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的山。
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帶着幾許悲涼,心裡空蕩蕩的,一顆心搖擺着,不知該落到何處。
胤褆小心翼翼抱着我。山路崎嶇,我又身體虛弱,無法自行走路,只好委屈他這位尊貴的阿哥抱着我下山。
落到山腳,擡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官兵的人數不知比追上山的多了多少,卻鴉雀無聲,凝聚出令人窒息的緊張壓力。
大軍最前方,一匹高頭大馬煩躁不安地掀動着馬蹄,卻在騎士的制止下,只能不停地原地踏步,委屈地低聲嘶鳴着。騎在馬上那人,正值人生壯年,一身戎裝,不用金甲儀仗,卻盡顯帝王威儀,只是一雙眼睛透露着焦灼,頻頻看向這邊。
“敏敏!”見到我,他高興地叫了一聲,隨即跳下馬,快步走上前來。
“玄燁!”一見到他,我悠悠盪盪的心突然有了着落,淚水奪眶而出
胤褆急忙放了我下來。
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我竟自己支撐着走了好幾步,雖然最後有些踉蹌,康熙卻已經趕上前來把我扶住了。
“敏敏,你受傷了?!”康熙見我的樣子,自己先嚇白了臉,驚懼地問道。
“玄燁……”我卻不回答,也顧不上回答,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敏敏,你到底怎麼了?”康熙慌了手腳,想要查看我的身體狀況,卻被我緊緊抱住不能動彈,只好不住撫慰,焦急地詢問,“你……你別哭啊!究竟怎麼了,快跟我說!”
我搖着頭。
不知道爲何而哭,也不知道爲誰而哭,只是滿心的悲涼無處宣泄,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出來。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我突然覺得恐懼!在未來漫長的一生中,同樣的痛苦還會發生多少次?
我哭得聲嘶力竭,連胸腹漸漸升騰起來的劇烈疼痛也無法遏抑。身心交困,我突然覺得喉頭一甜,一股鮮血涌出喉間。
“敏敏!”康熙大驚失色,立時大叫起來,“太醫!太醫呢?!”
肅立的官軍中立刻起了一陣騷動,早已隨時候命的太醫急急忙忙跑了出來,一手提着藥箱,準備周全。
忽冷忽熱的劇烈變換再次在我身上重複着,我渾身發抖。古太醫和周太醫一邊一個,爲我把着脈,兩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敏敏到底怎麼了?”康熙急怒交加,忍不住吼道。
兩位太醫嚇得一個哆嗦,急忙回道:“啓稟皇上,曦敏姑娘乃是中毒之兆。”
“中毒?”康熙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道,“那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快點解毒?!”
古太醫戰戰兢兢道:“啓稟皇上,這毒,倒不難解,不過如何才能解毒而不傷害曦敏姑娘的身子,卻需要臣等細細協商過才能定斷。當務之急,乃是讓曦敏姑娘好生休息,避免再傷到元氣。”
康熙點了點頭,抱着我站了起來。
我痛得不行,稍微一點震動就讓我忍不住呻吟起來。
康熙看着我,面上的表情又是憐惜又是心痛,沉聲問道:“你們就沒有什麼方子先止住她的疼痛?她這樣……怎麼能支撐得到回京?!”
周太醫急忙趨前,從藥箱裡拿出一顆藥丸,道:“皇上,這顆解毒正氣丸雖不能對症,但可以穩住曦敏姑娘身上的毒性,緩解她的痛苦。”
康熙也不多說,接過來便喂到我嘴裡。他們的對話我聽得真切,急忙嚥下了。
康熙抱着我。邊上早已準備好了一輛馬車,我被輕輕放到上面,他自己也上來了,擁着我。
“回宮!”一聲令下,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車裡鋪着厚厚的毛毯,再加上剛纔的藥丸發揮了作用,我覺得身體好過了些,不再痛得寧願死去。
“敏敏,你怎麼這麼傻?一個人跑出去,弄得這麼虛弱……”他輕撫着我的臉,臉上的神情,彷彿中毒那個是他。
我苦笑了一下:“誰知道……他們會做這樣的事?玄燁……你,不會生氣吧?”那次南巡中,就因爲鄭睿的出現,他幾乎失控傷了我,至今記憶猶新。
“生氣?”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生氣!當然生氣!生氣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看着我,又愛又惜:“你呀,就是太重感情,太會爲別人着想。總想着不要傷害任何人,最後卻總是傷害自己,知道麼,敏敏,你的這種個性,真是令我又愛又恨!”
“傷害自己麼?”我有些愣怔,輕輕握着他的手,“以爲自己能做到,以爲自己能處理好,但,最終受到傷害最深的,卻仍是你們。玄燁,我……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笑看着我:“不,你已經盡了你的全力,只是你太小看了男人的執著……我們總是執著於我們想要的,誰也不願放棄,纔會造成這最後的傷痛。”
我靜靜地凝視着他。
一直以來,他便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全部,再次回到大清,我便是爲他而活着。然而,下意識中,我卻總是把他跟小時候那個抱着我哭着要皇阿瑪的孩子重疊起來,把他當作仍需要關愛的小孩子。直到今天,聽了這番話,我才驚覺原來他已經長大了,成爲了一棵參天大樹,能夠成爲我的依靠,爲我擋去外面的風風雨雨,讓我可以安心停留在他的臂彎。
微微地笑了,我把頭貼在他的胸前,靜靜聆聽着他的心跳,心情在一瞬間,變得輕鬆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