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站得離呂湘雲並不近,那口水怎麼能吐到他身上去,這不過是對他的鄙夷而已。
“石明卜現在在哪裡?”胤禛有些惆悵,當年那個爽朗的漢子,大概已不復存在了吧!
呂湘雲突然驚恐的看着他,尖叫着罵道:“狗賊,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說。”
胤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以爲你不說就沒辦法引他出來了嗎?我只要拿着你的畫像滿大街張貼,不怕他瞧不見。”
“卑鄙。”
胤禛沒再理會她,對一旁的侍衛說:“將她鬆開。”
“王爺不可,這女人甚是危險。”
“無妨,她若能殺我早就得手了,也無需又是迷藥又找同謀的。”一提及同謀,胤禛想到還躺在牀上生死未卜的年馨瑤,心中一痛,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他看着已經被卸下手銬腳鐐,但還是被侍衛押着的呂湘雲,說道:“我不是去找石明卜麻煩的,當年我沒想過要殺他,現在更加不會。更何況,他還是我的岳父。”
呂湘雲想到年馨瑤,頓時又淚流滿面。是她打錯了主意,讓年馨瑤夾雜在愛與仇恨中間,苦苦掙扎,最後纔想出這樣決絕的辦法來。
那一刀是她親手刺進去的,她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給年馨瑤一個圓滿的結局。
“那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押着她的侍衛見她這般狼狽了還不肯低頭,還要跟王爺講條件,氣得火冒三丈,擡手照着她的臉頰就要打上去,卻被胤禛阻止了。
“你說。”
呂湘雲同樣氣呼呼地盯着那個侍衛,道:“就你一個人跟我去見我師父,不準帶其他人人,尤其是這個人。”
她瞧見那張由紅轉黑的臉,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胤禛絲毫沒注意她的情緒,只是點了點頭,便出了暗房的門。
“我再去看看瑤兒,無雨,帶她去收拾乾淨。”
名叫無雨的侍衛想推掉這個差事,可是暗室中只有他一個,只好忍下這等倒黴事。
可誰知,呂湘雲記仇得很,卻不肯放過他。知道胤禛絕對不會讓他傷害自己,於是對着他拳打腳踢。
“那天夜裡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對吧?要不是你,那狗賊早就死了,也不會連累了小姐。還有,剛纔你用鞭子抽我?你竟然敢抽我!哼,無雨,我要打到你下雨爲止。”
無雨因爲王爺的命令在身,不敢對她如何,被她又打又撓了好幾下,這才一閃身,拽着她的手臂就往身後扭。
呂湘雲壓根不是他的對手,這一下被扭得很痛,算是徹底軟了下來。
“快放開,好痛!”她眼淚都掉下來了。
無雨不做聲,反而更加用力了一些,隨即就聽見了慘烈的哀嚎:“無雨大哥,放開我,剛纔對不住,是我不對,我不該打你的。快放開,手要斷了。”
呂湘雲的聲音本就柔媚,這一下更是楚楚可憐,倒令無雨不好意思起來。
他放鬆了力氣,但還是扭着她的手臂,嘟囔道:“女孩子家,這麼暴力做什麼,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他的話被呂湘雲聽得一清二楚,不禁苦笑道:“嫁?只怕也沒幾天好活了。”
她的手被徹底放開了。她好奇的看了無雨一眼,只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緩和方纔的氣氛。
呂湘雲笑了笑,彷彿對自己的未來不甚在意,對他道:“無雨大俠,王爺說讓你帶我去收拾乾淨呢!”
