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奶孃愣了一下,隨即摘下了臉上的面罩,並主動認錯,“王爺,奴婢着急小郡主捱餓,所以才忘了規矩。”
她的容貌沒有差,身形呢不好分辨,因爲初冬穿得較厚,外觀上看起來跟平日一樣的圓潤福態。
慕凌蒼也沒再說什麼。
而柯奶孃繼續伸手去抱慕心暖,可這一次慕心暖不但抱緊小羿的脖子,還張嘴‘嗚嗚‘發聲。
她也不是真哭,就跟平常耍賴一樣的幹嗷,比如說沒吃飽、又或者小羿沒陪她玩夠,她都會這樣假哭來要挾人。
但這次不同的是,她的乾嚎沒有任何緣由。
對她反常的表現,小羿感受最深刻,柯奶孃是她的奶孃,她可從來沒有拒絕過柯奶孃抱她,今日怎麼……
他微微眯眼,不動聲色的打量着身前的柯奶孃,並巧妙的避開她的手。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發現柯奶孃的手與平常不同……
不,應該是完全不同!
他們爲了照顧孩子,天天都在一起,一同給孩子洗澡、一同給孩子換尿布、換着抱孩子更成了一種默契和習慣,對柯奶孃的手,他是再熟悉不過。
可此刻在他眼前出現的卻是一雙指骨節又大又粗糙的手!
“柯奶孃,小郡主可能還沒玩夠,等下再奶她也不遲。”他擠出笑緩減慕心暖不讓她抱的尷尬。
“好。”柯奶孃也沒強行抱孩子,還很自然的站到他身後。
慕心暖本來是面朝小羿身後的,見她站到身後,趕緊扭動小身板面朝小羿正前方,嘴裡還是‘嗚嗚’乾嚎。
小羿立馬朝慕凌蒼道,“王爺,小郡主還想玩呢,要不您帶她去書房玩吧。”
危險就在身邊,他不敢大意。儘管他也捨不得把懷裡的小丫頭交出去,可是他知道自己若再繼續抱她,發生意外的機會會很大。
他不知道對方底細,還沒有強大到有十足的把握保護她,這個風險他擔不起。
慕凌蒼也沒猶豫,直接伸手將女兒抱到自己懷裡。
而小丫頭也沒拒絕他,甚至在挨着他胸膛的同時就迫不及待的抱住他脖子,小身板還不安分的動來動去,就像在使勁兒躲避什麼似的。
慕凌蒼什麼話也沒說,抱着女兒就往書房去了。
小羿轉身對後面的柯奶孃笑道,“就讓王爺陪小郡主玩一會兒吧,等下她餓了,王爺會叫你去抱小郡主的。”
柯奶孃望着父女倆離開的方向,也自然的笑了笑,“好,等下我再去抱小郡主。”
小羿緊接着問道,“對了,小世子呢?你沒跟廖奶孃一起陪小世子啊?”
柯奶孃笑着回道,“廖奶孃帶小世子去夫人院裡了,我想着小郡主該餓了,所以纔過來找你們。”
聞言,小羿心中暗鬆了一口氣。
別看他年紀小,但閱歷可比同齡孩子多得多。面對這種情況,他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的程度,甚至還能自然的陪對方周旋。
“柯奶孃,你去看看王妃是否在夫人那裡,告訴她王爺從宮裡回來了,讓她快過來吧。”
“好咧,我這就去找王妃。”
柯奶孃也沒猶豫,轉身就要走。
小羿突然把她衣袖抓住,指了指她的臉,提醒道,“你趕緊把面罩帶上,說不定無相就在暗中,要是讓他看到你的樣子,他就有可能變成你的樣子。”
柯奶孃聽完,趕緊把取下的面罩罩回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和一個嘴巴。
小羿裝模作樣的替她檢查了一遍,這才放她走,“那你快去找王妃吧,我先回屋喝口水。”
柯奶孃也沒再耽擱,趕緊奔往夜芸住的院子。
小羿走了好幾步,確定她沒影之後,這才停腳回頭,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露在空氣中的雙眼釋放着冰冷的光。
就這點把戲還敢出來騙人?
