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凝神在思索什麼?是覺得我可憐?可悲?還是可笑?”
我認真地道:“我覺得挺可惜的。”
雪皇后側目望着我:“爲什麼?”
“因爲如果沒有儀妃的出現,那你和陛下也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了。”
“如果沒有楊燕儀,我和他就會一直恩愛下去,可偏偏有了楊燕儀,我們之間便難復當初,是這個意思吧?那說說看爲什麼?”
我一時啞然,明明是這個事實沒錯,可被她這麼一反問忽然就覺得哪裡不通了呢?
“多可笑。”雪皇后兀自冷笑了一聲,“兩個人的感情若是足夠堅固,又怎麼會輕易被第三人所毀呢?沒錯,當初我也和你想的一樣,甚至比你更加堅信,是楊燕儀的出現才使我和風煬之間有了隔閡,我是寧願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她身上也不願對我們的感情產生質疑,可惜啊……,情深緣淺還是天意弄人,誰對誰錯都已不重要了,人生在世,世事無常,最怕自欺欺人,朱兒,送客!”
雪皇后說完也不看我一眼便徑自站起了身,卻在朱兒向我走來時將她叫過去耳語了一番,朱兒滿面笑意地點頭,爾後領着我出了門。
“大人,我們娘娘的性格就是如此,若是禮數上有欠周全還請見諒。”
看着朱兒誠心誠意的模樣我不禁一笑:“她沒以擅闖禁宮的名義對我進行處罰我就已經很誠惶誠恐了,不過我真心替她難過,那樣的人物怎會輸給儀妃。”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情的真相併不是外面所傳的那樣,我們娘娘並不是因怒生恨才刺得儀妃,那隻不過是娘娘使得一個苦肉計,誰知……”
我頗爲不解:“這是怎麼說?”
“既然大人和我們娘娘有緣,那我不妨全說了。”朱兒嘆了一口氣,“我們娘娘雖然身爲皇后,旁人看去光鮮而又榮耀,但其實她是內心特別孤獨的一個人,在這整個蜀宮,陛下是她全部的倚賴,只可惜不能全意待她,無人時娘娘時常感嘆,這輩子便罷了,若是有來生,她情願和陛下只做一對平凡夫妻,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娘娘表面上從不屑提起儀妃,但我知道她心裡多少是有些恐慌的,因爲在此之前除了娘娘之外還沒有哪個人能用幾句話的工夫就將陛下哄得開懷大笑,就衝這一點娘娘想不再意都難,爲此沒少和陛下拌嘴,剛開始陛下還總是哄着娘娘,說說軟話,可時間一長……”
朱兒說到這裡擡頭看着我:“大人可知道鳳和宮?”
我仔細想了一下:“是不是昊清殿東側,華麗麗的,有人看守無人居住,擅闖者同樣殺無赦的那座?我一開始並不知曉,後來才聽說那是和靜皇后生前的居所。”
朱兒點點頭:“也是我們娘娘被封爲皇后時的居所。”
“哦?”我略微吃驚了一下,“那後來……”
“這便是整件事情的起因了,鳳和宮是先皇專門爲和靜皇后所建,裡面分爲錦斕殿和沐華殿,娘娘喜安靜,一直居於東側的錦斕殿,沐華殿便一直空着,自儀妃進宮後處處和娘娘過不去,人前笑臉,人後陰險,甚至當着娘娘的面說她早晚有一天也會入主鳳和宮,娘娘當時根本未放在心上,沒想到不久之後陛下果真來同娘娘商議此事,還說是因爲儀妃自幼患有弱疾,沐華殿裡種植的千竹花對她的身體有好處,娘娘氣憤的當場便和陛下吵了起來,兩人不歡而散,本以爲這事會隨着娘娘堅決的態度不了了之,誰知儀妃第二日竟親自找上了門來,言辭間大有不敬,甚至還嘲諷娘娘在陛下身邊多年一無所出……”
朱兒說到這裡忽然急切地看向我:“大人,並不是像儀妃說的那樣,我們娘娘曾有過孩子的,都快滿三個月了,那時陛下在國都之外的洛城,聽聞消息很是歡喜,當日便趕了回來,誰知一夜過後娘娘就小產了……”
朱兒說着頭漸次低了下去,我奇怪地看着她:“你臉紅什麼?”
