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章 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桌子上的燭光無聲的搖曳着,落下一片幽幽的光,映在男人的臉上,只將他原本便深刻立體的五官映襯的愈加英挺,他一動不動的抱着懷中的女子,她的身子依然是那樣的柔軟,柔若無骨的被他抱在懷裡,睡的如同一個無知無覺的嬰孩。
他緊緊的攬着她,整個人就好似是劫後重生一般,胸膛裡猶如被溫熱的水泡着,倒是無端的想起了一句詩來,今宵剩把銀紅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他向來不喜那些文人的酸腐陳詞,如今驟然想起了這一句詩,只讓他自嘲一笑,卻是將懷中的沈疏影摟的更緊了些。
感覺到她溫軟的身子,清甜的氣息,他才能相信自己這不是做夢,她實實在在的依偎在自己的懷裡。
比起這一刻,以前那些權勢滔天,倚紅偎翠,槍林彈雨,征戰沙場的日子,竟是變得虛幻飄渺起來,一切都好像不曾發生過,無論什麼,都遠沒有這一刻的失而復得,相依相守來的重要。
“小影....”他伸出手,撫上她瑩白的小臉,聲音裡則是無盡的溫柔與疼惜,沈疏影依然暈沉沉的睡着,卻是十分安然的樣子,賀季山知她累到極點,卻怎麼也捨不得將她放下,仍是將她抱在懷裡,緩緩的低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吻着,銘心刻骨的思念排山倒海,唯有緊緊的抱着她,恨不得永遠都不撒手。
沈疏影醒來時,就見自己的牀前守着幾個護士,見到她醒來,其中一位立時對身後的人言道;“快讓人去告訴司令,就說夫人已經醒了。”
說完,她又是轉而看向了沈疏影,溫聲道;“夫人,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沈疏影搖了搖頭,只道;“司令在哪?”
“司令一早便上前線去了,臨走前吩咐咱們,只要您一醒便讓人去通知他。”
兩軍交戰已是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縱使賀季山放心不下,卻也仍是咬咬牙,將她留在這裡,自己則是親赴前線。
沈疏影全身都似散架了一般的疼,還不曾與那護士說個幾句,又是睡了過去。這一睡,便一直到晚上才醒。
剛睜開眼,就看到男人守在自己的牀前,身上的戎裝都未曾換下,肩膀上的領章燦然生輝,散發着硬邦邦的顏色。
沈疏影剛看到那抹熟悉的容顏,淚水便是盈滿了眼眶,她伸出手,輕輕的府上賀季山的臉龐,她的嘴脣哆嗦着,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顫抖的呼喊方纔從脣瓣中溢出;“季山....”
話音剛落,纖長的睫毛無聲的動了動,滾燙的淚水便是再也忍耐不住,從眼眶裡爭先恐後的往外掉。
賀季山一把將她的身子從牀上抱在懷裡,緊緊的箍着她,任由她在自己的懷裡飲泣,他卻只是牢牢的抱着她,仿似她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絕不能鬆手,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沈疏影哭夠了,賀季山的大手方纔捧上她的小臉,爲她拭去淚水,兩人經歷了這樣多,終是換得了這一刻的相守。
“別哭。”他緊緊的抱着她,卻只有這兩個字。
沈疏影伸出胳膊,摟住了他的腰,哽咽道;“我真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賀季山聽了這話心頭便是痛如刀絞,他沒有問她別的,只將牀頭的藥碗拿起,遞到她的脣邊,溫聲道;“來,先將這碗藥喝了。”
沈疏影聽話的張開了嘴,任由賀季山喂着自己將那碗藥汁給喝了下去,整個口腔裡都是滿滿的苦味,直到男人又是將一杯葡萄糖水喂着她喝了一口,那哽喉的苦澀方纔慢慢消退了不少。
她倚在他的懷裡,只怔怔的看着他,他由着她看了半天,心裡的疼惜卻是再也抑制不住,讓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對着她的脣瓣壓了下去,這一吻是無盡的輕柔與憐惜,他小心翼翼的吻着她,過了許久,方纔鬆開。
“告訴我,這些日子,你究竟在哪。”賀季山爲她的臉頰的髮絲捋到耳後,黑眸炯炯的凝視着她,聲音沙啞而低沉。
沈疏影心口一慟,只將自己當日被廖達擄上了船,後又被霍健東的劫持的事全部告訴賀季山,她惴惴不安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生怕他會嫌棄自己,一顆心幾乎跳在了嗓子眼,只讓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艱難與酸澀。
