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距東城萬里,如今離朝聖會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君北齊在遞交了參會名單沒多久之後,便協同君芷悠和青城離開了南昭,前去東城參會。
此次前去東城不似上一次私下前去,而是受邀去參加四國間最爲盛大的集會,所以排場自然甚爲體面。
一行人共配備十二輛馬車,每一輛馬車都極爲奢華,君北齊的座駕更是用金絲銀線、瑪瑙玉石在馬車頂端層層點綴,馬車用料更是考究至極,用這天下最爲昂貴的蜀錦緞繡作爲簾布,這蜀錦就是用來製作衣衫都極爲罕見,非皇室貴族都無法使用,而南昭卻用如此昂貴之物來做馬車。內部的每一處都由上等的水貂毛包裹,座位及軟枕則用春蠶絲製成,順滑而又柔軟。
君北齊平日裡的吃穿用度都算節儉,也不愛這般奢華的行頭,但這次朝聖會也是彰顯國力的表現,一輛小小的馬車就有如此講究,價值連城,那南昭國的財力簡直是無法估量。
君北齊,悠悠公主,青城還有內閣大臣和將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屬馬車,加上隨行的三千護衛軍,進貢的百箱寶物等,一行人浩浩蕩蕩,排場隆重的前去東城。
當得知君北齊要帶自己一同前去東城之時,青城驚訝的無以言語,開心的同時,心裡也隱隱有些擔憂。
加上出發前給九皇叔寄出的那封信,青城一共給九皇叔寄去了五封信,可卻沒有半點回應,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
從最開始的失落失望,到後來的惶恐不安,青城開始隱隱有些擔心,希望九皇叔不要出什麼事情纔好。
君北齊的咳疾一直沒有好轉,加上趕往東城的舟車勞頓之苦,這幾日變得愈加嚴重了。再者,南昭的氣溫一向要比東城高出許多,天氣一涼,君北齊的咳疾就會加劇,這些天,劇烈的咳嗽已經讓他連吃東西都受到了影響,人也變得越來越消瘦了。
君芷悠看到這些,心裡十分擔心,平日裡嘰嘰喳喳的性子也變得有些沉悶了,讓青城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這天晚上,大部隊在郊外的一處空地安營紮寨,用過晚膳後,青城想着去君芷悠的營帳裡轉一轉,怕她第一次離開南昭,會因爲天氣的變化有些不適應。
青城獨自前去,沒有帶小蝶,進了君芷悠的營帳後,看到她坐在桌前,手肘撐着下顎愣愣的發呆,桌上的晚膳一動沒動,青城看後皺着眉頭,點頭示意兩名侍女出去後,輕輕的走到君芷悠身邊坐下。
君芷悠發現靠近的身影后,回過神來,轉頭看着青城,硬是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柔柔的說道,“青城姐姐,你怎麼來了。”
拉起她的小手握在手裡,青城溫柔的說道,“手怎麼這麼冷,這幾天我絕總覺得你悶悶不樂的,是不是因爲不適應。”
斜眼睨着桌上的晚膳,青城搓着君芷悠的手幫她取暖,繼續說着,“怎麼不吃晚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叫隨行的御醫來看看。”
在青城來之前,君芷悠就派侍女前去打聽了君北齊的情況,聽說君北齊已經好幾頓沒進食了,每次只是吃一兩口便咳的不行。聽到青城提起了晚膳,君芷悠終是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看到這情形,青城擔憂的伸出手,拂着君芷悠的小臉,問道,“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哭了,告訴我,出了什麼事了。”
自從九皇叔離開南昭後,君北齊便有意無意的避着青城,到連珠殿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青城也知道原因,所以也沒有強求,心想着,如果不跟君北齊接觸,或許時間長了,他就能忘記自己。所以君北齊的近況,青城全然不知。
君芷悠猶豫了一會,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跡,頗爲可憐的望着青城,說道,“青城姐姐,你去看看皇兄吧。