“哦哦,姑娘這邊請。”無雨恭敬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兩人沉默地走着,突然,無雨道:“也許王爺並不會要你的命。”
呂湘雲更加奇怪的看向他,卻見他已經偏過頭去。
一個時辰後,兩匹駿馬奔馳在北京城外的官道上。
年馨瑤還是沒有醒,呼吸微弱,用上好的人蔘吊着那口氣。雖然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期,但畢竟是傷了心脈,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
胤禛在她耳邊說:“你等着,我去將你爹帶回來。”
年馨瑤皺了皺眉,像是對他的一種迴應。
呂湘雲受得都是一些皮外傷,雖然換了衣裳上了藥,但看得出來還是有些行動不便。但這種時候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她也想早點見到師父,將一切都告訴他,若是師父不原諒他,她就自刎在他面前。
無雨的那句話說錯了,她纔不在乎胤禛要不要她的命。她只在乎她的師父,只要他一句話,她便可以立刻爲他去死。
在官道上奔馳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經過一個小村莊。
呂湘雲調轉馬頭,往小村莊飛奔而去,一直到村莊深處靠近大山的一個山谷裡,這才減慢了速度。
胤禛仔細打量着這個地方,倒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
他們前方有一個小木屋,四周圍着不甚整齊的柵欄,柵欄內種着一些鮮嫩的蔬菜。
“這就是我和我師父住的地方。”
胤禛下馬,將馬留在柵欄外,也沒等呂湘雲,就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還未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那扇幾乎快要從框上掉下來的木門中透了出來。
“雲丫頭,你還知道回來嗎?”那語氣不是氣憤,倒是帶着一股濃濃的擔憂。
緊跟着胤禛的呂湘雲瞬時就紅了眼圈,“撲通”一聲,一言不發地跪倒在地。
胤禛定了定心神,伸手將木門推開。
屋內很暗,到處散發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尤其是左邊躺在竹藤椅上的人,更是佝僂不堪。
只見他慢慢坐了起來,眯着眼睛往外看,這才發現走進來的是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面孔倒有些眼熟。
他以爲是來求娶呂湘雲的,忙將手中的菸斗舉了起來,恐嚇道:“我的徒弟不嫁你們這些狗官財主。”
“石明卜,你認不出我是誰嗎?”胤禛見他如此落魄,也是心中不忍,但面上卻一絲一毫也沒表現出來。
石明卜好奇,但門外太亮,有些看不清來人的面容細節,於是又向前走了幾步。
這一瞧,他馬上認出來人是誰了,這不是他的仇人,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四皇子嗎?
石明卜轉身擡起身邊的小几就往胤禛砸去,但是他的身手已經遠沒有十七年前那般敏捷,胤禛不過是側了側身就躲了過去。
他還想找東西來砸,卻被胤禛一把按住,推倒在躺椅上。
“你怎麼會搞成這幅摸樣?”胤禛皺眉,他手中按着的彷彿就是一副骨架而已。
石明卜啐了他一口,罵道:“你不知道我爲什麼變成這副模樣嗎?你去問問十七年前的四皇子,問問他爲何要這般陷害我。”
“我沒有要陷害你,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石明卜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似乎回憶對他來說是一件非常糟糕的感覺。“那日,我都按照計劃束手就擒了,可是你帶來的兵卻在那裡高呼,說是奉了你的命令,殺無赦。若非我和全寨人的武器都被繳獲了,怎麼可能被你們帶來的那幾個兵趕盡殺絕?”那一張張慘死的面孔在他眼前閃現,幾乎將他送入瘋癲的境地。
胤禛嘆了口氣:“那不是我下的命令。我那時才十七歲,第一次領了外出的差事,那些兵並不服我。那日說來也奇怪,我睡眠一向淺,而且醒得很早,但是那一日卻到了響午才驚醒過來。聽精兵頭目來報,說是德夯苗寨的人誓死不從,逼得他們起了衝突,所以導致了這樣的結果。我趕去苗寨一看,的確是屍橫滿地,我不知道你在不在裡面,到處翻找,中途卻被年遐齡拖了回去。他勸我說,完成了任務便好,其他的事無需多想。直到在府裡遇到呂湘雲,我才知道當年事情的原委。一定是有人不願你們來京城,所以無視我的命令,將你們趕盡殺絕。”
石明卜依舊恨恨地看着他,道:“你以爲時隔十七年,輕描淡寫地編個故事,我就會相信你了嗎?”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我只是欠你一個解釋,如今也還清了。”
胤禛從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對玉佩,拿給他看,繼續說道:“我來的目的是爲了這個。”
石明卜怎麼會不熟悉這對玉佩,那是送給他女兒和未來夫婿的禮物。屬於女兒的那對已經隨着她們的失蹤一起消失了,而另外一對給她們未來夫婿的,卻在他趕回苗寨救人時遺失了。
沒想到,他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那兩對玉佩中的一對,一時間老淚縱橫。
“這......這怎麼會在你手裡。”
“鳳形玉佩是我在苗寨翻找你的屍首時在一處雜草中撿到的,這十七年一直在我身邊。凰形玉佩是屬於我的側福晉年氏所有,她是年遐齡的養女,想必就是你失蹤的小女兒了。”
石明卜身形巨震,想爬起來去卻怎麼都使不上力。他很想抓住胤禛的領子,好好聽他在說些什麼,他似乎有些聽不明白。
胤禛知道他不敢相信,又異常肯定地重複道:“我的側福晉年氏是你當年失蹤的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