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姐兒做的細緻,一針一線皆精細,剛剛收了針腳,就聽見了腳步聲。擡頭一看,就看見青杏進來說話:“於媳婦在外面呢,她和另外一個婆子拿着碗蓮來給小姐覆命。”
“終於來了。”麗姐兒喃喃自語。等了那麼久,四月末就要的能裝下金魚的碗蓮因着各種事由終究是快八月了才能看見真容。
“快讓她們擡進來。”麗姐兒連忙道。
那碗蓮的古碗開口有成人的小臂那麼大。內裡盛的水不深不淺,能直接看到碗底的青花紋。碗麪上有三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盈盈而立,在碗中的一隅,在嬌嫩的荷葉襯托下疏密有致,很是嬌美。大片大片的碧綠的葉子則都垂於碗外,密密的一圈,很有意趣。
“小姐擡舉奴婢,奴婢自然盡心盡力。”於媳婦的臉色依舊蒼白,想來她還沒緩過神兒來。
“這是怎麼種的?”麗姐兒仔細觀看才發現那三朵荷花分別是三種不同的顏色。
“其實是三株,不過是將其拼湊在一處而已。”於媳婦臉上有了笑意。
“快去涵珍館將我的朱頂紫羅袍拿來。”麗姐兒吩咐青杏。
“是,奴婢這就去。”青杏也看着於媳婦栽種的碗蓮也嘖嘖稱奇。
“你果然是有好手藝。”麗姐兒笑着誇讚道。
“雕蟲小技,能搏小姐一笑就是奴婢的福分了。”於媳婦畢恭畢敬,全然不似麗姐兒第一次見她時,她怯弱的模樣。環境造就了人,想來於媳婦也在園子裡學到了不少。
“賞她二兩銀子。”麗姐兒對着綠萼道。
綠萼連忙掏出一個荷包給了於媳婦,於媳婦很是驚慌的樣子,不敢接。這時的於媳婦倒是像原來的樣子,麗姐兒看了笑着搖了搖頭。
“給你就拿着。你這手藝恐怕整個蘇州都找不出第二個來,這點銀錢不算什麼。”麗姐兒很大方。
“多謝小姐。”於媳婦這才穩穩當當地接了,臉色都明亮起來。看來家裡很不寬裕,想來是缺錢了。
“就只有這一盆?”麗姐兒問道。
“是。”於媳婦接着道,“這種雜色的碗蓮比較費功夫,奴婢也只是第一次栽種,不過在給奴婢幾個月時間,想來還能弄出來幾盆。”
“只給你二兩銀子只怕是少了。”麗姐兒覺得這花很珍貴。
“小姐對奴婢的恩德奴婢銘記在心。”於媳婦連忙道。
“你回去忙吧,接着栽種蓮花,缸蓮。塘蓮都好,越是奇特的越好。”麗姐兒道。
“是。”於媳婦連忙道。
“你現在的月例是多少?”麗姐兒問道。
“八百文。”於媳婦道。
麗姐兒點點頭,不再說話。打發於媳婦出去了。
“我記得讓你盯着於媳婦,她可有什麼不妥?”麗姐兒對綠萼道。
“這於媳婦還真沒什麼不妥之處,只是她那個婆婆日益難纏,對於媳婦非打即罵的。就這樣,於媳婦也咬着牙挺住了。天天供養她婆婆。”綠萼對於媳婦很同情。
“芳草和於媳婦沒什麼接觸嗎?”麗姐兒接着問。
“倒沒什麼接觸,只是芳草姐姐總是在夫人面前總幫着於媳婦說話,因此夫人對於媳婦也高看兩眼。”綠萼道。
麗姐兒點點頭。
“我知道我要你別再盯着紅豆,可是之前我要你去看看紅豆是否與芳草親近,你可查看明白了?”麗姐兒又問道。
“這個奴婢知道的一清二楚。”綠萼胸有成竹,接着道。“奴婢曾經仔細在凝暉堂打探過紅豆與芳草姐姐的關係,那紅豆和芳草姐姐關係很不好,聽說是死對頭。”
“怎麼說?”麗姐兒連忙問。
“那裡的小丫鬟都說紅豆是個心大的。一門心思要出人頭地,要做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可芳草姐姐卻很看不上紅豆,說她舉止鬼祟,心地不好。可凝暉堂的小丫鬟們都覺得芳草姐姐這是打壓紅豆,要紅豆知難而退。畢竟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是芳草姐姐,誰又能容忍有人要爬到頭上來作踐。”綠萼一提起園子裡的流言蜚語。就雙眸閃亮。
