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南上午又挨罰了, 因爲把城裡李大爺的孫女給惹哭了,楚青氣得一邊上門賠禮道歉,一邊罰小傢伙不許吃飯, 池硯在邊上可是大氣都不敢出, 看着他投來求救的眼神, 池硯也只能聳聳肩, 表示一下自己的無可奈何而已。
真不知道他這些調皮搗蛋的習性是哪兒學來的, 和池硯和楚青一點都搭不上邊,惹得現在也就青龍敢寵着他,池硯若是稍微替他說兩句好話, 楚青便要在池硯耳邊唸叨“子不教,父之過”了。
“娘, 思南知錯了”
“錯在哪裡?”
“思南不該惹瑤瑤哭的, 可是她自己要和我玩, 玩了又要哭,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你還惡人先告狀啊?哪有用沙包包丟小姑娘的?”
“她自己要和池硯玩的!我以後再也不和她玩了!”
“你幾歲了?”
“六歲!”
“瑤瑤幾歲?”
“五歲”
“我之前教你什麼了?”
“要互相謙讓, 可是我們打沙包,謙讓我就輸了啊!”
“你!”
青龍在一邊看着楚青生氣,忍不住開口勸道,卻被楚青瞪了回來。
“那麼捨不得,就趕緊把人家劉二姑娘給娶了!自己生個大胖小子, 隨便你疼!”
青龍嚇得趕緊退了回去, 這關他什麼事兒啊, 算了算了, 沉默是金, 阿彌陀佛。
“你以後不要下山去玩了,跟你爹爹讀完學就回家!”
“不行!”
“哪裡不行?你不想回來那也別回來吃飯了!”
“於伯、王嬸都天天叫我去吃飯呢, 我還不肯去!”
“你!”
池硯趕緊給青龍使了個眼色,他抱起思南,逃之夭夭,那剩下的局就得他來收了。
“你再這麼慣着他,將來肯定是個紈絝子弟”
“我池家一向盛產紈絝子弟”
“池硯!”
看她真正生了氣,池硯纔不敢和她開玩笑,從身後抱着她,將頭靠在她的耳邊,風輕輕地吹過,帶着青山特有的氣息,特別舒服。
“好了,別生氣了,他還小,調皮點兒難免的”
“這哪是一點兒?你看看城裡誰家的姑娘沒被他給弄哭過”
“可她們還不是一樣還是粘着思南不放?”
“池硯,你再這樣,我真不和你說了,就是你們幾個這樣天天慣着他,他才變本加厲,我真的快被他氣死了”
“好了,再長大一些就好了”
結果,沒過兩天,他們又遇上了新的麻煩。
楚青在懸壺堂中也算小有名氣,可是因爲身子本身虛弱,能夠接待的病人每日也就那麼一點,這一天,她看完一個風溼的老太太,便收了手墊要離去。後頭一個年輕人卻不樂意了,他已經來了三天了,別的大夫他都不要,偏偏就要楚青,可是三天怎麼都輪不到他,好不容易就要等到了,偏巧她就要離開。
“別走啊你”
“小哥,我們楚大夫近日身體不適,能出診已經是想着鄉親們了,您理解一下啊”
“我都來三日了,就讓她給我瞧瞧不行,我腳上這瘡都快爛了!”
“好”
楚青重新坐回位子上,看了看男子的左腳,卻是嚴重得很,問了他日常的出行和飲食,便告訴他,“你這是下地的時候被蟲子給咬了,我給你開副藥,你回去以後,一日敷上三次……”
話還沒說完,楚青便直直地倒了下去,嚇得身邊的小廝連忙叫人去學堂請池硯。
楚青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便是池硯的一張笑臉,他此刻面上滿是喜悅之情,身邊的劉大夫也是一臉慈祥之色。
“幹嘛這般瞧我?”
“楚青”,池硯順勢做到榻上,身邊的人見狀便識趣離開,留兩人享享二人時光,“思南要做哥哥了”
“啊?”,楚青不可置信地往自己手腕上探去,可還真是讓她心中一沉,怎麼忙得連自己的身子都顧不得,何時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大夫說,有三個月了,只是你太瘦,不顯身子”,池硯可是高興,這再添上一個女兒,也就是兒女雙全了。
“我怕——”,楚青心中有顧忌,這幾年身體是比過去好了許多,不然也不可能又重新有身孕,當年那次生產對她可是大有損傷,如今,就算比過去強健了些,可沒有小南瓜和那些丹藥,也不知有沒有危險。
“當年他不會讓你出事,我更不會”,池硯親了親楚青的額頭,安慰她說道。
***
濰城中的人終於迎來了幾天安生的日子,楚青的肚子果然爭氣,給池硯添了個白白淨淨的大閨女,池思南對這新到來的小生命可是好奇,每日下了學再也不在城中都留,乖乖地隨青龍回到山上。
“你看,她眼睛動了”
“她的手好小啊”
“啊,好臭,娘,她拉屎了!”
爹說這個是他的小妹妹,和他一樣是孃親肚子裡出來的,要他乖乖地,不要瞎胡鬧。於是,這山莊裡也難得有了幾天清淨的日子,躺在牀上的楚青不禁感慨,若是能多有這麼幾天舒心日子,多生幾個也行啊。
池硯近日幾乎就是在飄,教課的時候聲音中都帶着喜悅,走路的時候步子輕飄飄,大街小巷都知道這位池二少添了個寶貝千金大小姐。
江湖上有一些他曾經的摯友也都託人送來了賀禮,楚青不喜歡紛擾的是非,他便託謝子竹讓大家不必再尋他。
“今天好些了麼?”
