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文迪有些緊張的坐在邁巴赫的後座上,面上沒有表情,只是那微微握着的手,不斷的在膝蓋上蹭一蹭,像是想要蹭去手心不斷冒出的汗水。
“緊張?”
“不。”
陸睿挑眉,暗暗的想,讓林澤多繞一會路是對的。
也不枉費他提心吊膽的在手術室外站了那麼久。
要知道他腿上的淤青還沒有褪.去呢。
車子又在某個不知名小區周圍繞了一圈,麥文迪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陸,我怎麼覺得這裡剛纔走過。”
“那你一定是記錯了。”
“不,我記得那家烤鴨店。”
“……”
“或許是這裡的建築太過類似。”
“你確定不是你的司機找不到路了麼?”
陸睿挑眉,他很確定不是。
半個小時之後,黑色邁巴赫終於在小衚衕前停了下來。
麥文迪整了整衣服,又從後備箱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看向陸睿。
“這裡的變化真大。”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有時候,人的心也變的很快。”
“就像陸太太對你?”
陸睿感覺心口又被狠狠的插了一刀。
帶着人穿過一條條青石板路,麥文迪走的有些氣喘,不知道是“近鄉情怯”還是因爲年紀大了,體力就跟不上了。
畢竟他剛結束了二十幾個小時的手術。
“陸,你確定不是在忽悠我?”
“東西不是給麥文迪先生你看了?你自己也確定了,如果是假的,你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好吧,我就再信你一次。”
“到了。”
陸睿和麥文迪在一個四合院前停了下來,只是院子的門緊閉,掉了漆的木門上還掛着一把巨大的銅鎖,很顯然主人外出。
“這是怎麼回事?”
麥文迪有些懵,一臉茫然的看着陸睿。
陸睿聳了聳肩膀,說道。
“答案很明顯,主人不在家。”
“你別告訴我事先沒有聯繫確定過他的行程。”
“喬先生這人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再說…如果我說了會帶你過來,只怕他會走的更快。”
“噢,我的上帝,你一定是在逗我!”
麥文迪歇斯底里的低吼了一聲,陸睿知道他的情緒應該已經到了極點,那種滿懷希望又瞬間破滅的感覺,他最是能體會和感受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你都已經找到他住的地方了,又何嘗逮不到人?”
麥文迪又吐出一串國罵,乾脆一屁.股坐在了門檻上。
事實上他是真的累了,二十幾個小時的手術下來之後精神一直處於緊張和激動的狀態,本以爲終於要見到人了,到頭來卻是空歡喜一場。
從頭至尾,陸睿都沒有多問一句麥文迪和喬肆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又發生了些什麼事,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感情生活。
說白了,他根本沒有資格和立場插手。
只知道喬肆幫了他一個大忙但卻將自己陷入了絕境。
他也隱約知道一點喬肆的事情的。
“很抱歉。”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我當時要是沒有離開,也不會…這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年輕人,千萬不要仗着對方有多愛你就肆無忌憚的胡來。”
陸睿哭笑,他似乎能體會出麥文迪那笑容中苦澀的味道。
微微點了點頭。
“需要我留下陪你麼?”
“不,我們之間算是兩清了。”
“謝謝。”
“應該是我謝謝你,我找了他很多年。”
陸睿沉默了一下,猶豫着還是將口袋裡的一張紙條遞給了他。
“或許你可以試試打上面的電話。”
麥文迪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將紙團捏在手心,蔚藍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猶豫。
“或者他就是不想見我才選擇逃避。”
“那你想見他麼?”
麥文迪看着陸睿,他繼續說道。
“總要有一個人主動的,不然,恐怕這輩子就不會再見面了,不是麼?”
柏拉圖說,若愛,請深愛,如棄,請徹底,不要曖.昧,傷人傷己。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
他想,他跟曲暖之間,如果不是他還在堅持着,只怕也早就形同陌路了。
麥文迪握緊手中的紙條,微微點了點頭。
“你說的不錯。”
“謝謝。”
“再見。”
“還會再見的。”
陸睿轉身離開,腳步帶着急.促,很快便消失在了衚衕的另一端。
麥文迪靠在木門上,看着漸漸沉下的夕陽,想起二十幾年前,自己還是少年的時候。
因爲離家出走,賭氣跑來z國,爲了找到自己的母親,卻因爲涉世未深,不幸遭到扒手,丟了身上所有的錢財和證件。
高傲的他根本不肯給家裡去一個電話。
因爲飢餓而偷過吃的東西,因爲皮相不錯險些被當成孌童。
那段日子的艱苦大可不必再提,可這二十幾年來讓他念念不忘的,還是在他餓極時出現的那碗熱飯。
日頭漸漸黑去,他坐在臺階上緩緩進入了夢鄉,隱約,似乎感覺到有人踏着夜色而來,帶着滿身霜塵,他微微睜開了眼睛,藍色的瞳孔在見到那修長的身影時陡然睜大,身子微微一震,想要起身卻因爲腿麻而又跌坐了回去。
“你…我以爲你…”
“等很久了?”
