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茗被推到臺前,雖然底下九陰白骨爪和無影腳齊出,面上卻絕對地淑女風範,禮數周到地舉杯:“不好意思,我不是針對趙先生,只是不喜歡被逼着相親。具體細節就不解釋了,既然在這裡遇見,我道歉,先乾爲敬!”
杜衛琪倒沒在意,微笑道:“沒關係!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喝了酒,氣氛頓時輕鬆,三個人正式重新認識,又閒聊了幾句,對面有人叫杜衛琪過去喝酒,他微笑道:“我那邊還有朋友,先失陪了!”
“請便!”趙燕茗如釋重負,去個酒吧還能遇上相親對象,她覺得自己真衰。
杜衛琪看了旁邊笑吟吟的沈春曉一眼,禮貌地點點頭,回到他朋友那邊去了。
趙燕茗給了沈春曉一個白眼:“姓沈的,我怎麼今天才發現你這麼沒義氣啊?”
沈春曉還她一個白眼,好笑地道:“我只負責在相親的時候冒充你的身份,其他時候,我總不能還頂着你的名號招搖撞騙吧?”
趙燕茗嘆了口氣,話語裡有點蕭索意味:“你說得對,我真有相親恐懼症,這是被我老媽逼的。哎,春曉,咱倆一個相親恐懼症,一個戀愛恐懼症,看來,這輩子是別想走進婚姻圍城了!”
“那也不一定,說不準有人能治你相親恐懼症呢,比如說,剛剛這杜衛琪!”沈春曉隨口胡謅。趙燕茗一句“戀愛恐懼症”捅到了她的痛處,她只能四兩撥千金再給趙燕茗還回去。
趙燕茗沒理她的調侃,笑嘻嘻地道:“他似乎也沒有生氣,看起來挺有風度的,長得也算英俊,春曉,你覺得怎麼樣?”
“喜歡就去追唄,大不了再相親一次!”沈春曉打趣。
“你剛說他叫什麼來着?”
“杜衛琪!”沈春曉翻白眼,“你該拿點誠意出來,約了相親,你連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你知道就行了,名片呢?”
“扔了!”沈春曉想了想,挺無奈地回答,她的確是順手扔在TAXI後座上,連名片上的字都沒看清。
趙燕茗笑道:“沒關係,我能知道他是誰!”
這點沈春曉相信,憑她雜誌社主編的人脈,想要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她就奇怪了,如果是宅女成爲剩女那也沒什麼說的,畢竟交友圈子有限,可趙燕茗人脈廣,接觸的人多,怎麼就連個終身大事也搞不定?
自上次和杜衛琪在CynthiaPUB巧遇,趙燕茗好長時間沒有露面,沈春曉的兼職相親工作終於得以告一段落。
作爲市場部經理,她的工作並不閒,出差開會呀之類的事項難免有很多。加上這段時間行政部的經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天天來她辦公室瞎磨嘰,明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顧不暇。
而盧浩翔照樣是冷嘲熱諷,齒鋒如刀,她得打起十二分精力進行有力還擊,所以,她也沒去八卦地打聽那杜衛琪何許人也。
日子在悄無聲息中過去了一個月,沈春曉成功地把行政經理滿腔的熱情給慢慢消磨了。
她專心應付着上司一再加壓的工作量,自己的所謂終身大事是不用考慮的。感情這回事,讓她敬謝不敏。
這都有賴於初戀男友在和她海誓山盟之後毫無徵兆地腳踏兩隻船,決絕地把她拋在原地茫然四顧,讓她對愛情雖憧憬,卻是害怕居多,不免敬而遠之,不敢心存奢望。
她的確是有戀愛恐懼症,不敢輕易再付出感情了。
不是沒想過結婚,不過,卻不再相信愛情。哪個男子口裡的誓言能抵得過歲月的流轉?不過是荷爾蒙過剩的產物。她不想再痛一次。
既然只是找個人過日子,事情就簡單了,不用這麼早,她才二十八,還沒自由夠呢。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嘛。
她相信有那麼一天,在某個轉角處,會遇到一個男子和她演繹柴米油鹽。
她雖然現實,卻也不乏浪漫;不相信愛情,卻嚮往兩情相悅的溫暖,是個矛盾體,但誰能反駁這些不能在人生的路途中重合?