青城心底閃過一絲疑慮,不知道爲什麼君芷悠會這麼說,但看到她紅腫的雙眼,心裡也不免有些揪痛,難不成君北齊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君上出了什麼事了。”
反手握住青城的手,君芷悠露出一副懇求的樣子,甚是可憐。“皇兄的咳疾越來越嚴重了,這幾天舟車勞頓再加上氣溫變冷,使得他咳嗽越來越厲害了,就連吃飯都困難。我記得上次青城姐姐爲皇兄燉的兩份湯食,他吃了許多,之後咳疾也有所緩解,可最近,煩心事越來越多再加上……”
君芷悠沒有說下去,本想說是因爲青城的原因,可是感情的事情本來就強求不得,君芷悠雖然尚未婚配,但心思卻通透的很,所以她也沒有怪青城的意思。
不過即使她不說,青城也猜到了大半,他的咳疾復發應該也就是那幾天才發生的事情。青城有些自責的低下了頭,心裡也因爲君芷悠的話變得十分難過。
“可是……”青城有些猶豫,很怕又會讓君北齊誤會些什麼,如果沒有結果,又何必給他希望,到時候會讓他更加難受吧。
青城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君芷悠很是焦急,趕緊焦急的說道,“青城姐姐,悠悠求求你了,這個時候,除了你,皇兄的話誰也不會聽的,就連御醫開的藥,他都不吃,青城姐姐,你去幫我勸勸皇兄吧。”
看到君芷悠又快哭出來的樣子,思慮了片刻,青城輕輕的點了點頭。
君芷悠開心的抱住青城,不停地念叨着,“謝謝你,青城姐姐,謝謝你。”
在去君北齊的營帳之前,青城帶着君芷悠去了膳房,查問了此次一同出行負責君北齊飲食的御廚,然後仔細的吩咐了一會。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不到,御廚便按照青城的吩咐,端出了食盒。
食盒內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湯羹裡沒放一丁點的鹽,都是用雪梨的清甜來調味,加上一些用橙子和葡萄做的幾道小點。
端着食盒,青城和小蝶往君北齊的營帳走去。遠遠的就看到營帳裡亮着熒亮的燭光,這個時辰,君北齊一定還沒有入睡。
德公公守在門口,見到青城和君芷悠提着食盒前來,心裡知道了個大概,擅自做主,沒有通傳,便讓兩人進到了營帳裡。
君北齊的營帳很大,有裡外兩間,外面是書房,立面纔是臥室,門口有一面很大的屏風。青城還未越過屏風,就看到君北齊瘦弱的身影映在屏風上。聽到這一聲聲喘息着的乾咳,青城難受的皺起了眉頭。
君北齊手裡捧着奏摺,一隻手拿着筆,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抵在脣上不住的咳嗽,聽到有腳步聲,依然低着頭說道,“德公公,你先退下吧,朕再看些奏摺,你不用在這兒守着。”
沒有得到回覆,君北齊緩緩擡起頭,青城這纔看清他的臉,在燭光的映襯下,君北齊的臉色顯得格外的蒼白,消瘦的臉龐顯得有些蒼老,看到這一幕,青城有些鼻酸。
君芷悠很識趣的沒有進來,只是陪青城到了營帳門口。
君北齊對青城的前來很是驚訝,但震愣了片刻還是回過神來,露出一貫的笑容,“青城,你怎麼來了。”
極力掩飾住悲傷的情緒,青城走到餐桌前,將食盒裡的食物一一放在上面,然後走至書桌前,不由分說的就抓着君北齊的手強行將他從座位上拖起來,摁到了餐桌旁的軟榻上。
如此突然的舉動,君北齊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的更開心了。坐在桌前,看着一桌子的食物,君北齊面向青城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青城,我不餓。”說完,又忍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聽到這句話,青城顯得非常不悅,在君北齊身旁的座椅上坐下後,拿起一個銀勺塞到了他手上,有些生氣的說,“不餓也要吃,否則病怎麼會好。”說完,從食盒的最下一層端出一晚深褐色的中藥來,旁邊還有個小碟子,裡面放着幾隻小金橘。
