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蓮雖不情願,但方纔已被福晉罵了個狗血淋頭,實在不敢再鬧彆扭。
“讓妹妹動了胎氣,是姐姐的錯,真是對不住了。”她吩咐丫頭拿出備好的禮品放在桌上,冷着臉說下這句。
烏喇那拉舒蘭很是不滿,剛想發作,卻聽見年馨瑤說道:“福晉放心,妾已經沒什麼事了。只是府裡懲罰奴才的手段是不是太過了,怎麼能往死裡整呢?”
“是,我已經說過她了,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便安心養胎吧。”
烏喇那拉舒蘭也沒敢讓李心蓮多待,生怕又生出什麼事端來,幾人匆匆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剛走出青漣閣的院子,李心蓮滿心不悅地開口道:“瞧她什麼態度,竟連福晉都不放在眼裡了。不過是懷着個孩子,就金貴成這樣,妾當初懷着孩子時都不是她這般。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
“你給我閉嘴,吃了好幾次虧還不長記性嗎?這回倒是不敢對她下手,就盯上了她的丫頭,你真是好興致,是不是一定要王爺把你側福晉的位置給廢了才能安分守己呢?”
李心蓮委屈,忍不住辯解道:“這回可不是妾起得頭,昨日妾正在賞荷,就聽見那丫頭指使個奴才淌到荷塘中央去採開得最好的那朵荷花。奴才不會游水,不肯下去,她竟說她們家主子是王爺的心頭肉,若是誰讓她家主子不痛快,王爺自會讓那人更加不痛快。福晉,若是您聽見這樣的話,心裡會怎麼想?大家同樣是奴才,憑什麼她的命就金貴,旁人的命就是草芥?妾好心,提醒了她一句,她便指桑罵槐,說妾是失了寵的老女人,她家主子的手下敗將,根本毫無尊重。”
“好了,不要再說了。”烏喇那拉舒蘭打斷了她,“這事就這麼算了,你該罰的也罰了,該氣的也氣了。現在給我回房去,以後見到青漣閣的人就繞道走,不許再與她起衝突。”
李心蓮更加忿忿不平:“憑什麼,妾比她先入府,服侍了王爺那麼多年,沒有辛勞也有苦勞,現在卻要對一個丫頭片子如此忌憚嗎?”
烏喇那拉舒蘭冷笑:“虧你還說得出服侍了王爺好多年的話,難道你就看不清她在王爺心中有多重嗎?不管是誰的錯,只要涉及她,王爺必定維護。你見不得王爺寵愛她,一次又一次想要除去她,卻犯了王爺的忌諱。我警告你,這次我最後一次幫你,若還有下次,不管王爺如何處置,我只在一邊拍手稱快便是。”
“是,妾知道了。”李心蓮黑着臉,扭捏了一下,領着丫頭回去了。
烏喇那拉舒蘭回頭望了一眼青漣閣,嘆了口氣,也緩緩往自己的住處走。
才走出去幾步,便見一個丫頭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她的面前。
“曉月,你這是做什麼?”
那丫頭真是曉月,望着她淚流滿面。
“請福晉做主留下奴婢,不要趕奴婢離開。”
烏喇那拉舒蘭覺得莫名其妙:“誰要趕你走?”
曉月只哭不說話,還是蘭芝嬤嬤在她耳邊說了幾句,這才明白過來。
她倒有些看不懂了,年馨瑤爲了這個奴才不惜動了胎氣,好不容易救下來卻要趕她出去。
她不欲管這檔子閒事,淡淡道:“你是側福晉的陪嫁,自然由她一人決定去留,就連我也無權干涉。”
曉月的臉色一片灰敗。她一大早就跪在主子門前,頭磕在臺階上砰砰作響。可是主子彷彿沒聽到一般,與曉慧在裡頭有說有笑的,將她完全當做了隱形人。
小桂子站在廊下候着,見她如此,幾次三番想拉她起來,都被她厭惡地躲開了。
後來,鈕祜祿瑾玉也來了,瞧着她嘆了口氣,沒多理會,直徑走進了屋子。她分明瞧見,紅菱那滿臉的嘲笑,彷彿在說,你也有今天。
曉慧、紅菱,她們明明都不如她的,爲什麼偏偏是她在受這樣的苦。她頂撞李側福晉是有錯,但若不是她身邊的丫頭利嘴挑釁,她又怎會爲了維護主子而錯口失言呢?