信不信他們能把他騙死過去!
他腳步一轉,趕緊跑向書房。
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開口,“王爺,柯奶孃她……”
然而,不等他說完就被慕凌蒼給打斷了,“我知道。”
小羿拍着胸口走過去,有些小驚訝,“王爺,您如何看出來的?”
慕凌蒼不滿的睇了他一眼,“你當本王很蠢麼?”
別看他女兒小,膽兒可一點都不小。再嚇人的東西她都沒怕過,突然間卻不讓自己的奶孃抱了,這能說得過去?
小羿摸了摸鼻子,乾笑了一聲,隨即問道,“王爺,現在如何是好?他扮成柯奶孃的樣子,那柯奶孃會不會出事?”
慕凌蒼微眯的眼眸中冷光流轉,“你去告訴王妃讓她拖着無相,你趁機找找看,柯奶孃應該還在魂殿中。”
小羿點了點頭,可又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他懷裡的小丫頭,“那您能帶好小郡主嗎?”
聞言,慕凌蒼俊臉一沉,眸光就跟放箭似的射向他,“本王都能把你帶大,難道還帶不好她?”
小羿乾笑着往外跑,“小的這就去找王妃——”
慕凌蒼剜了一眼他逃也似的背影,這才把注意力都放回女兒身上。
偏偏自家女兒也不是個安分的主,見小羿跑了,她眼巴巴的望着門外,嘴裡直髮聲,“呃呃……”
他把女兒放桌上,拿了一隻筆塞她小手中,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小丫頭盯着長長的筆桿看來看去,高興得直咧嘴角。
只是下一刻,她瞥到書桌上還有其他的東西,立馬把筆桿扔了,撲着就去抓硯臺。
恰好硯臺裡的墨汁還未乾,她那小爪子一爪下去,立馬染成了漆黑。
慕凌蒼,“……”
回過神,他立馬把女兒拉回來坐好。
正準備訓她時,女兒的小手‘啪’一下拍在他鼻樑上。
呼吸間全是墨汁的味道,他瞬間石化,“……”
然而小丫頭絲毫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望着他直咧嘴角,染了墨汁的小爪子還打算再給他臉頰留個小巴掌。
他臉黑的把她小手捉住,在她手心裡拍了兩下,“不許胡鬧!”
誰知道小丫頭也跟他學起來,在他大手上拍打,看着他的手也變成了黑色,笑得口水順着嘴角直流。
當夜顏推門走進書房時,差點被父女倆的樣子嚇一跳。
“你們這是幹嘛?”
一大一小兩張臉就跟斑馬似的,不止臉上,身上也都是墨汁。
女兒見她進來,非但沒有收斂,還趁她爹看她孃的時候又把小巴掌拍她爹臉上。
夜顏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趕緊過去把女兒從書桌上抱起。
小丫頭不但‘攻擊’自家爹上癮,小爪子還想偷襲她,好在她反應快,直接給女兒的爪子拍下去,板起臉訓道,“你個小頑皮,還敢跟老孃胡鬧?”
許是她這一拍把小丫頭拍疼了,愣了一下後,扁着嘴就開始哭。
夜顏正想再給她訓訓,結果書桌後的男人已經起身,並快速的把女兒從她懷裡抱走。
她忍不住翻白眼,“看你那緊張樣兒,你就使勁兒寵她吧,我就等着她將來被你們寵上天!”
慕凌蒼剜了她一眼,護着女兒回到書桌後。
這次他不把女兒放桌上了,而是讓女兒坐在他大腿上玩,還把毛筆繼續塞在女兒小手中。
小丫頭就跟打了勝仗似的,舉着筆桿子揮來舞去,小花臉上笑得別提多醜了。
夜顏額頭掉着黑線,盯着父女倆黑糊糊的臉,簡直沒法形容。
如果有相機,她非得把他們的醜照拍下來,以後讓他們自己看看,這像什麼樣子!
