈閒長了張嘴,想反駁,又忽然覺得沒有一點是自己能反駁的了。
簡云溪看着沈閒,聲音中帶着自信,“你不是不能再做醫生了,你只是不相信自己,如果給你一個契機,你可以拿起手術刀繼續做回以前的沈閒,我知道你行,所以我不走,我要留下來,我要親眼看着你走出這段陰霾,然後繼續幫我在這條路上往前走,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