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章 久別重逢時
“常小姐的意思,是季山爲了遼軍,纔會與徐家的小姐訂婚?”沈疏影望着常雲善,一顆心怦怦直跳。
“雖然我對賀司令與徐小姐之間發生了何事並不清楚,但也能大致猜出一二,當初賀司令在訂婚宴上,曾許諾會在過年前將徐小姐迎娶過門。可在他們訂婚宴之後,卻並不見賀司令有何動靜,官邸也沒有一絲是辦喜事的樣子。很明顯,是賀司令擺了徐家一道。”常雲善緩緩說着,一字字的敲進了沈疏影的心底去;“賀司令藉着徐家的勢力,從美利堅銀行取得了貸款,並將劉徐兩家的聯姻徹底破壞,這種一箭雙鵰的事情,向來都是賀司令的拿手好戲。”
沈疏影聽着,想起那一次自己在他們的訂婚宴上,看着他那樣溫情脈脈的望着徐家三小姐,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剎那間冷了,灰了,死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她一心盼着來救自己的男人,非但不去尋找她的下落,卻是在一眨眼的功夫,便跑去與別的女人訂了婚。
見她不說話,常雲善從那一疊報紙中翻了翻,又是抽出了一張遞到了沈疏影面前,正是當日徐玉玲在北平日報上發表的聲明,白紙黑字,說的清清楚楚,雙方嫁娶,各不相干,與賀季山正式解除婚約。
沈疏影一字字的看了下去,就聽常雲善的聲音接着響了起來;“這份聲明上說的雖是徐小姐主動與賀司令解除婚約,不過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這樣做不過是爲自己留了一份面子,實際上,定是賀司令不願娶她,她是沒有法子,纔會刊登這份聲明。”
沈疏影心跳的越來越快,一大顆淚水從眼眶裡落到了那一份報紙上,將上面的鉛字暈染開來,有幾個字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不知常小姐可否幫我,送我和孩子去前線找他?”沈疏影擡起眼眸,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常雲善,眸光中是淺淺的祈求。
在報紙上,她已是看了條新聞,只道遼軍主帥賀季山此次爲了抵抗扶桑侵略,不惜將獨生愛女送往國外,並變賣了遼軍中所有產業,破釜沉舟之心,天地可鑑。
當她看見他將女兒送走後,心裡卻是微微放下心來,她知道他定是爲女兒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有將孩子送走,他纔可以心無旁騖的去與扶桑作戰。可如今,她即使知道自己和兒子不該去打擾他,可想見他的念頭卻是那樣的強烈,簡直讓她一刻都不能多等。
“你要帶着孩子去前線?”常雲善皺起眉頭,似是頗爲棘手。
沈疏影點了點頭,輕聲言道;“只有他纔可以保護我和孩子,也只有他身邊,纔是對我和孩子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常小姐,如果霍先生回來,我只怕他不會放過我,我只求常小姐,可以成全我們一家人團聚。”
常雲善思索片刻,道;“你說的不錯,的確只有賀司令才能夠保護你們母子,而我也的確不願讓健東再有機會找到你。可是,你可要想清楚了,此去前線千里迢迢不說,路上也是十分危險,那些炮彈可是不長眼睛的,稍有不慎,便是有去無回。而且如今天氣正值酷暑,就算你能撐住,我只怕這孩子撐不住。”
沈疏影聽了這話,便是轉眸像兒子看去,小小的嬰孩被嬤嬤抱在懷裡,睡得正香,她知道常雲善說的不假,都是她見夫心切,竟是不曾爲孩子考慮,此番見到孩子肉嘟嘟的小臉蛋,又想起遠在國外的囡囡,她只覺心頭絞的疼,少不得是柔腸百轉,心裡糾結到了極點。
“賀司令這次將所有的兵力全部投在了鎮寒關,就連北平城的守軍也都是全部調到了前線,北大營如今只剩一個空架子。你如今就算回到官邸,官邸裡也不過是一些僕從婦孺,而且據我聽說,賀司令甚至將官邸的下人也都是盡數驅散,只剩了幾個老媽子守在那裡罷了。”
常雲善說起來,卻想起賀氏官邸原先冠蓋京華的氣派,那一種繁華,如夢似錦,油烹鼎沸,眼見着如今這般悽清,讓人只要想着,便是唏噓不已。
世人皆知,賀季山此番是領着遼軍,抱着與扶桑人決一死戰的決心,甚至不給自己留絲毫退路。
沈疏影聽她這樣說,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這一仗,是不是不打算活着回來了?”
