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低頭,不承認,也不否認。
“東西給我!”風挽裳厲聲要求。
“其實,你大可不用這般緊張,倘若我有心要搶,你也沒法子。”一個皇家舞坊,他要動的話她也沒轍,何況那個可以給她撐腰的人自身難保芾。
“是嗎?你大可試試。”他以爲她還對他毫無防備嗎樅?
蕭璟棠的目光又掃了掃隱藏在四周的異樣,“爲了他,你甘願同歸於盡?”
“他之所以落入如此險境皆因我而起,若非是我認識你這個禽獸不如的人,也不會有如斯境地。若真要同歸於盡,我一點兒也不虧!”還能替他們的長悠報仇!
也即是說,同歸於盡只是最後一步。
蕭璟棠冷銳眯眸,“你借換衣裳的那半個時辰,又做了什麼?”
“你只要將東西給我,我便不會做什麼。”她異常地沉着冷靜。
“你放心,這次我說到做到。”蕭璟棠說着,從袖中緩緩拿出信。
風曜小心翼翼地上前,警惕地接過,退回來,仔細辨認,然後點頭,“是我寫的那封沒錯。”
風挽裳丟火摺子給風曜,在風曜點燃信的同時,將箱子用力往門口拋去。
蕭璟棠飛身出去伸手接住,回頭,信也已燒完。
他毫不在意地對她微笑,“挽挽,我就沒要求你先打開箱子給我看,因爲,到這一刻,我依然信你。”
“小曜,關門!”一點兒也不想再聽他多說,不想再看到那張臉,風挽裳冷聲下令。
門,當着他的面關上。
“我之所以非要蕭家不可,是因爲那裡曾是我們的家,我不希望由你親手毀了它。挽挽,這一次,你是回不去顧玦的身邊了,如果累了,記得回家。”
門外的男人還在對着門說話。
風挽裳忽然緊擰眉心,強忍着什麼。
“或者,跟你弟弟回北嶽吧。當初那樣對你,我就想過會有今日,我當時就下了決心,倘若有朝一日我們反目成仇,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而今,除了權勢,我也沒別的路可走了。顧玦和我,只能活一個,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所以,離開,對你是最好的。”
陰鷙的話音甫落,外邊倏然起風,閃電劃破天際。
突如其來的變天,瘮得人心裡發慌。
外邊車輪聲緩緩駛離,雨,噼裡啪啦地落下。打在窗上,很快就打溼了屋檐,水流順着屋檐滴滴答答地流下。
也許,這是她僅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不,也不算是爲他,這事本就是因爲他們姐弟倆而起。
萬幸的是,來得及阻止。
風挽裳的身子微微一晃,有些站不穩地扶着桌子。
“姐姐!”
“夫人!”
風曜和素娘立即上前扶她,擔心地喊。
風挽裳擺手,緩緩站直,蒼白的臉滿是憂色地看向素娘,“素娘,那本賬冊還用不上,先讓人回來吧。”
“看到姓蕭的走了他們會撤回的。夫人,你的臉色……”
“及時通知他們了嗎?”風挽裳打斷素孃的關心,挑重點詢問。
“通知了,就算出事,他們也應該能及時趕到。”
“他們沒懷疑吧?”
