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便到了婚禮的吉期。因爲要維持治安,北平城巡捕房的警察們也是全部派了出來。連同鄭北辰的衛戍近侍,一同巡邏。
聖保羅飯店是早已包下了的,到了婚禮這天,崗哨便一直從飯店一路放到了大帥府。簡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大街上早已肅清了行人,看熱鬧的老百姓只得擠在斜街窄巷,個個伸着脖子,引頸張望着。
張副官一早便忙的滿頭大汗,安排各處的保安事宜。吉時是上午十點,鄭北辰早已在禮堂等候,葉宅門口鞭炮聲四面轟響,比雷聲都要驚天動地。連門口軍樂隊的演奏聲都全部壓了下去。
前來迎親的轎車,更是一溜停到了數條街之外。那一種極致的繁華與排場,不僅讓北平的老百姓膛目結舌,就連政府裡的高官政要,也莫不是覺得富貴到了極點。
大帥府因爲要辦喜事,各處皆是裝點的十分漂亮。就連各處的樹木都是掛滿了彩旗,迎風飛舞,顯得十分喜氣。
禮堂後有一座戲臺,早已便搭起了綵棚,又牽了暖氣管子進來,綵棚裡擺滿了怒放的鮮花,當真是暖意融融,春意四起。花香夾着衣香鬟影,在戲臺上的絲竹悠揚聲裡,名副其實的花團錦繡,欣欣向榮。
陶黛齡穿了件羊呢斗篷,只在翻領處露出一條寶石金鍊,斜斜的掛到另一側。脣上塗着鮮豔的胭脂,正是巴黎最新款的‘密絲’。那雙勾人心魄的星波蘊含着淺淺的笑意,只穩穩的坐在一張西洋軟椅上。
待李伯賢夫婦趕到時,她便是站起了身子,纖腰不盈一握,即使寬大的斗篷也絲毫掩不了她一分的婀娜。
李伯賢瞧見她,面色便是閃過一絲尷尬。反倒是李夫人,穿了件枚紅色水鑽旗袍,外披着淺色披肩,正是華貴中透着優雅,面上,也是極其大方的微笑。
“陶老闆倒比我們先到了。”
陶黛齡也是淡淡的笑着;“將軍的婚禮,我又豈敢來遲。”
李夫人瞧着面前的女子風情萬種的模樣,面上的笑意只愈發的濃了起來;“方纔路過那戲臺子,我還想着,陶老闆會不會上去一展歌喉,好讓咱們飽飽耳福。”
陶黛齡眼波流轉,抿嘴嗤的一笑,道了句;“李太太笑了,李師長也不知聽了黛齡多少場戲,您是不嫌,我倒怕李師長會聽膩了呢。”
李太太眉目間依然是掛着淡淡的笑意,只道了句;“看樣子陶老闆在北平登臺後,伯賢又是去捧了不少場子。”完,淺淺的瞥了身旁的丈夫一眼,卻見李伯賢蘇素日裡威嚴的面容此時卻是漲的通紅,心裡不由得便是一聲冷哼。
陶黛齡依然是千嬌百媚的笑着,拿起了椅上的坤包,柔聲言道;“今兒個黛齡可再也不敢造次了,我這會就去棚子裡聽一聽,好當個閒散的聽客。”
着,她向着李家夫婦點了點頭,便扭動着腰肢,款款離去了。
李伯賢看着她的背影,便聽身旁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這麼捨不得,乾脆追上去得了。”
李伯賢轉回眼眸,看着妻子面若寒霜的一張臉,只壓低了聲音;“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可別胡鬧。”
李太太雙手絞着手帕,只別過了頭,深吸了口氣方將那心底的惱怒盡數壓下去。
葉宅裡早在婚禮前一天便是被戎裝的衛戍們密切的注意着每個角落的動靜,就連巡捕房也是派人在葉宅門口增設了四個崗位,到了婚禮的這一日,又增添了一隊警衛沿路維持着秩序。
李語珺一身俏麗的洋裝,圍在葉雪妍身邊,與一羣女校的學生們紛紛嚷嚷的鬧着。
程司長的夫人倒也是感到了葉宅,便笑道;“語珺,你今日可是雪妍的伴娘呢,還是沒個正形可怎麼是好。”
李語珺聞言也只是渾不在意的吐了吐舌頭。
其餘的幾位女儐相皆是北平城有名的大家閨秀,有幾位還是葉雪妍在德安女校的校友。每個人面上都是笑意盈盈的,滿是喜氣。
葉雪妍的心裡卻是起伏萬千,緊張,不安,不捨,期待,激動,讓她原本就柔腸百轉的一顆心,更是成了一團亂麻。
直到看見了葉母,葉雪妍握住母親的手,只喊了一聲娘,淚水便滾滾而下。
葉太太今日打扮的也是十分的雍容華貴,她心翼翼的爲女兒拭去淚水,聲音也是哽咽了;“傻孩子,今天是你出閣的好日子,哭什麼?”