沈春曉很有成爲女強人的潛質,只要一工作起來,可以埋頭幾個小時,連水也不喝一口。
她現在負責的項目已經接近尾聲,爲了劃個圓滿的句號,已經忙了兩天了。從文件堆裡擡起頭,沈春曉站起來,準備去倒杯水。
突然,放抽屜裡的手機玩命似地歡唱起來,沈春曉頗有些惱火地拉開抽屜,接通了,頗沒好氣地道:“什麼事?”
對面的笑聲充滿了諂媚,“春曉,在幹什麼呢?”
“還能幹什麼?爲資本家賣命唄!”沈春曉的聲音怏怏無力。
“出來吃個晚飯吧!”趙燕茗笑嘻嘻的聲音,“這都一個月沒聚了,我想你了,請你吃飯!”
沈春曉警覺地道:“得了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又有什麼事兒?”
“沒事兒,真沒事,就是想和你聚聚了唄!”
趙燕茗的聲音有點兒忸怩,還透着一股子興奮,以沈春曉對她的瞭解,她說沒事,那就鐵定是有事。她也不廢話,直接一針見血:“又要相親?說吧,這次在哪裡,對方叫什麼?怎麼接頭?”
趙燕茗可憐兮兮地道:“春曉,在你心裡眼裡,我就是一個爲相親而活着的人嗎?作爲一個現代都市女性,除了相親,我可以做的事還有大把呢!”
沈春曉哈哈大笑,嗤之以鼻地說道:“在你媽機關槍掃射一樣密集的營銷手段下,你還有時間做大把的事?”
“倒也是哦!所以爲了擺脫我老媽的魔爪,最好的方法就是我開始一場戀愛。”趙燕茗眉飛色舞地說。
“你不是已經開始一場戀愛了嗎?”
“什麼時候?我還沒找到目標呢,當下最要緊的,是尋找新的目標,開始新的戀愛!”
“不錯,精神可嘉。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是這樣的,有個婚介公司舉辦了個大型的相親活動,像電視上辦的那樣,你知道的了,我的資料每個婚介所都有,所以,他們電話通知我……”趙燕茗本來還興致勃勃的聲音一轉,頓時像在喝藥,苦不堪言。
“這是好事兒啊,你不想去嗎?”沈春曉事不關己地閒閒地笑。
“我當然不想去了!不過,你知道的,我如果不去,我媽非跟我斷絕母女關係不可。”趙燕茗對着電話的聲音可憐兮兮的。
沈春曉撲哧一笑,趙燕茗說得夠誇張,她當然不信,繼續調侃道,“剛纔不都說要擺脫被相親的命運嗎?現在有機會,說不準,一黃金單身漢鑽石王老五就拜在你石榴裙下了。那你趙燕茗名花有主,阿姨高興得光記得燒香還神去了,就不會再對你施以餘威,多好?!”
“有那麼容易嗎?”
沈春曉調侃道:“你就儘儘孝道,乖乖地去一回,有你的照片在,這次你不能再叫我替死了吧?”
“什麼替死呀?別說得這麼難聽,真要死,我捨得叫你替我嗎?”趙燕茗義正詞嚴大義凜然地說,頓了頓,又嘿嘿地笑着,難以啓口般地道,“要不,咱們一起去吧?”
“你夠可以的呀,他們通知你參加,你還拉我做墊背的?”沈春曉纔不讓她含糊。
“不能這麼說吧?”趙燕茗興致勃勃地鼓動道,“你不也是步入大齡之列了嗎?說不準這次活動,還真能遇到個白馬王子,把你的終身大事給辦了呢!”
“騎白馬的也未必是王子,唐僧也騎白馬呢!”沈春曉揶揄道,“我不去!”
“我請你吃大餐也不去?”
“不去!”
“我那件阿瑪尼的小外套,我才穿了一次,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嗎?送給你!去不去?”
“不去!”
“要不,我送你個包,LV最新款,你看中的那個米色的!去嗎?”
“成交!”沈春曉哈哈一笑,說道,“那款包我在網上看到圖片就想要了,既然你捨得出血本,看在包包的面子上,我就捨命陪君子吧!”
趙燕茗咬牙切齒地道:“見利忘義,沈春曉,好朋友你也宰,你太不厚道了!”
沈春曉滿不在乎地笑道:“說明我公平合理,童叟無欺,對送上門來挨宰的從不手軟,絕不放過!”她想了想,又道,“你又跑去參加相親活動,那個杜衛琪呢?”
“杜衛琪?哪個杜衛琪?”趙燕茗聲音迷糊得可以。
沈春曉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耐心地道:“上次幫你相親後來又在PUB裡碰到的那個,你不是說去追嗎?”