她笑了笑:“後來娘娘不想陛下因此事愧疚,在太醫診治時堅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所致……,儀妃說那種話無疑是揭開娘娘沉痛的傷疤。”
“所以雪皇后是忍無可忍之下才出手傷她的對不對?”
朱兒沉吟良久搖搖頭:“並非如此,娘娘拔劍的時候神色無異於往常,甚至更平靜,連我也覺得奇怪,在此之前娘娘對於儀妃的挑釁一直都抱着置之不理的態度,爲何這次卻如此反常?後來過了很久以後娘娘才道出當時原因,她說她累了,不想再爭了,所以才故意進了儀妃下的套,在看到陛下進來時舉劍向她刺去,以進爲退,意欲放棄,如此孤注一擲不過是爲了讓陛下能心安理得的對自己做出處罰,從而使三人都得到解脫,可萬萬沒料到的是,關鍵時刻陛下竟挺身上前替儀妃擋下了那一劍。”
“什麼?”我吃驚地掩起嘴,簡直太富有戲劇性般的令人難以置信了。
朱兒臉上現出一抹悲痛:“是的,那一劍刺在了陛下的肩頭,直到現在我都記得娘娘當時的臉色,似雪還白,一直以來娘娘對儀妃不屑的原因是她爭的不過是名利,而自己卻是爲了守護和陛下之間的感情,未曾想輸在了最後一刻,如此委曲求全卻換來這樣的結局,娘娘心痛可想而知。”
我良久無言,雪皇后心中那片燦爛的花園在歷經過凋零萎敗,荒草叢生之後終漫過綿延大雪,此生再難回溫。
“當衆刺傷陛下的後果若按照蜀國的律法娘娘是要被處以極刑的,陛下花了很大精力纔將此事掩蓋過去,後來娘娘便主動移居碧延宮,自此再未見陛下一面,未踏出宮門一步。”朱兒說完認真地看着我,“大人,您現在覺得我們娘娘究竟是可憐?可悲?還是可笑?”
我嘆道:“兼而有之吧,可恨的是儀妃。”
朱兒一臉憂重地望向我:“她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大人上次因爲家妹的事和她發生過節,更要小心提防。”
“這個你大可放心。”我笑着拍拍她的肩,方纔只顧說話,此刻環視四周才發現竟身處來時那片相思林中,我詫異地望向朱兒,她笑道:“要不怎麼說大人投上咱們娘娘的緣了呢,剛纔娘娘吩咐讓我送大人從這裡出去。”邊說邊向前走去。
我也跟過去,原來相思盡頭是一築被茂盛的地錦遮蓋嚴嚴實實的綠牆,我仰着脖子向上望:“朱兒,這也太高了,以我的能力恐怕躍不過去啊。”
她抿嘴一笑:“大人請看。”
邊說邊伸手撥開葉子,一扇小巧的月洞門赫然出現在眼前,原來玄機在這裡,我近前瞧了瞧,門兩面皆被地錦所擋,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不禁讚道:“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因這牆過去便是梅林,所以娘娘便想了這個法子,整個蜀宮沒有第三人知道,如今娘娘既然告訴了大人,其意便是默許了大人下次還可再來。”
我探頭向門外看了看,下面竟是一方斜坡,斜坡也還罷了,還如此破敗不堪,像是終年無人走過,回頭問何原因,朱兒笑道:“這地方這麼隱僻,若是乾淨整潔豈不惹人生疑?這坡雖陡了些,但下面隔着層樹葉皆鋪上了鬆軟的菡草,就是滾下去也無防。”
我點點頭:“你們娘娘還真是冰雪聰……”
最後一個字尚在口中,腳下突然一滑,整個人果真溜溜地滾了下去,及至到了坡底還隱隱聽得朱兒在上面的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