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康熙帶着一干皇子大臣們,按慣例來到南苑行獵。
雖然他並沒有打獵的心情,但爲了穩定民心,也不得不做出一副安然的模樣,背地裡的軟弱和悲傷只有我看見。
我卻知道這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心疼着他,我幾乎想將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但轉念一想,那又有什麼意義呢?除非康熙不再是康熙,他的兒子也不再是皇子,方可避免那些令人痛恨的自相殘殺,否則就算我今天破壞了歷史的真實,明天依然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而與其發生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倒不如保持歷史的原樣,讓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比較容易保護我所想要保護的人!
很自私的想法,我卻沒有其他的選擇。
就在猶豫不決中,更大的風暴如期來臨了!
就在我指揮着一衆小太監準備晚宴的時候,忽然康熙身邊的跟班太監氣喘吁吁跑過來,大聲說道:“敏姑姑……皇上正在大發雷霆,小、小六子公公請您趕緊過去呢!”
我心頭重重一跳,忙問:“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皇上會大發雷霆?”
小太監喘着氣說:“不……不知道。只知道三阿哥求見皇上,之後,皇……皇上就開始發脾氣了!”
我只覺得一陣頭暈,踉蹌了一下。
與史書中的記載不差分毫,開始了麼?九子奪嫡,真正的犧牲者開始出現……
走出行宮,深秋的天氣已經涼意襲人,我收緊了領口,卻仍然擋不住寒風的侵襲,透骨的涼意,一直沒入心間。
“敏姑姑?”小太監好不容易順過了氣,跟在我身後,試探着叫。
“走吧……”我輕輕說着,讓無奈和悲傷消散在空氣中,了無痕跡!
匆匆來到圍獵場,卻被告知康熙已經回到晾鷹臺,我急忙又趕了過去。剛走到門口,便見御前侍衛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此處乃是皇家內苑,本不可能有什麼雞鳴狗盜之徒,那麼這麼嚴密的警衛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了!
深深吸了口氣,我推開門走進去,只見裡面就三個人:小六子、胤祉和康熙。因爲晾鷹臺本就不是會客的地方,所以裡面的擺設也是相當簡單的,僅有一張龍椅,幾把椅子,一張案几。而此刻,在這案几之上,擺着十餘件物事,奇形怪狀,處處透着詭秘。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輕輕叫了一聲:“皇上。”
康熙瞟了小六子一眼,似有責怪之意,卻並沒說什麼,只是氣怒難平道:“敏敏你來得正好!過來看看,這些狼心狗肺的傢伙弄出來害人的玩意兒!”
重重一拍桌子,我嚇了一跳。不用看也知道都是些什麼東西,我走向他,行過胤祉身邊時,偷偷覷了他一眼。
低眉順目的,看不出丁點兒端倪。我心中不由泛起蒼涼的感覺。
“皇上,這是怎麼了?”
“昨兒個胤祉去探望胤礽,沒想到卻從他那兒找出這麼些東西!哼,朕總算知道胤礽的狂亂是怎麼來的了!”
“這……都是些什麼啊?”
“你一向少跟這些邪門歪道接觸,自然不知道。”康熙見我迷茫,放緩了語氣,“這是那些心術不正的喇嘛用來行魘的東西,這次胤礽如此反常,正是因爲有人用魘術在詛咒着他……這還是能輕易被人找出來的,那些藏在隱秘處,不爲人所知的不知還有多少!”說到後來,他的怒氣又漸漸升高。
“那……皇上準備怎麼處理這事?”我問,有些心驚膽顫。
“朕已經派人去胤褆處搜索了,待搜索完畢,再行處罰!”
我轉頭,看見胤祉眼中一閃而過的得色,心頭猛地一揪。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三阿哥倒是兄弟情深,還記掛着二阿哥,真是難得。”我忍不住說道。
胤祉愣了一下,隨即面不改色,淡然說道:“二哥出事之後,我總覺着蹊蹺,怎麼好好兒一個人,說發狂就發狂了呢?心裡總不踏實,所以便經常前去探望。”
康熙專注了神情,問:“那,你有什麼發現?”
胤祉恭聲答道:“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在二哥那裡,發現二哥竟然什麼人都不認識了,包括兒臣。皇阿瑪,但凡人生了病,發狂之時也不是沒有,可總不至於連至親兄弟都不認識了吧?兒臣於是更加覺得事出有因,細查之下,果然有所收穫……”
他突然閉口不言。
“怎麼不說了?”
“兒臣只是覺得,爲了這太子之位,竟然有人不顧兄弟之情,下此毒手……兒臣突然覺得很可怕!”
看着他煞白的臉色、驚懼的眼神,我直想放聲大笑,卻又忍不住的悲慼。而,康熙,他是真的被矇蔽了,還是刻意讓自己相信?
門窗都關着,吹不進蕭瑟的秋風,我卻止不住身上一陣陣的寒冷,內衣已經被冷汗濡溼了。
房間裡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直到有人來報,派去搜索胤礽住處的人回來了。
房門打開,全副武裝的御林軍捧着幾個托盤走進來,上面呈放的,與胤祉放在案几上的東西並無二致。
康熙的臉色變得鐵青,狠狠地瞪着那些東西,彷彿那一個個的人偶都變成了妖魔鬼怪,眼中似乎要冒出火來。
“那個逆子呢?”
他咬着牙,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啓稟皇上,大阿哥在外面侯着呢!”御林軍道。
“帶上來!”
“是。”
說話間,兩個御林軍一左一右,押着胤褆走進房來。
胤褆高昂着頭,眼中露出一絲恨意,在看到胤祉時,更是濃烈得嚇人。
“兒臣參見皇阿瑪。”他屈膝下跪道。
“不要叫我!我沒你這種無情無義、連親兄弟都要陷害的兒子!”康熙怒道。
“皇阿瑪!兒臣沒有!!”胤褆叫道。
“沒有?!”康熙拿起一個人偶,狠狠砸了下去,“那這是什麼?這可都是從你和你兄弟那裡找出來的東西!”
實心的人偶砸在腦袋上,頓時青淤了一塊,胤褆緊抿着脣,流露出掩不住的悲憤。
“皇阿瑪,兒臣真的沒有!兒臣是被人陷害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兄弟自己魘了自己來陷害你?他是太子!他爲什麼要無緣無故來陷害你?!”康熙的眼都氣紅了,“你倒是說啊!!”
胤褆無言以對,康熙則是腳步踉蹌,幾乎摔倒。
我急忙扶住他,讓他在龍椅上坐下來。
“都……都下去吧!”他的聲音,彷彿一瞬之間蒼老了十歲,無力地揮了揮手。
“皇阿瑪!”胤褆悲叫着,憤怒而不甘,恐懼而絕望。
“大阿哥,請吧!”御林軍說着,他卻一動不動。
我看得不忍,只好說道:“大阿哥,你先下去吧!皇上身體不適,現下也不宜做什麼決定,等皇上身體好些了再說,這樣……對你也好些。”
他看着我,終於不再堅持。強忍着淚水,向着康熙磕了個頭,道:“皇阿瑪保重,兒臣……告退了。”
站起身來,頭也不回隨着御林軍走了出去,蕭瑟的背影,有着一去不回的悲涼。
看着他,我突然有股想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