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袁弘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蒼老的手,止住了圖少慕和莫栩涼的腳步。
“你們自己忙自己的去,我自己一個就行,喝點小酒,有點暈乎,不礙事!”
“爺爺……”莫栩涼有點不放心,他本來不能喝酒的!
“沒事,圖首長還年輕着呢!”圖少慕理解,爺爺喝完酒之後總要做點事。
圖袁弘回了房間,開了盞昏黃的燈,從牀頭櫃裡找出來了兩個相框,一樣的擺在了牀上,他自己拖了椅子坐在對面。
四下裡無人,他抹掉了眼角的淚,端起其中一個相框,上面刻着隸書:愛子圖閆鈞。
“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心狠的人就是你!”圖袁弘顫顫巍巍的扇了那相框一個耳光,“你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該知道我該多恨你,可是我卻把你兒子教育得比你還出衆,他現在都娶媳婦了,你肯定很遺憾沒有親眼見證吧!”
“你又笑什麼呢?”圖袁弘抹掉了一把縱橫的淚水,“你又比他好的到哪裡去?”
拿起另一個相框,並排的拼在一起,傷心的自語。
“你不也早早的就離開了我嗎?讓我這老頭子一個人丟在這個世界上,現在你孫子都娶媳婦了,我都不能和你分享,你說說,怎麼會這麼殘忍?”
“你們一個個的都選擇離開我,離開少慕,所以我就給少慕找了一個優秀的丫頭,讓他擁有幸福,忘了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
他將這兩個相框都擁在了懷裡,起身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良久,他嘆了一口長氣,“我只是覺得我這個老頭子還蠻幸運的,起碼今天睡去,明天或許還有機會看見太陽升起,還能看見自己的孩子們,幸福着!”
死亡是誰都無法阻擋的腳步,只有離棄,永遠都不會被原諒!
莫栩涼和圖少慕配合着清洗着碗筷,水流的嘩啦嘩啦聲裡,莫栩涼特意的關掉了水龍頭,“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撮合劉天和薛黎?”
圖少慕認真的點點頭,“其實我本來打算跟爺爺商量一下的,可是薛黎一直放不下宋毅的事情我並不想爺爺知道,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了!”
而此刻已經焦頭爛額的劉天都快抓狂了,怎麼能有女人喝了酒之後這麼能折騰的?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她居然跌跌撞撞的來爬山!
“拜託,你走快點行嗎?”隔着十幾個臺階,劉天蹲在那裡等薛黎四腳並用的爬上來,“你要是不行,我們就下山去!”
“不行!一定要爬上去!”分明就是酒後的自言自語。
薛黎擡起頭,長髮擋住她的臉,雖然已經連續看了很多次了,劉天還是無法擺脫恐怖電影的陰影,自顧自的向山頭爬去!
脊樑都不由的一冷,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這山崖夠高嗎?”薛黎張開雙臂,一步一步的湊近山崖邊緣,劉天在她身後緊緊的拽住她的裡外兩層衣服。
“跳下去肯定會死的吧?”她扭過頭來,“跳下去,一定會死的,沒錯吧?”
“你想跳?”劉天沒好氣的問。
“不想跳,我知道想知道當時他怎麼就毫不猶豫的跳下去了,義無反顧的,好像他是電視劇裡的男主角,掉落山崖都會有驚無險,可是他錯了,下面是採石場,他摔得血流不止,永遠都不能活過來!”
莫栩涼乾脆停了手上的活,“薛黎喜歡的人從象牙山跳下去自殺了?什麼原因?”
“精神抑鬱!”圖少慕將莫栩涼攬進懷裡,打算跟她說起薛黎從來都不願提及的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叫宋毅,是個私生子,卻也是天才般的少年。
薛黎上高中的時候喜歡她喜歡的不可救藥,機緣巧合讓薛黎有機會去參加財團繼承人的訓練,在訓練營裡,她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宋毅。
然而宋毅並不是以繼承人的身份進去的,他是作爲嚇人去伺候身爲繼承者的哥哥的。
薛黎對他是一往情深的,同樣具有商業才能的兩個人,從惺惺相惜的相互鼓勵變成了相互依賴!
他們共同學習商業,學習怎麼讓投資的錢生出更多的錢來,曾有一度,他們攢夠了這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他用錢許了一個不用承受私生子詞彙謾罵的未來,更以爲他只有用錢才能許給薛黎一個未來。
所以,在他們最富有的時候,宋毅買了鮮花、鑽戒,在象牙山的山崖上,選擇了日出的美好時刻向薛黎求婚,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
只是求婚後的第三天,他消失了,第五天,在山下的採石場,她找到了他的屍體。
他的死,沒有任何說明,屍體旁只有一份打印出來的操盤數據。
數據顯示,他虧損了他和薛黎一起創造的所有……
“宋毅,你當我薛黎是什麼人?”薛黎站在山頂上,墊着一塊大石頭,朝着山崖下咆哮,“爲什麼你都不能想想我?還是說,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
霍的一個轉身,他指着不得不護着她害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滑下山崖的苦逼劉天。
“他心裡肯定沒有我,或者說他打從心底裡就看不起我!你說是不是?他把我薛黎當成了沒錢就會離開他的賤女人,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你趕緊的下來!”