她敢保證,現在讓這個當爹的出去轉一圈,絕對能讓魂殿裡掉一地眼珠子。
誰能想象人前冷酷的王爺在自家女兒面前會是這麼一副樣子?
慕凌蒼也沒有因爲女兒在就忽略她,眼皮對她掀了掀,淡聲問道,“小羿找到柯奶孃了嗎?那人現在何處?”
說起這事,夜顏瞬間沉下臉,“柯奶孃被人打暈,小羿在她牀下找到了她。已經替她檢查過了,小羿說她沒有大礙,只等她醒來就好。那假貨現在在我娘身邊,不過有我爹和呂姨在,她找不到機會下手。”
慕凌蒼眸底生寒,“她是如何假扮成柯奶孃的?”
夜顏搖頭嘆道,“這有什麼難度,我想的辦法是讓每個人都帶着面罩,可是我們也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無相的輕功,他想進來魂殿不會有難度的。唯一欣慰的是我們知道他裝扮成了誰,不會再隨隨便便的懷疑這個、懷疑那個。”
慕凌蒼伸手摸到桌下的暗格,將兩隻紙包放在桌上推向她,“白色爲毒,紅色爲解藥,你看着辦。”
夜顏笑着將倆紙包收進衣袖中,“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他跑掉的。”
她本想在他臉上親一下,可看到他一臉黑墨,嚥了咽口水立馬打消了念頭。
這裡有他親自保護女兒,她一點都不擔心,現在她要做的事就是怎麼逮人,所以她拿了藥包以後也沒久留。
不過在臨走前她忍不住捏了捏女兒胖嘟嘟又髒兮兮的臉,“心暖要聽話哦,不許再胡鬧了哈!”
女兒黑漆漆的眼仁兒望着她,又開始扁嘴。
慕凌蒼一記冷刀眼給她剜去,就差拍她的爪子了。
她得逞般的‘嘿嘿’笑着,一溜煙跑了出去。
等她一走,慕凌蒼看了看女兒的小臉,就跟一隻小黑貓似的,他自己都忍不住勾脣笑了起來。
小丫頭見他笑,剛剛還作勢要哭呢,眨眼就轉哭爲笑了。
爲了滿足女兒的玩心,慕凌蒼取了一卷乾淨的白紙鋪在桌面上,再把女兒放紙上趴着。小丫頭兩隻手撐在紙上,立馬出現兩隻手掌印。
她似乎也發現了這‘驚奇’的一幕,於是又‘啪啪’在紙上拍了兩下,這一下可把她樂壞了,乾脆就在白紙上轉過來爬過去,一個人開始瘋狂的蓋手掌印。
…
夜芸這邊,眼看孩子在小牀裡睡着了,柯奶孃微笑着提議,“夫人,讓奴婢和廖奶孃帶小世子回房睡吧,免得打擾你們說話。”
夜芸疼愛的看了看小外孫,搖頭笑道,“不礙事,就讓他在這裡睡,我們看着點也更安心,免得那個無相趁我們不在對孩子下手。”
語畢,她故意板起臉交代她和廖奶孃,“你們都謹慎點,別隨意落單,最好大家都在一起,這樣我們彼此纔不會有猜疑。”
兩位奶孃同時應道,“是,夫人,奴婢們會謹慎的。”
夜芸看了看門外的天色,突然皺起眉頭,“顏兒也是,去廚房怎麼還不見回來?”
她剛抱怨完,就見夜顏和小嬋從遠處走來。
主僕倆進了廳堂後,主動摘下臉上的面罩,不等夜芸再抱怨,夜顏就先解釋道,“今日廚子動作慢了些,所以多耽擱了些時辰。”
小嬋把食盤裡的瓷蠱放桌上,當着兩位奶孃的面將瓷蠱裡的東西倒進兩隻碗裡。
頃刻間,蔘湯的香味溢出,很是濃郁。
廖奶孃很主動的過去,端起一碗蔘湯先喝了起來。
她喝了一口見柯奶孃沒動,於是忍不住招呼她,“快來喝呀,愣着做何,你不想發奶了?”