“沒、沒有很久。”
“進去坐坐?”
“…好…好…”
彷彿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年少兒郎時,還是青蔥少年,對方也不過只是長了自己幾歲身體孱弱的少年。
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跡,難道這些年在變化在行走的,只有他一人。
而他,卻一直在原地等着他?
……
曲暖毫不意外自己又是在病房裡醒來。
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感官倒是比自己先一步清醒了過來。
她感覺到溼熱的毛巾在自己的肌膚上游.走,想要睜開千斤重的眼皮,卻忽然聽到那人熟悉的聲音。
“我知道你愛乾淨,如果不想我這麼爲所欲爲的話,你就快點醒。”
曲暖閉着的眼睛,睫毛抖了抖,自己現在這個狀態,睜開眼不是更窘迫麼?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睡了幾天了?再這樣下午,我都可以把醫院當成家和辦公室了。”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保證這樣的情況不會再出現第二次,所有的傷痛和罪責,就讓我來揹負和承擔。”
“對了,還有要抱歉的是,看來咱們得努力一把好好造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寧嘉薇的孩子沒能保住?
曲暖的手指動了動,似乎要醒了。
感覺到陸睿正在替她套衣服,待他繫上最後一顆釦子的時候,曲暖輕輕的嚶嚀了一聲。
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讓她短暫的眯了眯眼睛,略微回神便對上陸睿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他難得從剛纔就知道她醒了?
“感覺怎麼樣?”
彷彿只是在問她睡的好不好一般。
曲暖動了動身子,發現原本沒有知覺的左半邊身子此刻除了些許痠麻和疼痛之外並沒有其他感覺。
事實上,能感覺到疼纔是最好的,至少證明她不是一點知覺都沒有。
曲暖面上閃過欣喜。
即使自己表現的再怎麼無所謂,還是沒有人願意在病牀上度過自己的一生,而曲暖還是那麼的年輕。
陸睿將毛巾丟在一旁,連忙扶着人坐了起來。
“我叫醫生過來。”
很快,又是一陣例行公事般的檢查,也許是情緒上太過激動,又或許是連日來的昏睡讓她此刻的精神再抖擻不過。
看着外面明媚的陽光,滿眼都是嚮往之色。
“想下去走走麼?”
曲暖看向陸睿,細長的手指抓了抓衣袖。
“可以麼?”
“當然。”
很快,也不知道陸睿是從哪裡找來的輪椅,直接抱起輕了許多的人放在輪椅裡,又拿了個毛毯子蓋在她的腿上。
這才推着人出了病房。
和煦的陽光灑在身上,迎面而來的新鮮空氣讓曲暖忍不住多深吸了幾口氣。
“你不是一直想去貴州雲南之類的地方麼?我讓林澤給我安排出一個月的假期,等你好了,我們去走走。”
“陸睿,其實你不必這樣…”
“不必怎麼樣?”
“不必對我這麼好,你不欠我什麼。”
“我欠了你五年,不是麼?”
這五年來,他從來沒有盡過一個作丈夫的責任。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在承擔選擇的結果,說白了,與你無關,陸睿,你不必覺得虧欠。”
“你覺得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爲虧欠?”
“……”
要不然呢?她會傻到真信他是愛上了她?
陸睿的愛啊…就算他肯給,她還敢要麼?
夏明朗說的沒錯,人生除了情愛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她不應該困在感情裡出不來。
她是他曾經所拋棄和不齒的,如今再想撿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會讓你知道的。”
他會讓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並不僅僅是因爲虧欠或是愧疚!
沉默良久,陸睿推着她走在林蔭道上,斑駁的樹影灑在地上和她的身上,小道快到盡頭,曲暖忽然說道。
“我想去看看寧嘉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