趙燕茗恍然大悟,笑得咯咯的:“我幹嗎追他啊?好馬不吃回頭草呢,他又不是我的草。現在還有整片森林呢,我就不信找不到個追我的!”
“你當時那樣摩拳擦掌的,居然光打雷不下雨?”沈春曉這下真覺得好笑了。
趙燕茗笑道:“逗你玩的。這麼容易動心,我還能單身到現在啊?”
“才懶得管你!說吧,這森林什麼時候開放?我要準備什麼?”沈春曉開始問正題。
“晚上一起吃飯,我慢慢告訴你!”把沈春曉再次成功拖下水,雖然代價可觀,但趙燕茗仍然有一種看好戲的興奮。
沈春曉搖頭笑笑,說道:“那晚上見,我手頭還有工作呢,跟你說這半天,渴死我了!”
“行,晚上見!拜拜!”
組織活動的這家婚介所叫鵲橋聯盟。他們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一些大型的活動,把登記過資料的男男女女約在一起見個面,要是有對眼的,也能交換個名片牽個手修成正果。據說,每次還真能成功幾對。
現代都市職場男女都太忙,忙得連談戀愛也沒時間。這鵲橋聯盟做的是很簡單的事,就是組織大家一起來個集體相親而已。
但就這簡單的一次號召,讓大家的選擇空間得以拓展,和相親相比,真正是廣撒網了。好在前來參與相親的,大都抱着結婚的目的,因此,鵲橋聯盟組織活動的規模越來越大,參與人數也越來越多。
大家在挑選的同時也被挑選,整個過程相對公平。
趙燕茗和沈春曉到的時候,已經不算早了,這都是因爲趙燕茗的有賊心沒賊膽給鬧的,別看她平時潑辣得可以,但想到這次人多眼雜,要遇上個認識的人,那她一世英名不是付了流水了?說出去多丟人呀?
很多時候,想和做是兩回事,架不住二老的高射炮般的攻擊不得不來;真來了,面子上又下不去,不免磨磨蹭蹭,患得患失。她終是心裡不安,悄聲問道:“春曉,你說要是被熟人看見我居然來參加相親活動,我這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臉往哪擱呀?”
“要是怕遇見熟人,咱們就別進去了唄。”沈春曉在一邊看得暗暗好笑,她是個陪客,就有點陪客的超然和事不關己,再說,回報豐厚呢。趙燕茗要不去,她樂得立馬回頭。
“那怎麼行?都走到門口了,要不進去,那不是如入寶山空手回?雖然不知道到底是寶山還是光禿禿的山包,但來了總得見識一下吧?”趙燕茗猶猶豫豫地道。
“那就別瞻前顧後了,你這樣畏畏縮縮,人家還以爲你心裡有鬼呢!”
“我有什麼鬼呀?”趙燕茗一挺腰,瞪她一眼,好像這樣就顯示她不但心裡沒鬼,還光明正大極了。見沈春曉一臉平淡,又好奇,“春曉,你就不怕遇上個熟人?”
“遇上就遇上唄!”沈春曉漫不經心地道,“反正我是來看熱鬧的!”
“見到動心的也不出手?”趙燕茗促狹地笑。
“見到再說吧!”沈春曉百無聊賴。
鵲橋聯盟的總經理是個男的,叫張向陽,三十歲的樣子,鼻子很高很挺,一笑起來顯得特別親切友好,很有優勢的一張生意人面孔。
趙燕茗在遠處看到,悄聲道:“社會變化就是大,紅娘這個職業可一直是女性的專利,現在連大男人也來插一腳了,而且還做得有聲有色的!”
沈春曉撲哧一笑,說道:“別這麼絕對,月老月老,是男是女?另外,牛郎織女的那頭老牛,似乎也是雄性動物!比紅娘早着呢。”
趙燕茗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不錯,辯才無礙,看見你正常了,我也可以放心進去了!”
“去,你纔不正常呢。”
婚介所的名字叫得響亮,但規模並不是很大,工作人員也不多,所以,張向陽既是總經理,又是迎賓,還是主持人,一人身兼數職,正忙得腳底朝天。見沈春曉和趙燕茗來到,他立刻笑臉相迎:“趙小姐,歡迎歡迎,我還擔心你有事耽擱,正要給你打電話呢,你可來了!”
很熟絡的語氣,沈春曉一邊看着樂,趙燕茗卻不買賬:“你知道我的電話嗎?”
“知道,怎麼不知道!”張向陽笑眯眯地道,“你的資料存到我們聯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像趙小姐條件這麼好的可不多,所以我記憶深刻!”