而賀季山,卻是一言不發的聽着她說,他的臉色暗沉的可怕,當他聽沈疏影說起,自己被霍健東關在一處人家罕至的別墅裡時,那一雙拳頭更是死死的攥在一起,骨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季山,你別生氣,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沈疏影見他如此,便是有些慌了,顧不得再去說後面的事情,只心疼的握住他的拳頭,着急的眼淚都要落了下來。
賀季山反握住她的手,將她重新抱在懷裡,他脣線緊抿,隔了好一會,方纔低啞着聲音,道;“枉我身爲江北的總司令,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那語氣間,是深不見底的憐惜與懊悔,是無可奈何的自嘲與悵然。
“不,這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我沒有帶着囡囡去公園,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我們也不會分開這樣久.....”沈疏影從他的懷中抽出身子,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她的臉色是那樣的蒼白,聲音裡更是哽咽難言。
“往後跟着我,哪裡也不要去。”賀季山望着她,伸出強健有力的胳膊,緊緊的攬着她的腰,如同安慰一個委屈的孩子般,輕柔而堅定的哄着她。
沈疏影將臉蛋帖在他的胸口,輕聲道;“你會不會,嫌棄我....”
“我只會嫌齊我自己,讓你受這麼多苦。”賀季山說着,眼底便是浮起一抹銳痛,他俯下身子,將下顎抵在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緩慢。
沈疏影只覺得自己的心頭一暖,她將眼簾垂下,又是開了口;“季山,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你。”
“是什麼?”他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小臉,問道。
“我們有兒子了,他在四月份出生,如今已經四個多月了。”沈疏影說起兒子,鼻尖便是一酸,臉上卻依然是微笑着,柔聲告訴自己的丈夫,這個好消息。
賀季山身子一震,只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愕然道;“我們的兒子?”
“是,我們的兒子,他長得可像你了,眉眼間,就好像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似得。”沈疏影靜靜的看着他,每一個都是說的十分清晰。
這一句話便如同一記驚雷一般炸在賀季山的耳旁,他整個人都是怔在了那裡,隔了許久,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摟着沈疏影的手也是抑制不住的發顫,他的聲音沙啞而急切,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茫然的;“我們的兒子,囡囡的弟弟?”
“是,”沈疏影點了點頭,一字字道;“我們的兒子,囡囡的弟弟。”
“他現在在哪?”
“他在常總理的府上,等你打完了仗,你就可以回去看他了。”沈疏影說着,看着他一臉的驚喜,心裡卻是酸澀的難受。
“常總理?”
“我們母子是被常雲善小姐從別墅裡帶了出來,我想着來前線來找你,可孩子實在太小,我不能帶着他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看一看他,可我沒辦法....”沈疏影的聲音細小而微弱,念起兩個稚幼的孩子,都是最該得到呵護的年紀,可如今卻都不在父母身邊,那一顆心便好似被人用刀絞着一般,話還沒說完,就是淚花閃爍了起來。
賀季山望着她的眼淚,自是明白她惦記孩子,他將她整個身子都是攬在自己的臂彎,聲音低沉而有力;“別哭,我答應你,我們一家四口會團聚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沈疏影點着頭,滿眼的淚水,只輕聲道;“我還要你答應我,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你都要活着,我和孩子要你活着,我知道你是在爲國家而戰,我不管這些,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我和孩子都不能沒有你。”
賀季山眼瞳迥深,烏黑如夜,他聽着沈疏影的呢喃,再想起兩個年幼的孩子,剎那間五內俱焚,他一語不發,只靜靜的抱着她,隔了半晌,方纔低聲一嘆,道;“有你們母子三人,又讓我怎麼捨得去死。”
九月,扶桑軍與遼軍依舊是對峙着,兩軍俱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每日裡對着對方陣地上轟炸,已是成最正常不過的事,一炮打過來,便是天地爲之一震,轟隆隆的聲響,幾乎要將人的耳朵都給震的嗡嗡嗡的,要隔好一陣子才能慢慢恢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