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處,物是人非情已休(四)
意識遊離間,我只覺着身子十分燙,頭隱隱疼着,眼皮重重的耷拉着,實在不願睜開。
朦朧間,一隻寬厚的手掌撫上我額頭,略帶涼意,我卻覺得十分舒服,便微微睜開眼。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張滿是倦容的面龐,他緊蹙着眉,眼有些微陷,眼角發黑,樣子實在不雅。
我眯了眯眼,覺着喉嚨有些乾澀,勉強開口:"我睡了多久..."
"兩日兩夜。"
楚弋笙微微彎起嘴,似是微笑了,就連眉頭也舒展開,迭聲問:"可還覺着不舒服?睡了兩日也餓了罷。你病着,不宜雜吃。我叫奴才一直給你溫着粥,現下可願吃?"
他這樣關懷,委實令我感動,可我缺顧不上感動。兩日,我睡了兩日,渡江一戰又如何了?他既還好生生在這兒,必定未敗。
我抿了抿乾澀的脣,開口詢問:"我...我爹孃如今...在哪兒?"
"我軍拔營退兵,於薄江五百里外紮營。"他立刻道,竟無片刻猶豫。
這樣說,是我們勝了?爹爹的大軍已然渡江?
我望着他憔悴的面容,竟覺得十分抱歉,他這個樣子像是守了我兩日兩夜,他是一軍將領,竟可不顧戰事守在這兒,此舉換作他人,必定不能理解。
就連我,也不能分辨理解。
"那,你也不急,竟還在這兒..."
"良天辰此次渡江代價慘重,況他已糧草不足,我又何須與之硬拼,再折損將士。"
他侃侃而談,毫不在意。
他說的不錯,良天辰縱馳騁沙場多年,深諳兵法,可如今糧草已缺,大軍又能堅持到何時?即便此刻大舉追擊,又有幾分勝算。
依言,他已從周桀口中知悉敵軍詳況。
楚弋笙見我默了許久,許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慢慢道:"你安心養身子便是,我這叫人把粥端來,你多少吃一些。"
我咬了咬脣,吞吐道:"我...未眠...我要見未眠..."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一掃擔憂溫情的模樣,道:"待戰事一了,自會叫你見到,他現在很好。"
"待戰事一了?你預備用他將我永遠捆在你身邊不成?"我一時有些激動,睜大眼瞪他。
"如你所想。"
他一撩衣襬,離開塌前,略爲整理了下衣襟,朝一旁端立的銅鏡遠遠望了一眼,立刻皺起眉來。
他現在這個樣子,比我見他時邋遢了許多。
我黯然垂眸,莫非卻如我所想,他對我尚有一份情,非良朋之情,只關風月。
若再如我所想,他預備以未眠,甚至以我父母的性命爲籌碼,留下我。
可他的情,如何而來,我又如何能承受。我並不否認,若是爲了心中值得之事,不擇手段在所不惜。
即使要與他虛與委蛇,我亦能夠。
可我...可我...
阿慕,你何時回來,帶我走,去過你應允給我的生活?
我這樣想,不免情不自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