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已到了方纔的朱門前,有大隊的侍衛整裝從府內走出來,我不明所以,只聽他在一邊道:“看這裝束就知非等閒之輩,這麼晚了還出去,想來一定是有要緊的事。”
說完望向我:“會不會是去找你?”
我剛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他已伸手摟住了我的腰:“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聽了這話我停止了原本欲反抗的動作,任由他抱着一個凌空躍上了房頂,我剛上荒夷山學藝那會兒,因爲覺得無趣常常乘師父不注意獨自溜出去,有次來到了山頂的懸崖邊,看見那半空下的崖壁長了一朵冰藍色的小花,迎風幽幽很是動人,我很是喜歡,於是趴在崖邊伸手去摘,不知是眼花了還是怎麼的,那花瓣剛被我觸碰到的瞬間忽然涌過了一圈淡淡的藍光,我這一驚非同小可,身體直接栽了下去,關鍵時刻幸得師父從天而降,就是以這個姿勢將我從鬼門關前抱了回來,此事令我對一向嚴厲的師父佩服的五體投地,自此以後便安心地跟着他在荒夷山學藝,雖然偶有頑劣,卻是再也不敢去那崖邊了。
如今以我自身的感覺來說,他的輕功雖不及師父的水準,但以這個年齡來說也算個難得的奇才了,嗯,年少有成,家境富裕,想來不知招惹了多少妙齡少女的傾慕。
正胡思亂想之際他已攜着我落到了一扇紗窗前,裡面燈火輝煌,可清晰地聽見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
“全府上下我都早已交待過了,不論何時只要是荒夷山來的人下來找我,千萬要好生照顧,你怎麼還能讓她走了呢?”
難怪剛纔我順着那大媽指引的方向一路拜到門前,只見殿宇輝煌,朱門緊閉,我猶豫了半天,最後戰戰兢兢地掏出一錠銀子奉到守門的侍衛面前,沒想到他們連看都沒看一眼,問了我從哪來後就直接開了門,我還以爲他們鐵面無私,原來只是奉命行事,不愧是一代名將,先見之明令人佩服。
“那丫頭脾氣挺犟的,我還沒細問幾句她自己沉着臉走了,叫我能怎麼辦呢?如今天黑了,得快些找到纔是。”聽說越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越是恪守三從四德,這田氏一反方纔的凌厲,委婉的的聲音聽得我直想發笑。
“取劍來,我要親自去找。”
“你好歹等他們回來,這都什麼時……”
“哪裡等得,若是蓮兒有什麼三長兩短,這往後的日子就別想好生過了。”
我正琢磨着所謂“別想好生過”究竟是怎麼個過法時,忽聽星慕朗聲一句:“顧將無需着急。”然後拉着我走到門邊,正好與屋裡走出來的人照了個對面。
四目相對時將軍大人愣了,我卻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一回,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自不必說,勝在那一番卓然不羣,優雅華貴的氣度,這才明白之前曾遇到一位老者在端詳過我的面相後指出,眉目雖看似羸弱,但從中透着股王者氣息,原來是遺承他的基因所致。
“蓮兒?你是蓮兒!”他一步過來抓住了我的肩膀,目光震驚而又驚喜。
想我自生到人世間十七年,如今才頭一回見面,他激動些在所難免,但卻直接導致我遭殃了,雙肩吃痛卻怎麼也掙不開,不禁皺了皺眉:“我是顧蓮,孃親讓我來找你的。”
他頓了一下:“那……她呢?”
“上個月過世了。”
“什麼……”
感覺肩上的力量驟然一鬆,我擡起頭,只見他眼中原本閃爍着的欣喜和期待的光芒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驚與痛心。
“雲悠,果然已經……”
我低頭黯然道:“我已把她葬在荒夷山西側的晚楓林裡,他日你若是從那裡經過,別忘了去看看她。”
他擡起頭看着我,悲痛無言的模樣總算是未負孃親十幾年來的相思意。
“好了。”田氏這時移步過來,“總算是自己回來了,將軍也可以放心了,累了一天,預備歇息吧。”
我吸了吸鼻子道:“不好意思夫人,這麼快又讓你見到我了。”
她一時愕然,但馬上堆起了笑臉:“這是什麼話,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在這裡放心住着,有什麼要求只管找我,就只不要想家哦。”
自孃親過世師父失蹤以後我哪裡還有家可言,這田氏擺明了是在暗諷我,只是這般刻薄的話居然讓她說得在情在理,叫我好生佩服。
按照目前的處境來看是不得不在將軍府長住了,而以我的性子將來和田氏發生衝突是在所難免的事,如今唯有將軍父親待我倒是真心,我得趁熱打鐵好好學一回乖纔是。
思及此我轉過頭,甜甜地喚了一聲:“爹。”
他才從傷悲的狀態中回過來些,乍聽這聲呼喊倏地愣住了:“你叫我什麼?”
這回輪到我驚訝了:“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
話說完立刻感覺衣角被星慕從身後扯了一下,我自知失言,忙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支短笛和一封信:“爹,這是孃親讓我給你的。”
他將信展開來閱,一會之後又看了看我,這回的目光很是不同,驚震,深沉,複雜,重重疊疊中摻雜着難以置信,真不知道孃親說了什麼能讓一代名將的臉上呈現出如此變幻多端的表情。
靜了片刻,只聽星慕道:“將軍,若沒什麼事的話在下先行告辭了。”
將軍父親這才把目光從我身上移了過去,一看之下又是一驚:“你是……”
“方纔在弘王府,我們見過一面的。”
“對對對。”將軍父親笑道,“有勞大人將小女送回來,他日必當登門致謝。”
“不過是個巧合而已,顧將言重了。”星慕說完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我看着他翩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下悵然但又不好意思去追,只聽田氏在身後吩咐:“去喚兩個嬤嬤來帶着她好好梳洗一番。”
我悶悶不樂地轉過頭,將軍父親微笑地看着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