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韓志古奉旨爲連城公主請脈。”韓志古在帳外求見。
“快請。”清笛親自起身,迎上前去,“韓大人爲國分憂,還要爲本位費心,着實辛苦了。”
韓志古施禮,“後宮與前朝本爲一體,後宮安,皇上才能心無旁騖處理朝政。所以連城公主的康健便也是契丹上下的福祉。還請公主不必客氣。”
翡煙過來以絲帕掩了清笛的手腕,郭婆婆以大紅絲線繞了清笛的手腕,延長伸到韓志古面前小案上。
韓志古微微怔了怔。
清笛抱憾笑,“懸絲診脈原本都是中原的規矩,實則到了契丹倒是不該這樣繁文縟節。只是,本位畢竟是大宋的和親公主,凡事也要顧着大宋的體面。韓大人醫術高妙,定然不會責怪本位這般吧?”
韓志古趕緊起身,“微臣豈敢。這原本就是臣子與後宮之間應當的規矩,微臣自當遵行不悖。”
“韓大人坐吧,本位信得過韓大人醫術。”清笛淡然而笑。
韓志古雖然是漢人,可是從他父祖那輩便被契丹人擄掠到草原來。他方到草原的時候還是個孩子,所以自然不會明白中原這懸絲診脈當中的奧妙鬮。
縱然韓志古的醫術再高明,相信隔着這樣一根絲線卻也不可能診斷出什麼來;若有異常,以韓志古穩妥的性子,也斷不敢輕易妄言。
清笛刻意要求懸絲診脈,要的便正是這個效果。所謂諱疾忌醫,病人看病並不是希望大夫什麼都能看得出來的。
長長絲線連接了氈帳兩頭,大紅的絲線在昏黃的燈影裡微微顫着。也不知真的是清笛的脈搏循着絲線傳遞了過來,還是韓志古把脈的手指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了所致。
氈帳內靜靜的,靜得人都不敢呼吸。翡煙和郭婆婆也都屏住呼吸面面相覷,目光微微擔憂地落在清笛面上。
唯有清笛在燈光裡恬淡微笑,安之若素哦。
韓志古最初微微愣怔之後,很快便恢復了從容。仔細跟郭婆婆詢問了清笛的胃納、二便、舌苔、病程等情況,這才緩緩點了點頭。郭婆婆撤去絲線,韓志古起身向清笛,“微臣斗膽,想單獨與連城公主一敘。”
清笛並未意外,示意翡煙和郭婆婆帶了一衆小丫頭出去。帳篷裡安靜下來,已經掌了燈,燈光落在韓志古的面上明明滅滅地跳躍着,分不清喜怒。
“韓大人有話便請直說吧。”清笛淡然微笑,“儘管本位清楚,韓大人始終強調自己是契丹人,就是不希望引得契丹官員的誤會,以爲大人還懷着二心;可是從本位看來,大人是漢人便依舊還是漢人,本位心內對大人的親近與信任自然要高於那些契丹人。所以在本位面前,大人沒有什麼不可講說的。”
韓志古輕輕一嘆,向清笛再度施禮,“敢問公主千歲自覺身子如何?公主千歲又想從微臣這裡得着什麼?”
“古來後宮的女人總歸逃不過寂寞與企盼二字。”清笛緩緩說,“本位既爲大宋和親公主,身在異邦就更是身如浮萍,來日難測。仰仗今日皇上對本位還頗多憐愛,可是誰又能知道,倘若來日契丹與大宋兵戈重起,皇上是不是會就此丟棄了我……”
“這異國番邦,深深後宮,本位又當如何求生?”清笛眼中點點含淚,“本位所想的不過是想要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就算明知道這個孩子將來與皇位距離遙遠,可是至少他還能得個官爵,便也能讓我老來有個依靠。”
“韓大人,這些話說與韓大人聽,實在是本位將韓大人當做自己人。便如同自己的叔伯長輩一般。還請韓大人救我……”清笛說着起身,嚶嚶泣着向韓志古俯身拜下。
韓志古連忙避開身子,躲過這一禮,“公主快快請起,端的是折殺微臣!”
“公主千歲蘭心蕙質,對於您自己身子的狀況,想來公主千歲心中是最爲清楚的。”韓志古蹙眉搖頭,“實在是,難啊!”
“我的身子我知道,可是我還年輕,將來若好好調理,並非沒有可能。”清笛凝着韓志古的神色,“如果這一回,我便說我有孕了呢?”
“公主!”
“大人別驚,女真的事情已經平定,想來不日皇上就將開拔返京。此時已是九月,草原上已經落下輕雪,路途將要艱難——我年紀又小,還是第一胎,途中若是滑了胎也並不奇怪……大人放心,本位定然會小心綢繆,定然不會連累了大人!只求大人在皇上面前不要戳穿了我!”
韓志古面色狠狠一白,“公主千歲,假孕爭寵這雖然是後宮千百年來常行的戲碼,但是這卻是欺君大罪!倘若走漏了消息,微臣一條性命死不足惜,可是公主千歲的性命卻也難保!”
“就因爲斯事體大,本位才只敢相信韓大人,並不願意讓其他太醫來診脈……韓大人請幫幫我,若有來日,本位定然不忘大人大恩!”清笛起身,朝着韓志古便是雙膝跪倒!
韓志古驚得渾身顫抖,連忙來扶清笛,只問,“公主千歲,還請明確告知微臣,公主此舉難道真的只是爲了爭寵麼?微臣要明白公主的心思,纔好設法從旁周全!”
清笛咬了咬脣,“方纔本位故意讓大人懸絲診脈,實則是不想讓大人窺破我身子的情形;可是看樣子大人還是知道了。這世上根本沒有懸絲診脈依舊能準確判斷的所謂神乎其技,唯一的解釋便是大人實則在平素已經着意觀察了本位……”
“大人終究還是漢人,漢地發生的一切自然都瞞不過大人,所以大人早就知道了本位身子的情形……”清笛仰頭,目色堅毅,“大人卻從未走漏消息,便足以證明大人的心是偏向本位的,肯幫本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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