“按照夫人您說的,以我是扶胥族遺孀的身份,他們不懷疑。可是,夫人,爲何不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屢次給他們消息,總要有個很好的理由,而她是扶胥遺孀的身份正好可以說服他們相信。
“我又還能做得了多久。”風挽裳澀然扯了扯脣角,淺淺闔眸。
“夫人?”素娘總覺得她這話裡藏着不爲人知的深意,還想再問,卻被她擺手。
“我累了,先回房歇息。”
說着,快步往後院走去,不顧身後弟弟的叫喊。
腳步不穩,匆匆地穿過前堂,在轉角的迴廊處,她扶着柱子,手捂上心口,五指收攏,腥甜涌上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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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細細地悶哼一聲,鮮紅溢出,染了泛白的脣瓣。
她不慌,極力穩下心間的不適後,捻袖,緩緩擡起,手是顫抖的,抹去吐出的那一點殷紅。
不意外的,受了這麼大的波動,這顆破損的心怎可能沒有事。
還好,一切都沒事了。
至少這事壓下來了。
“姐姐……”
身後突然傳來風曜的聲音,她趕緊抹乾血漬,回頭,露出蒼白的笑容,“小曜。”
“姐姐,對不起,是我的錯。”風曜跑到她面前,愧疚地認錯道歉。
一完事姐姐都不願跟他說話了,姐姐定是在怪他吧,闖了這樣的禍。
第二封信裡說姐姐被九千歲休了,他想都沒想,就以爲姐姐需要那個秘密來保身,畢竟,他的姐姐除了那個,還能拿什麼與之抗衡。
他好像總給姐姐帶來麻煩,上次來時險些就逼死姐姐,這一次……好像更嚴重。
“沒事了。但是,小曜,把那件事忘掉,提都不許再提,一個字也不許再寫!”風挽裳用力抓起弟弟的手,鄭重地交代,“小曜,你聽清楚,哪怕九千歲真的對我如何,哪怕他要殺我,你也絕不能重提此事,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下,都不能提,知道嗎?”
“姐姐,你愛他?”風曜詫異地問。
姐姐真的愛那個太監?愛到哪怕他要殺她也無怨尤?
“能不愛嗎?”風挽裳鬆了手,淺淺勾脣,清眸溫柔似水。
“可他休了你!”這樣的男人,有何值得愛?
看到小曜憤然的樣子,她微微搖頭,淡淡笑道,“那是因爲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看着姐姐眼中一閃而過的悽然,他並不知曉姐姐和蕭璟棠之間有何深仇大恨,但是,這一刻,他肯定,姐姐心裡的人確實是那個他曾痛恨過的男人。
“那你……還回去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風挽裳苦澀一笑,搖頭,“不了,回不去了。”
“姐姐,你想回去嗎?”
“……”想,可是不能。
“姐姐,是因爲我闖了禍讓你覺得沒臉回去嗎?若你真的那麼想回去,我去同他說清楚,是我的錯,與你無關。”他知道姐姐想回去,而且是很想,卻又很無奈。
“不是,小曜,真的不關你的事。你回北嶽去吧,別逗留了。”風挽裳凝視着幾個月不見的弟弟,眉宇間好像沒上次見面時那麼冷,那麼憤世嫉俗了。
他過得好,她便放心了。
“姐姐這麼快就趕我走,還說不怨我。”風曜自責不已。
“傻瓜,姐姐當然高興能見到你。”至少,死前還能見到最愛的弟弟一面,她是高興的。
她笑着撫上他的臉。“可是如今,你在南凌很不利,我怕蕭璟棠又要拿你如何,回到北嶽,縱然他想,也動不了你。”
難保蕭璟棠不抓他來逼供啊,更何況,這事顧玦他們遲早會知道的,就算不是顧玦,那幾個也會選擇殺了小曜滅口。
若真到那時候,她拿什麼求情?
“那姐姐你呢?”風曜擔心地問。
“我……我留下來,你忘了,醉心坊是皇家舞坊,我作爲舞坊女官,自然是繼續待在這裡。”
“可是,你不開心。”風曜看穿了姐姐心裡的苦,心生一個念頭,“姐姐,隨我去北嶽吧!那裡雖然令我墜入黑暗,也是我最明媚的開始。去那裡,我們姐弟倆相依爲命,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你也不用……”
他抓來她的手,翻開手掌心,看着上邊那道疤,有些哽咽,“姐姐,你受苦了。去了北嶽,就不用再因爲這個而受盡冷眼了。”
風挽裳輕輕撥開講弟弟的手,“要去也得先辭官啊。你先回去,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去找你可好?到時候,也許小曜已經成大將軍了呢!”