“葉伯母,雪妍,今天是多好的日子,你們怎麼還傷感起來了?我媽媽常,等我出嫁的時候,她一定要歡歡喜喜的送我出門呢!”李語珺在一旁笑嘻嘻的,打趣道。
“李伯母那是怕你嫁不出去,恐怕等你前腳剛嫁出去,後腳她就要燒柱高香,念一聲阿彌陀佛咯!”女儐相中傳出一道聲音來,衆人聞言,都是笑了起來。
李語珺也是笑了,吵鬧着;“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好了好了,吉時快到了,咱們動作可要快點。”女儐相們不知是誰喚了一聲,衆人便有開始手忙腳亂的爲葉雪妍整理着頭髮與禮服,好不熱鬧。
待葉雪妍收拾停當,被衆人簇擁着走出房間,便看見葉風豪一身禮服,筆直的站在那裡。
葉父早逝,送新娘走紅毯的的責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望着自己的妹妹,心裡只是感慨萬千,他終是什麼都沒有,只伸出自己的臂彎,笑着道了句;“哥哥陪你去。”
葉雪妍微笑起來,將手伸了進去。她回過頭,看着母親站在那裡,衝着自己揮着手。她咬緊脣,壓下了眼底的溼意。
娘,我會笑的漂漂亮亮,讓別人都知道葉家有個好女兒。
禮堂內,佈滿了玫瑰與百合裝飾成的花團,滿堂照耀。
一側設有音樂席,身穿禮服的白俄管絃樂隊正在那裡引弦待奏,前方更有家屬席與記者席,一切只佈置的大方而莊重。
“這鄭北辰我聽一直是個冷面冷心的人物,平日裡最討厭這些奢華的排場,沒想到這次居然會有如此的張揚,大宴賓客。真不知道那葉家姐終究是個什麼摸樣,能讓他如此上心。”
賓客區中,幾位政府要員正在那裡竊竊私語。
“任他有多大的能耐,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罷了。我聽他還特意請了牟老來當證婚人,你們這要多大的面子?爲了個女人,如此興師動衆的,也不怕沒了身份。”話的人一身戎裝,面目卻滿是不屑。
“話可不能這麼,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鄭北辰如今也都三十郎當歲了,他這麼個身份地位,結婚總不能過於冷清了不是。”
沈建安端坐在那裡,身後的耳語卻聽得一清二楚。他的眸子裡依然是寡淡的,只定定的望着前方,一言不發。
“你那葉家的丫頭可真是好福氣,居然能嫁給鄭北辰做司令夫人。當初在大哥家瞧見她,一臉的家子氣,只不知道這婚姻能維持多久呢。不定過陣子興許就離了——”時韻慧把玩着自己的指甲,一身狐皮大衣襯得她愈發的身姿動人,生過孩子的她更是多添了幾分少婦的嫵媚。
“夠了,你也不看是什麼場合,的叫什麼話?”沈建安鷹眸閃過一絲不悅,低聲制止。
時韻慧美眸溢出一抹怒意,卻生生壓下,只道了句;“我不和你吵。”
沈建安抽回眸光,面色越發的清冷,只不在理會。
禮臺前,牟玉泉作爲主婚人,在長桌的後方威嚴站立,而八個證婚人則分立倆旁,端正等待,氣氛十分的莊嚴。
鄭北辰今日穿了件黑色的西式禮服,站在禮臺前靜靜的候着,挺拔頎長的身軀配上那內斂穩重的氣質,無不令人心折,吸引了無數的目光。
各大報刊的鎂光燈只朝着他的方向拼命的閃爍。
陶黛齡坐在角落裡,癡癡的望着他。驀然,她看見他的脣角浮起了一絲笑意。那抹淡淡的笑意令他果毅的容顏剎那間融化。她看着他清冷的眼底此時逸出了絲絲柔情,那是她永遠也不可期冀的神色。
她愣愣的坐在那裡,聽着禮堂內雷鳴一樣的掌聲,驟然響了起來。
原來,是新娘子到了。
掌聲直如排山倒海一般,經久不息。小說.傾世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