執起勺子,君北齊端起那盅羹湯,喝了一小口,咽喉處沒有不適感傳來,才又喝了兩口。青城見狀,又向他面前的小蝶子裡夾了兩塊點心。
吩咐御膳房做的這幾道點心裡除了水果以外,還特意放了些八仙果和薄荷葉之類的清涼之物,讓君北齊下嚥之時纔不會感到不適。宮中帶來的御廚雖然廚藝精湛,但卻不懂這些,也沒青城來的細心,君北齊不吃飯,御廚就每天變着花樣的給他做好吃的,可是吃這些的時候會刺激咽喉,咳嗽就更加厲害了,所以纔會變得越來越沒有胃口。
青城看到君北齊只喝了幾口就放下了湯羹,而且沒有吃下去的打算,立即出了聲,“你嚐嚐這些,我特意讓他們加了些東西,對你的咳嗽有幫助,不會不舒服。”
沒有拒絕,君北齊點了點頭,便拿起筷子慢慢嚐了起來,果然如青城所說,這些點心吃下後,咽部都有一絲涼意,很舒服。在青城的監督下,君北齊吃了一大半的食物,還喝掉了那碗藥。
青城收拾着桌上剩餘的點心,君北齊則起身往書桌前走去,看到這情形,青城趕忙放下手中的碟子,站起身,攔在了君北齊的面前。
“很晚了,這摺子明天再看也可以,現在你該睡了。”
青城的聲音中帶着一份不可拒絕的執着,君北齊看着她,微微一愣,笑了笑說着,“我剛吃完飯,哪裡能馬上睡得着。”
但青城卻沒有接受這個理由,不由分說的推着他的手臂往裡間走去。
“就算睡不着你也得躺着,你難道要拖着病怏怏的身體去參加朝聖會嗎,到時候怕是別人要嘲笑你了。”青城押着君北齊躺到了牀榻上,爲他蓋好毛毯,沿着牀沿坐了下來。
君北齊順從的靠在牀頭,面帶笑容,就這麼怔怔的看着青城。
似乎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勁,青城坐在牀邊,開始交代起君北齊一些注意的事,唧唧歪歪的說了一大堆。
“御醫給你熬的藥一定要按時喝,就算再難喝也要喝,你可以讓德公公給你準備些蜜餞,晚上不能太晚睡,這樣對你得身體不好。食物要偏清淡些,不能太過油膩,御廚那裡我會去交代好,還有,東城要比南昭天氣涼些,你要注意添衣。少喝濃茶,那對你的咳疾並沒有好處,飲茶時加一些羅漢果或者薄荷葉之類的,會讓喉嚨舒服些。”
青城自顧自的數着手指說了半天,擡起頭才發現君北齊一直微笑的望着她,突然才感覺有些許的尷尬,用手摸着臉頰,問道,“我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
君北齊笑的很溫柔,輕聲說道,“只是你第一次跟我說這麼多話,我還以爲你不愛說話,是不是因爲跟悠悠待久了,被她影響到了。”
聽到這些話,青城的臉倏地紅了,連耳根子都跟着發燙了,雙手捂住不斷升溫的臉頰,陡然站起身,怒氣衝衝的說道,“那我走了,我不說了。”說完,不等君北齊的反應,就飛快的邁步離開了營帳。
望着青城離去的背影,君北齊的笑意更甚了,心裡暖洋洋的,原來,她也有如此靦腆的時候,若是可以,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這樣病下去。
君芷悠一直在營帳外等着青城,見她捂着臉匆忙的跑出來,擔憂的上前問道,“青城姐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震愣了一下,低着頭飛快的回答道,“沒什麼事,君上已經睡下了,藥也喝了,那些點心也都吃了。”
“你的臉怎麼了,怎麼這麼紅。”
“那個,裡面太熱了。”說完這句,不顧君芷悠異樣的神情,青城便跑回了自己的營帳。
一回營帳,青城就躺回牀榻上,扯起被子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但還是抑制不住的思緒亂飄。
其實說實話,比起東城來,南昭更適合居住,而南昭的生活也更貼合青城的性子。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沒有那些繁文縟節,沒有身份的懸殊,南昭的帝君君北齊也沒有像宇文至那般高高在上的清高感。
就像君北齊說的,青城現在的話多了起來,倒不是因爲以前不愛說話,只是在那個時候,每說一句話都要細細斟酌,多說多錯,說不定哪些話就能引起什麼軒然大/波來,纔會使得她變得如此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