麗姐兒聽着綠萼口中的話,深深覺得這紅豆不是個簡單的。很顯然凝暉堂中的小丫鬟大部分都是覺得芳草嫉賢妒能,而紅豆不過是個心大的,想在主子身邊有一席之地而已。園子裡的奴才又有幾個是老實本分,不想向上爬的,恐怕大多的老實本分都是裝出來的。麗姐兒本來從綠萼等人的打探和林氏的口氣中猜到了芳草的身世恐怕有着血海深仇且與徐家無關,因而對芳草的疑惑就越來越少,基本上對芳草放了心。可現在聽道芳草處於不利的形勢,她又有些擔憂了。孃親身邊就這麼一個能確定的穩妥人,她要是在凝暉堂不得人心,豈不是置孃親於險境。畢竟芳草只是一個人,並非有三頭六臂,否則當初也不會歡哥兒洗澡也能溺水了。再說那紅豆,幸虧查出她有些蹊蹺,這要是一直沒有察覺,說不得早就是孃親身邊得力的,說不得還壓了芳草一頭。麗姐兒這樣想了,後背就直冒冷汗。
“小姐怎麼了?可是不舒服?”綠萼看着麗姐兒臉色不好,連忙道。
“你現在就去找芳草,把你剛纔對我說的話對着她再說一遍。”麗姐兒道。
“是,奴婢這就去。”綠萼說着就要走。
“等等,她要是問起來你怎麼知道的,你可知道如何答?”麗姐兒問道。
“這還不簡單,就說是每次陪着小姐去凝暉堂的時候,聽見小丫鬟們嚼舌根唄。”綠萼笑着道。
“數你機靈,快去吧。”麗姐兒解決了一樁心事,又開始縫製林氏的內衫。
待到了晚膳,麗姐兒帶着三個弟弟並着丫鬟婆子去了凝暉堂,芳草親自出來迎接,態度很是溫和。麗姐兒笑笑,深覺芳草是個通透人,有她在孃親身邊也是一樁好事。
凝暉堂中曾祖父和父母都在,三人臉色都很愉悅,麗姐兒也帶着弟弟們給各位長輩行禮。
“再過幾天就要入秋了,本打算是要接你幾個弟弟回凝暉堂的。可想着這裡入秋恐怕也是暑熱難消,就想着你們四姐弟在多住些時日,你看可好?”林氏與麗姐兒商量。
“全憑孃親吩咐。”麗姐兒笑着道,“這是女兒給孃親做的內衫,手藝不精,只是一片孝心。”
“只要是你做的,孃親都喜歡!”林氏興高采烈的,卻也沒有當着衆人的面仔細端詳麗姐兒的手藝,只是將內衫遞給芳草,要芳草收起來。
“別盡天的做針線,家裡不缺人做針線。你時常去園子裡走走,看看景緻,找點樂子……”林氏摟着麗姐兒嘮叨起來,麗姐兒只是點頭,卻不把林氏的話放在心上。天氣還熱,麗姐兒愈發懶怠,她就喜歡懶懶地待在聽雨榭,又涼快又舒坦。
等用過了晚膳,徐老太爺和徐熹去了書房下棋,而林氏則和麗姐兒說話。
“你爹爹和你曾祖父今天下午聊了很久,雖沒和孃親說什麼,可看着臉色關係比前段日子好多了。”林氏對着麗姐兒道。家裡沒別人,麗姐兒也開始學着管家了,林氏也就有什麼事兒都和麗姐兒說兩句。
麗姐兒在一旁聽着,只是沉默。她是能猜到曾祖父幾分心思的,無非是給幾個弟弟賺些體己銀子,說不得還有一份是給自己將來出嫁的添箱錢。雖說麗姐兒也覺得自己和幾個弟弟還小,根本不用現在就着急;且家裡不缺銀子,爹爹的官職是個肥差,每年只拿該拿的就有十來萬兩白銀,根本用不着曾祖父這麼費心費力。可她也能理解曾祖父做爲一個老人家的心情,爹爹給兒女的銀子是爹爹的,他老人家給子孫的是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曾祖父無非是想趁着還能走得動路,還有精力,再給徐家,再給子孫掙一筆產業而已。況且爹爹打理庶務的本事在麗姐兒看來也就是能守業,卻未必能再掙更大的家業。從爹爹對酒樓生意的不以爲然的態度,只覺得那是給曾祖父解悶的就可以看出來。兩淮巡鹽御史固然是個肥缺,可爹爹不可能一輩子都在這個職位上,說不得過幾年就會去個窮鄉僻壤也未可知,曾祖父又何嘗不是未雨綢繆,苦心一片要在江南這個富庶之地給徐家留點東西呢。前段日子曾祖父訓斥爹爹也許只是遷怒,可昨天爹爹那種在庶務上得過且過的態度卻真正讓曾祖父生氣了。不得不說爹爹把曾祖父的一片心意給忽略了,一看就是不明就裡。可這也不能怪爹爹,麗姐兒能聽的出來爹爹固然對庶務不感興趣,可更多原因是園子裡形勢不穩,周遭情況不明而小心謹慎,不想因爲蜀香的生意興隆而再惹是非。祖孫倆各有心事,都不攤開來說明白,有誤會是正常的。既然現在兩人神色都不錯,想來下午就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既如此,也就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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