主子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執意要將她趕出王府,她馬上就要無家可歸了。
就在她感到絕望之際,福晉來了,身後還跟着李側福晉。她不想讓李側福晉看見她的慘樣,忙躲了起來。
她忽然想到了福晉,雍親王府真正的女主人,心想她只要一句話便能讓自己留下來。於是一直候到李心蓮離開,這纔出現在福晉面前。
可惜,就因爲她是主子的陪嫁,連福晉也管不了她。
她心灰意冷,也不再求了,踉蹌着爬起來,瞅準了一棵樹,竟飛快地撞了過去。好在福晉身邊的小太監身手迅速,一閃身擋在了樹前。曉月撞上了一堵肉牆,頭是暈了,卻性命無虞。
“你這丫頭怎的這般傻氣,再怎麼樣也不能放棄了自己的生命。”烏喇那拉舒蘭教訓道。
曉月神情恍惚,“主子不要奴婢,奴婢也沒有家人,離了主子出了王府不照樣是死路一條,還不如就在這裡了斷,福晉還能賞口薄棺,將奴婢葬了。”
烏喇那拉舒蘭搖了搖頭,“罷了,便替你求一回情,你以後要好好管住自己這張嘴才行。”
曉月大喜過望,跪下磕起頭來。
烏喇那拉舒蘭返回青漣閣,說明來意。年馨瑤也不好不給福晉面子,勉強將曉月留了下來。
其實她本也沒生那麼大的氣,只是想要給曉月一個深刻的教訓,並不是一定要趕她出府,這才狠着心不鬆口,讓曉月好好反省。
她沒想到,曉月竟能求到福晉那裡,讓福晉親自來求情,也算是給了她一個臺階下。
待烏喇那拉舒蘭離去,她打發了曉月回去休息,不覺琢磨起來。
“姐姐,曉月什麼時候同福晉那般相熟了?”她問正在一旁陪她下棋的鈕祜祿瑾玉道。
鈕祜祿瑾玉手執白子,正落一棋,收穫了她一大片黑子。她一邊撿着棋子一邊分析道:“每回妹妹有事去回稟福晉都是吩咐她去的,再加上以前每日請安都是帶着她一同去,她對寧安苑自然比咱們還要熟悉。”
“是這樣嗎?”
“你快別想了,瞧瞧你的棋可是要被我的白子吃光了。”
雖然當日沒有探究下去,但這樣的疑惑種在心底,暫時被掩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挖了出來。
後來,年馨瑤找曉月談過一次,兩人在房內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大家只瞧見曉月又重回了年馨瑤身邊,與曉慧一起盡心伺候,只是話再沒有以前那麼多了。
年馨瑤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在牀上躺了半個月餘,漸漸也能下牀走動,只是胃口突然又差了起來,碰到不合意的味道就像初孕時那樣,吐得天翻地覆。
烏喇那拉舒蘭尋了大夫來瞧,大夫也解釋不清楚爲何故。孩子在肚子裡明明很健康,而且都有幾個月不吐了,怎麼會又突然吐了起來。
起初,烏喇那拉舒蘭以爲是天氣炎熱,光冰盆就放了兩個在年馨瑤寢室裡。溫度是適宜了,卻還是沒有改善什麼。那麼,有可能是飲食上出了問題。
她從採辦的奴才到廚房的廚師,每份食材經手的人都一一調查,結果自然是毫無問題。
這就有些奇了,而且大夫偷偷告訴她,年馨瑤腹中的胎兒雖然心跳正常,行動卻越來越遲緩,就像一直在沉睡,很長時間都不動一下。
烏喇那拉舒蘭不敢告訴年馨瑤,尋了個機會請了太醫回來複診。太醫是宮中的婦科聖手,細細聽了大夫這幾個月來的脈案,又親自探脈,琢磨了許多,還是搖了搖頭。
最後也只能推說是年馨瑤體質問題,也許吐一陣又好了也說不定。
可是這一回並不像初孕時那樣走運,她嘔吐的狀況越來越嚴重,甚至發展到脫水的地步。肚裡的胎兒明明已經成形,到了胎動頻繁的時候,卻只能探出心跳,卻再也沒動過一下。
烏喇那拉舒蘭着急了,寫了信給胤禛,催他快些回來。那時康熙皇帝的鑾駕已經在回京的路上,胤禛身負此次行圍籌備之事,自然要有始有終,不能因爲家裡的緣故而放下差事。
這時,年馨瑤的身孕已有六個多月。
她很害怕,她不知道第一次懷孕竟然是這個樣子,同時她也感覺到了胎兒的異樣,常常捂着肚子不停的禱告。
可惜,她的禱告沒有得到上天的庇護,終於在荷塘最豔的那朵荷花凋謝那天,她的肚子突然劇痛起來,鮮血染紅了牀榻,人也昏死過去。
這事毫無預兆,烏喇那拉舒蘭處置得再快,也沒有挽回孩子的生命。那孩子已經長成,只是頭非常非常大,滿臉烏青,一瞧就不是個正常的孩子。
太醫仔細查看着那個死胎,臉色忽然難看起來。
這分明是中了毒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