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輕塵如同皇甫雲輕想的那樣,並沒有離開。
公主寢宮外,戒備森嚴,暗影衛和士兵氣勢冷冽,皆是宮廷內的精兵。
尋常人別說進宮,就算是踏入公主寢宮一步,都會被論罪關押。
如果不是皇甫雲輕特意交代過,蕭輕塵連在內眷府邸休息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可以在寢宮外徘徊了。
此時的蕭輕塵靠着公主寢宮外的一顆枯黃的百年老樹,隨意的將背靠在上面,纖長的指微微的把玩着一片嫩綠的葉子,劃過它的脈絡,目光灼灼,帶着令人心顫的認真。
金子看着自己的主子頹廢的模樣,有些心疼。
“主子,你坐一會兒,站着太累了,你前幾日都未就寢。既然柳少將不肯見你,你這又是何必呢?”
沒有說話。
蕭輕塵的睫毛連擡都沒有擡上半分。
似乎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能夠讓他上心的東西。
金子感覺自己的話得不到任何的迴應,只能默默的看了一眼眼神暗沉的蕭輕塵,無奈的呼了一口氣,陪着他站着。
夕陽西下。
蕭輕塵有四分之一的異族血統,柔光照射下,他的側面仔細看有點削尖的俊美,一雙清澈卻幽暗的眸子帶着茶墨色的光,此時他一遍一遍的撫摸着手上的葉片,身上卻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走過的宮女和女眷看着他清冷孤傲的側臉,步伐都輕了一些愛慕的眼神不時的掃了過來。
蕭輕塵卻是彷彿與外界隔離一般,一絲感覺也沒有,修長的睫毛不時閃過細碎的光,眼眸中帶着濃烈的思念。
金子看着自己從小跟到大的主子,一時間覺得他陌生了起來。
他見過主子他沉默冷酷的幼年,瀟灑放蕩的少年,愛慕成癡深深壓抑的前些年,和現在不言不語,卻冷冽孤傲的失去了對人世感覺的現在。
內心涌起了不知是心酸還是心疼的情緒。
主子他一生悲苦,生來便不被喜愛和重視,對於主母來說,少主他雖然是親身兒子,但是更多的卻是自己籠絡家主的心的武器,爭奪家產家業的工具。
主母和家主年少時各有自己愛慕的人,媒妁之言爲了利益結合雖然相敬如賓但是心比天涯還要遠幾分。
因此少主生來不受重視,娘不疼爹不愛,想要存活只能不斷的變強不斷的隱藏情緒,這十多年幾次生死莫測的時候,他都是靠着心裡的念想活下來,堅持下來。
他記得去年少主去執行任務,摔下了百米懸崖,耗盡了玄氣內部器官出血九死一生神醫都宣佈沒得救了,可是他愣是一直昏迷着叫着柳少將的名字才醒了過來。
那時他就想,不管斷袖有多麼不爲人所容,他也要支持少主去試一試,因爲,柳少將就是少主的命啊。
*
“她不願意見我?”
皇甫雲輕剛踏出殿門,就聽見這麼一句,有些驚訝的看向蕭輕塵。
“看你一副出神的模樣,我本來準備出來看一眼就走,卻沒有想到被你發覺了~宴會快要開始了,天色不早了,你去赴宴吧。”皇甫雲輕不動聲色的開始趕人。
雖然大師兄暫時不願意見蕭師兄,但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心裡有波動。
孕婦的情緒,不宜起伏過大。
聽說今日的安胎藥她到現在還沒有喝,皇甫雲輕怕自己的手下留情反而讓柳離墨堅定了不要孩子的想法,只能出來勸蕭輕塵先走。
*
昏暗的光線打在蕭輕塵的身上,他微微的擡眸,平時帶着笑意的眸子此刻一絲波動也沒有。
“赴宴,不過是一個進宮的藉口。不過是……想離她近一點。”
這個她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她這幾日格外操勞,沒有時間見你。”
蕭輕塵忽然撩起邪笑,一雙不可預測的眸子泛着幽光:“無需安慰我,她沒有時間還是不想見,我心裡清楚。”
“……”
“這些日子勞煩你照顧她,聽說她最近身體不太好我雖然擔心的夜不能寐,她也不願意讓我插手……她變天時常骨頭痠痛是這些年南征北戰留下的後遺症,小師妹你如果有時間,就替師兄勸勸她上藥,不然吃苦的還是她,心疼的……還是我。”
蕭輕塵看着夜色的變化,手指微掐:“這天象說變就要變,今夜應該是大雨將至,她睡覺喜歡踢被子卻不喜歡有人近身,這樣容易着涼,如果可以,小師妹你白天煮些清火解寒湯藥讓她飲下,如果沒有,我可以送來。”
皇甫雲輕似笑非笑的勾脣:“蕭師兄,我這公主寢宮,不是你想送就能送進來的。”
蕭輕塵臉色猛的蒼白,皇甫雲輕清晰的看着他瞳孔一點一滴的收縮,然後被無奈的情緒覆蓋。
“對啊,進不來……是我多想了”嘲弄的嘴角染着幾分無奈的情緒,看的皇甫雲輕有些心酸。
緩緩的移開眸子,皇甫雲輕慢慢的放下手中的扇子,很自然的走近蕭輕塵,低聲道:“蕭師兄,你難道就沒有發現大師兄的身體,有什麼異常?”