將北平城的守軍盡數調到前線去和扶桑人拼命,將女兒送到國外,甚至連官邸都是隻剩下幾個老媽子,沈疏影聯想起來,便是嚇得心頭巨震,就連聲音都是顫抖起來。
常雲善沒有說話,而她臉上的表情,卻是讓沈疏影坐實了自己的猜想。
“我要去前線,我要去找他!”沈疏影倏然站起了身子,她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語氣裡卻是堅定的,簡直是不可轉圜的堅決。
她要告訴他,她沒有死,她爲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他決不能拋棄她和孩子,他們還要將囡囡接回來,他們一家四口,要永遠的在一起。
念及此,沈疏影淚流滿面,巴不得馬上就可以趕到賀季山的身邊。
月色皎潔,白浸浸的一片,很是明亮的樣子。
夜已經深了,雖是正值八月,可鎮寒關地處關外苦寒之地,即使酷暑時節也並不似北平那般炎熱,入夜後更是涼津津的,夜風習習,吹在人身上更是讓人覺得十分涼爽。
鎮寒關的對峙,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嚴峻時刻,果真如賀季山所想的那般,扶桑在此役中投入了大量的兵力,遼軍面臨着前所未有的艱難局面,幸得賀季山將所有兵力全部投在了前線,更是在北平緊急徵收了大量新兵,方纔抵擋住了扶桑人一次次瘋狂的進攻。
可即使如此,遼軍仍舊是傷亡慘重,戰場上屍橫遍野,因着是夏季,怕瘟疫在軍營裡蔓延,賀季山遂是下令,許多戰士的屍體都是不及掩埋,只直接放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連日的激戰下來,雙方都是疲累到了極點,這一夜,便好似是陷入了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般,無論是遼軍,還是扶桑軍,都是緊緊的繃着那一根弦,每一場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中軍行轅內,賀季山正與遼軍中一衆的高級將領商討着明日的戰局,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透着淡淡的滄桑,眉宇間雖是疲倦的,卻依舊凌厲而深邃,其餘諸人也是一臉的沉重,只圍着桌子上的軍事地圖,不時有人展開激烈的征討,就連侍從端着宵夜走了進來,也沒人理會。
說是宵夜,也不過是一些當地摘得野果子,用溪水洗了洗,便端了上來給這些通宵達旦不曾閤眼的長官們充飢。
“司令!”就見傳令兵匆匆而來,對着賀季山一聲喊。
“怎麼了?”賀季山彈了彈菸灰,皺眉道。
“方纔有人擅自闖入軍營,被趙團長發現,現在人還在西郊押着,等着司令示下。”
賀季山沒想到會是這等小事,瞬間便是不耐起來;“以後在遇到這種事,無需再來問我,直接拉下去斃了。”
擅長軍營者,歷來都是殺無赦。
“可是,那位小姐說,說....”傳令兵似是有口難言。
“說什麼?”賀季山口氣更是明顯的不耐煩。
“說她是您的夫人。”傳令兵聲音小了下去,一語言畢,就見賀季山變了臉色,只駭的他連忙取出一枚耳環,雙手呈於賀季山面前;“這是那位小姐讓屬下交給司令的。”
賀季山站起身子,一把將那隻東珠耳環搶在了手裡,諸人都是瞧着他的臉色倏然間變得慘白,就連所有的血色都是一併褪去了,不由得擔心道;“司令....”
賀季山也不理會,只一手攥住了傳令兵的衣襟,大聲喝道;“快說,她在哪?”
沈疏影渾身上下都是狼狽不堪,腦子裡更是暈暈沉沉的,她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遠的地方,她強撐着站在那裡,卻覺得身子一陣陣的發軟,若不是身後站着兩個侍從架着她的胳膊,只怕她早已倒了下去。
這一路上,所吃的苦頭幾乎連她自己也數不清,每當想起來,便是慶幸自己沒有將兒子帶來,若是帶上那個小東西,只怕還沒有到鎮寒關,便是母子兩一起死在路上了。
她昏沉沉的想着,就聽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她努力的睜開眼睛,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向着自己奔來。在看到她的剎那,男人身子猶如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就是愣在了那裡。而過了好一會,他身後的侍從方纔跟了上來。
隔着那樣遠的距離,她卻仍是能看清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看着他驚慌失措,看着他滿是不敢置信,看着他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對着自己喊了一聲;“小影!”
她的淚水瞬間絕提。
幾乎只是瞬間,賀季山便是奔上前,將她緊緊抱在了懷裡,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仿似一鬆手,她便會從自己的懷裡消失似得,他身上的暖意一點點的侵進了她的骨子裡,而他卻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甚至不敢動一下身子,只怕自己一動,就會從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