夜顏忍不住笑道,“我知道天天讓你們喝這些都喝膩味了,不過爲了心暖和昕蔚有足夠的奶水,還請兩位奶孃多堅持堅持,等明年開春後就給他們斷奶,到時候你們就不用催奶了。”
柯奶孃聽她說完,趕緊道,“王妃,您別這樣說,能給小郡主和小世子做奶孃,是奴婢們的福氣,就算奶到他們長大成人,奴婢都願意。”
夜芸在一旁笑出聲,“奶到成人?那不得讓人笑話死?哈哈……”
夜顏倒沒笑,還一臉感動的看着她倆,“你們爲心暖昕蔚所付出的,我們都銘記在心。你們放心,就算他們斷了奶,我們也會將你們留在身邊,只要你們願意,魂殿永遠都是你們的家。”
廖奶孃率先把一碗蔘湯喝完,見柯奶孃還沒動手,於是端起另一碗蔘湯遞給她,“快喝吧,就算膩味了也別辜負王妃他們的一番心意,你見哪家主子會如此對待下人?我們啊都是跟着小世子小郡主享福的,爲了讓他們長得更好,這些補品再苦也要嚥下去。”
柯奶孃接過碗,見夜顏忙着去給兒子蓋被子,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夜芸和呂素對她們微笑過後很自然的聊着別的話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
她看了看手裡的湯碗,再看了看廖奶孃喝過的空碗,遲疑了一下也將自己碗裡的蔘湯喝了下去。
她之所以敢喝,也是因爲這兩碗蔘湯都是一個瓷蠱裡倒出來的,而且廖奶孃也先喝完了……
然而,蔘湯下肚,就在她感覺腹部涌進一股熱流時,腦袋突然發沉,眼前的景象也出現了重影。
她眸孔一瞪,下意識的掐着脖子想吐,“嘔——”
就在這時,兩道身影如閃電般朝她而來,緊接着兩隻手掌狠狠的擊中她胸口。那無形的掌氣讓她心口一悶,當場噴出一口鮮血,“噗!”
就在夜芸和呂素準備就此將她拿下,誰知她蹌踉了一步後,突然撲向廖奶孃,並迅猛的用手指鎖住了廖奶孃的喉嚨。
形勢突然翻轉,也是夜芸她們沒想到的,運氣的掌勢不得不收住。
‘柯奶孃’渾濁的眼睛漸漸的變得清明,眼神也變得兇厲,掐着廖奶孃脖子不停的後退,嘴裡還發出男人的冷笑聲,“想毒倒我,有那麼容易?別忘了,我可是跟鬼手師出同門。”
夜顏沒敢上前,因爲兒子還在小牀裡。不過她沒上前不代表就會沉默,隨即就冷笑回他,“你以爲你沒事麼?這是我家凌蒼給你準備的斷腸草,你現在死不了,但你沒有解藥也活不下去。識相的就把我奶孃放了,看在你跟鬼手師出同門的份上,我立馬就把解藥給你。”
‘柯奶孃’立刻扭頭瞪着她,五官都變得猙獰起來,“把解藥拿來,否則我立馬殺了她!就算死,我也要拉一個人給我陪葬!”
夜顏也不示弱的回瞪他,“把我家奶孃放了先!否則我不但要你腸穿肚爛而死,我還要把你挫骨熬湯!”
‘柯奶孃’似是聽到好笑的笑話般,突然仰頭狂笑,“就一點斷腸草也想要我的命?我……唔!”
他臉上猙獰的笑突然僵住,突然彎下腰捂住褲襠。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夜芸和呂素同時衝了過去,將廖奶孃一把拉開推像夜顏。
夜顏這才發現廖奶孃手上握着一把帶血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