“他以爲他虧的那些錢就算多了嗎?那些錢對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只要我想賺,隨時都能賺回來。可是他爲什麼那麼沒出息?就虧了那麼點錢他就受不了了,他怎麼能那麼沒出息呢?你說!”
“我說什麼啊我說!”劉天都失了耐心,“你就說你下來還是不下來?”
“不下去,我要在這裡等宋毅!”薛黎就地盤坐下來,“我在這裡等他,他肯定不會丟下我的!”
酒精已經揮發成了眼淚掉下來洗,她一遍又一遍,倔強的擦掉眼淚,視線一輪又一輪的盯着他們來時的路口。
在心裡,薛黎已經默數了一萬次,他會來,他不會來,就像求婚後他始終的那三天裡,她坐在這裡,他卻失去了生氣躺在了她腳下的亂石堆裡。
劉天認命了!
反正今天他是不可能讓她從這裡離開了,而且慕帥今天是有意要他跟這個醉醺醺的女人死磕了。
乾脆他就近的坐下!
山風清涼,只要吹上幾縷,酒就很容易醒了。
“你去幫我買點祭拜用的東西吧!”她木木的坐在那裡,眼神也不知望向何方,“驗屍官跟我說,他是天邊泛起魚肚白,太陽馬上就要升起的那一刻跳下去的,我每年都來,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第幾週年了!”
“現在這個點,哪有店鋪會開着的?”酒是醒了,腦子好像還不是很清楚。
“山腳下有一戶人家,是他們發現了他的屍體,我交代了他們每年幫我準備好,你下去,敲他們的門,他們會給你的,你幫我把錢墊付一下,付三倍,我忘記帶錢了!”
劉天不情願,但還是下了山,時不時的還會回頭看一眼薛黎。
都說女人的是最善變的,果然沒說錯。
前一秒哭天搶地的抱怨,後一秒就能如此淡然冷靜的安排,佩服死了!
好在山頂到山腳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劉天一個來回,控制在了十五分鐘之內。
還別說,他一敲門,屋裡就立刻亮了燈,從屋裡由遠及近的傳來屋子女主人的聲音。
“還以爲你今年不會來了呢!”一開門,看見的是個小夥子,女主人先是一愣,再問,“你是來取祭拜品的嗎?”
劉天點點頭,冷着臉,“這是錢,說是給你三倍!”
“好,我這就收下了!”女主人轉身關門,對着屋裡的老伴說,“這姑娘真是癡情,未婚夫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每年的今天肯定會冒着黑來,不過今年是帶了一個小夥來,看着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多好的一個姑娘啊,要是還不重新找個男朋友,這輩子肯定就毀了!”
劉天只感覺自己心裡很不是滋味。
以往和她鬥嘴吵鬧都會覺得她是一個根本不會懂得感情是什麼的人,因爲神經實在太大條。
只是他忘了,現在沒心沒肺的人,或許曾經是被感情傷的一塌糊塗的人!
回到山頂,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薛黎卻不見了,至少已經不在石頭上坐着。
“喂,東西我幫你拿回來了!”劉天衝着四周的黑暗裡喚了一聲,“你在哪?我把東西拿回來了!”
四周都無響應,他丟下手裡的東西,慌了神的跑到了山崖邊,“喂,薛黎,你在哪?”
初夏的深夜,在這山頭,除卻了他的聲音,只剩下了蟲鳴,吱呀吱呀的好不熱鬧。
“薛黎,薛黎,你給我出來!”
他的神經不禁的開始敏感起來,想起了山下女主人的話!
多好的一個姑娘啊,太癡情了,未婚夫死了這麼多年都還會來祭拜!
“他媽的,你不會忽悠我下山拿東西,你自己就從這裡跳了下去吧?”
其實這種想法從他沒看見薛黎人影的時候就有了,劉天他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往山下衝,重新敲醒了那戶人家!
“不好意思,往剛剛回到山頂就沒看見她了,往想問問那個採石場的入口在哪!”
夫妻兩個一聽,這姑娘不會真想不通也跳下來了吧?
“我們帶你去!”
這戶人家正好是管理這採石場的,“山崖下因爲死過人所以我們就沒有再去開發了!不過那邊現在也還是有照明設施的,要到前面一點才能開燈!”
路燈打開,一條馬路通往裡面,劉天加急的往裡趕!
“就在前面不遠了!”夫妻提醒,腳步並沒有追上,有點犯怵。
這四周疊起來的都是已經腐爛成渣的紙屑,看了就是薛黎以往撒下來的祭拜物品了!
不遠處,劉天似乎看見了薛黎,她出門的時候穿着的是一套小碎花的短衣短褲套裝。
再走近幾步,他不由的大喊並加速衝了過去,“薛黎,薛黎!”
夫妻倆一聽小夥子急了,也匆忙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