“我以爲你只顧着你女兒,忘了我了?”
“我請了個老媽子,劉嬸介紹的,怕你太辛苦了”
“思南不鬧,我就一點都不辛苦”
話還沒說完,池思南的腦袋就從門邊伸了出來,他手指豎在嘴邊,神情嚴肅。
“噓!小點兒聲,她睡着啦!”
楚青淡淡一笑,轉而對池硯說道,“我覺得你一點兒都沒必要請老媽子,這兒就有一個呢”
***
池蘇百天的時候,謝子竹和林常山一行人一起到了青山,那幾乎是最熱鬧的時候,謝子竹學識廣,給這衆星捧月的小姑娘單名一個蘇字,音義都好得很。
林常山身邊多了一個人,是駱叔的大女兒珊鈴,楚青治好她頭髮的毛病後,倒是出落地越發水靈了,站在林常山身邊,儼然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長得既像小硯,也像楚青,真好看”
“哎呀,不要把我妹妹抱那麼高!很危險的!”
“你自己小時候還不是天天賴着我抱高高?”
“我妹妹還小,快點還給我!”
池思南和林常山拉拉扯扯,不明白箇中緣由的池蘇笑得可是開心,她一眼望去,來了好多她不認識的人,平時家裡可是隻有爹孃哥哥和青龍叔叔呀。
“爹!”
“不要找你爹了,大林帶你去玩啊,走咯”
“你不要跑啊,我妹妹還沒喝奶呢!”
池硯聞聲而來,卻只看到林常山抱着池蘇遠遠逃走的樣子,還有他可憐的思南在後面唯恐妹妹受了傷,身後的謝子竹搖着輪椅前來,感觸頗深。
“曲州一切可都好?”
“睿親王確實清明,最近又讓人卻我重回朝中,我實在是有心無力”
“所以你纔來這兒,讓我給你求求情?”
“畢竟他也姓池,我真是累了,沒那麼多心思了”
“婉婉怎麼沒來?思南要是見着她,不知道有多高興?”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
“你家倆小子了還不鬧心啊?”
“我就算生仨,也抵不過思南這小祖宗,當年在曲州時就不老實”
“話說回來,我給你找的那些大夫,有用沒?腿腳好多了?”
“比之前好了些,我看開了,若是有法子,楚青算是天下頂好的大夫,怎麼會無心救我?”
“那些方子不少都是她找的”
“我明白,這也不怨她,都是命數啊,命數”
青龍走上前來,身後跟着朱雀,他被留在曲州與林常山一起維護碧血堂的日常活動,此番前來,也算是和池硯做個彙報。
“二少,有些事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晏小姐上月離世了”
池硯深吸了口氣,平日林常山寫來的書信中也有提到此事,她本來就是帶着損耗的身子上山的,加上東山上的溼氣頗重,一日日這麼凋殘下去也是正常的,只不過,他望了望遠處林常山正歡欣雀躍的身影,眉頭悄然地皺在一起。
“林堂主都知道了”
“哦?”
“他之前喝醉過一次,把不該說的全和屬下說了”
“知道是不該說的,以後就別再提了”
“是”
楚青見他們幾人圍着,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很喜悅,便走上前來,拉住池硯的衣袖。
“說什麼呢?”
池硯搖搖頭,“曲州有位舊友離世了,我讓朱雀給我去燒柱香”
“這樣”,楚青頓了頓,笑着說道,“有些香該自己上,找個時間回曲州吧,思南成天唸叨呢,再說,池蘇也得讓大夥瞧瞧不是”
池硯看着一臉輕鬆的楚青,她看上去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心中卻很是清楚他的心思,得一人如此,夫復何求?
他伸出手抱住了楚青,身邊的青龍和朱雀識趣地離開了。
“喂,這麼多人看着呢”
“我就喜歡在人前抱着你”
“你不臊我還羞呢,哎呀,放開了,給思南看見多不好”
“你兒子比爹強,瑤瑤都被他抱得芳心暗許了”
“你怎麼老不教他好啊?”
“你不是說我是登徒子麼?怎麼教?”
“池硯!”
“……”
“……”
池硯看着與他鬥嘴的楚青,他莫名記起了在濰河邊拒絕與別人同流合污的小乞兒,那時候的她,目光裡有膽怯,憤怒,憎恨,可此刻的她眼光中卻是純粹的喜悅,她嘴角的微笑給了池硯一種很微妙的富足感,他漸漸明白甄白薇的交代。
原來,和一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快樂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牽掛你的心,讓你難以拂去她的一切。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楚青望着山腳下一片城樓被濰河貫穿其中,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祥和,是不是阿南的在天之靈,庇佑着她在剩下的一生中將過去未曾得到的一切統統擁有?她感激上蒼,曾賜予她旁人沒有經歷過的磨難,才更珍惜眼前的一切。
悄悄地,小南瓜墓邊的草叢中冒出了一朵花兒,上池莊前頭的樹上冒了一片新葉,遠方的天空泛着清雅的藍色,不怕人的鳥兒落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地給他們添上不成調的曲子,青山的新一輪春天又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