“什麼?”蕭輕塵抿脣,直覺感到皇甫雲輕是話裡有話。
“我答應過不說的,而且這事也不適合由我來告訴你,言盡於此,還需你自己揣摩。”
“小師妹。”蕭輕塵叫住皇甫雲輕。
“嗯?”皇甫雲輕感覺有些無力,扶着旁邊花露的手,側着身子看着蕭輕塵:“還有事?”
“她是不是生病了?不治之症?”
皇甫雲輕看着蕭輕塵認真的臉和那悲痛欲絕的眼神,忍住說出真相的衝動。
“笨死你好了,你不要叫輕塵了,叫絕塵吧。”
絕望的在塵世間消亡好了——
皇甫雲輕氣的轉身就走,在她轉身的瞬間,蕭輕塵的眼神深淺變化,染上喜色。
“不是生病了,就好。”
傷在她身,痛在他心,只要她身體無礙,他就不需要時時記掛,難以入眠。
*
花露走在皇甫雲輕旁邊,看着她微微有些鬱悶的表情,眨眼輕笑:“主子你既然擔心蕭少主和柳少將的事,爲何不直接把真相告訴蕭少主,讓他自己處理。”
“現在這個時候讓他們自己處理絕對商量不出什麼好結果。最起碼,要等柳墨師兄對她肚子裡的孩子感情更深一些,沒有了打胎的理由,才能告訴蕭輕塵。”
“奧~”花露恍然大悟:“主子你的意思是怕柳少將此時徘徊不定見了蕭少主說不定會情緒反彈,不要這個孩子?”
“也不全是,花露~雖然我們有時間會處於一個上帝視角,看清楚一切,但是萬萬不能自以爲是的插手進別人的生活,替別人做決定。若是結局是好的道還好說,若是我們的插手導致事態往不可逆轉的方向發展,對不起的,是別人的一生。”
花露點頭:“怪不得主子當ri你將我送到月滿樓身邊,卻沒有限制我的自由。”
“恩,給了你隨時回來的權利你還能在他身邊待上那麼久,你的心意你自己該清楚。一段感情裡,一個人總是再追一個人總是再逃,太辛苦了,你懂嗎?你和月滿樓的情況比大師兄和蕭輕塵之間錯中複雜的關係好的太多,有時候幸福就在身邊,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屬下明白,等那該死的月滿樓跟我解釋清楚那什麼遠房表妹的事情,我就給他一個機會。”
“恩”
“主子,屬下剛從柳少將房間裡出來,她今日又孕吐了,現在身體乏力,剛睡下。”玲瓏剛端着藥碗從柳離墨房裡出來,看見皇甫雲輕回來,立馬前來彙報情況。
“你說她剛睡下?”
玲瓏點頭:“爲了讓柳少將熟睡,屬下還下了無色無味的安眠散,估計到明天早上纔會醒。”
皇甫雲輕沉默了片刻,內心糾結,她該不該安排蕭輕塵進來看一眼柳離墨。
可是……萬一被發現了孕吐,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蕭輕塵鬧起來的樣子她不是沒有見過,見佛殺佛的嗜血霸王,恐怖程度一點也不比花露大開殺戒的時候差。
“你們說,本殿應該放蕭輕塵進來看一眼大師兄嘛?”
玲瓏驚訝,試探的問道:“柳少將腹中胎兒的父親可是蕭少主?”
皇甫雲輕點頭。
“那主子就不該心慈手軟,這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能瞞着就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