趙燕茗聽得一窒,心裡浮起一絲悻悻然又無處發作的味道,沈春曉在那邊險些笑噴。
張向陽倒挺面面俱到,注意到沈春曉不是聯盟發貼子請的客人,忙笑呵呵地道:“趙小姐的朋友吧,鄙人張向陽,歡迎歡迎,多多指教!”
兩人握了手,趙燕茗在一邊笑道:“張總,我這朋友條件比我更好,我帶她過來,可是看在你熱情有加的分上。說吧,要收多少錢的門票?”
張向陽趕緊笑道:“趙小姐你就別罵我了,我是商人不錯,可也不是唯利是圖。沈小姐能來,那是她給面子,什麼門票不門票的?咱這裡又不是公園,就是一幫朋友聚會。我這人就是希望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要是你們能在這兒找到談得來能走到一起的朋友,那纔是我最高興的事兒。”
沈春曉覺得這張向陽挺會說話,明明就是一商業性質的婚介,被他這麼一說,就上升到另一層面了。
趙燕茗自然不把張向陽這番話當真,不過也不想較真,只笑了笑。
這時又有人來了,張向陽忙道:“兩位進去先坐會兒,大家喝點東西,聊聊天,先認識認識!”說着叫人帶兩人進去,自己忙着去迎接來人了。
趙燕茗瞟一眼沈春曉,道:“進去吧!”
沈春曉含笑道:“今天是捨命陪君子了,不過話說在前頭,你怎麼可着勁折騰沒事兒,別想着把我推到臺前,我今天就純爲看熱鬧來的。”
“廢話少說吧,說不準一會兒你就碰到一白馬王子,直接洞房花燭去了。”趙燕茗嗤笑,“話不能說滿,誰知道你桃花運什麼時候來?”
沈春曉不答,直接嗤之以鼻。
聯盟的工作人員帶兩人上了二樓,一上樓,就看見一個大廳,挺寬闊,前面是空的,擺了張大桌子,上面放着麥克風什麼的,就是個主持臺了,簡單,但還算順眼。後邊排列着六七張桌子,座椅不多,每張能坐六人的樣子,應該是刻意安排,男女比例相當。右側邊有道門,似乎是個陽臺。
沈春曉和趙燕茗去得晚,這些桌子幾乎座無虛席。工作人員把兩人領到左側第四張桌前,臉上職業的微笑非常親切:“兩位請坐,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們!”
這張桌剛好剩下兩個空位,只有一位長相平凡但打扮相當時尚的女子在喝飲料,另三人都是男士。
趙燕茗先落座,旁若無人地道:“春曉,我怎麼感覺我好像被老爸老媽賣了?我想起一個詞,待價而沽!真悲哀呀!”一路過來,她目光略略掃過,沒見到熟識的人,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旁邊一個男士站起來挺殷勤地幫沈春曉拉開椅子,沈春曉道:“謝謝!”坐下來,對趙燕茗側目恬然一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吧!”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趙燕茗的待價而沽論根本影響不了她的心情,不管有再多的人,她也能以一種置身事外的心情來看一場繁華都市的相親鬧劇。不帶期望往往能恬淡處之,就像她現在的心情。
對面一個男子剛纔低頭喝咖啡,聽到聲音猛擡起頭來,沈春曉正好和他眼神相對,一看之下,本來神態自若的微笑頓時一僵,臉都綠了-
真是冤家路窄,那人居然是盧浩翔。
盧浩翔也大吃一驚,接着,立馬嘴歪眼斜,笑不可抑。
憑心而論,盧浩翔笑起來並不是沈春曉眼裡的嘴歪眼斜,他雖然笑得誇張一點,但並不影響市容。
趙燕茗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安珠的前男友,也不知道他和沈春曉之間結了什麼樑子,見她突然變了臉色,又看看盧浩翔忍笑到內傷的表情,知道兩人一定是認識的。
她自己沒遇到熟人,剛剛慶幸過了,現在見沈春曉遇上了熟人,不由饒有興趣,挺不厚道地笑微微地拈杯含笑準備看熱鬧。
沈春曉皺了皺眉,見盧浩翔又在那裡笑得擠眉弄眼,要不是二十幾年的素質教育功德非凡,她差點就要把面前的飲料潑過去,現在只能借低頭掩飾着恨恨地瞪他一眼。
目光如刀,而且目標準確,但顯然並沒有預期的殺傷力,盧浩翔根本不當一回事,仍然笑到要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