到時候,接到的也許只是她的一封遺書。
“太好了!姐姐,我一定會努力的!”風曜興奮地喊,回去後他要更加努力才行,只有變得更強大才能保
證姐姐不受欺凌。
“姐姐知道你能行的。”風挽裳溫婉而笑,心裡卻是愧疚不已。
對不起,原諒姐姐撒了謊。
“行,我聽姐姐的,我明日就走,姐姐到時來了就先捎信給我。對了,以防再有人假冒,姐姐,咱做個記號吧。就以你掌心上的這朵花爲記號,你記得在信上印上。我呢,就以這個。”風曜從領口拿出那條石墜。
這是上次離開前,姐姐親手給他戴上的,貼身戴着只是想提醒自己,姐姐受盡苦頭從未放棄過找他,整整找了十年。
風挽裳欣然點頭,“好。”
風曜將石墜塞回衣服內,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頭疼,“那兩個人……”
“小曜,這事你想如何解決就如何解決,姐姐不過問。”這事,得他自己面對,無論他作何選擇,她都不會怪他。
“好,那我先回去。”風曜點頭,有些不放心地看她,猶豫地問,“姐姐,你不會想不開吧?”
想到方纔所說的同歸於盡,叫他如何能放心。
“胡說什麼呢!姐姐正嫌自己命不夠長呢。趁着這會雨小了趕緊回去,明日姐姐去送你。”風挽裳笑着推他走。
聽到她還能如此說笑,風曜放心了。
只是,他不知道,這並非玩笑話。
※
雨勢時而變弱,時而變強,無處不積水成窪。
雨夜裡,幾道黑影拖着寒光閃閃的大刀在滂沱的雨中行走,對着角落裡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一頓亂砍。
窄巷裡,堆積的竹竿後,一個渾身溼透的婦人緊捂着孩子的嘴,大氣不敢出,血從她的身上融入雨水中,在黑暗中渾濁不清。
黑衣人終於往別的地方搜,婦人帶着孩子狂奔逃離。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的幽府朦朧得猶如一副絕美墨畫。
採悠閣裡,一身雪色裳袍的男子倚窗而立,望着外邊的雨幕,一夜未眠,一頭如墨青絲隨意披散,妖冶的俊臉透着憂鬱的凌亂美。
屋裡的小雪球似是感覺到主人的憂鬱,乖乖地趴窩在圓桌底下,露出半顆小腦袋,墨綠大眼時睜時閉。
顧玦幽幽地看着外邊的雨。
不由得想起七夕那日,兩人奔跑雨中的樣子。
“快將衣服穿上,你會疼的。”
那麼柔的嗓音,從來都具備着強大的力量,穿透人心。
可是,更清晰的是她也曾爲另一個男人撐傘,行走於雨中,男人不過是從她手裡接過傘,她便含羞帶怯地看他,那眼神裡裝着的是一個天,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天。
天,會變,卻永遠都換不了,永遠都還是那一個。
屋外,細雨斜飛,屋內燭火輕搖。
外邊的雨會停,心裡的苦雨呢,何時纔會停歇?
這時,採悠閣外邊的雨幕裡出現兩個身影,打着傘,一前一後,匆匆往這邊趕來。
顧玦微一顰眉,眉眼間露出凝重之色。
很快,其中一道身影直接飛身而起,落在他面前的走廊外,另外一道,正咚咚地爬樓梯上來。
萬千絕扔開傘,朝他躬身拱手,“督主,方有消息傳來,緝異司暗中派人尋找在天都的夏姓,朱姓,賀姓的人家。”
顧玦臉色丕變,鳳眸一沉,“何時的事!”
“寅時之前,但是,後來不知爲何已經撤回,我們的人接到消息後已馬上派人暗中保護該保護的人,是否需要轉移?”
“這消息來自何處?”顧玦擰眉。
“醉心坊的素娘,她是扶胥族的遺孀,一直以醉心坊爲掩護,暗中盯着緝異衛的一舉一動。上次我們只給裕親王傳遞按照計劃行事的消息,後來在蕭璟棠要殺高鬆滅口時,那麼巧帶人趕來,應該也是她所。
還有,義莊一事,督主有讓屬下傳遞消息,但消息傳到的時候已經撤了,應是提前有人通知了。”
顧玦臉色微白,腦海中始終串不起的那一條線,串起來了。
不是素娘……
錯了,好像從一開始就錯了。
“霍靖,昨日她離開時都說了什麼,一字不漏地說!”他轉身,厲聲質問已經站在那裡躬身等候的霍靖。
霍靖回想着昨日風挽裳臨走前說的每一字,“與駙馬在馬車後談完後,奴才與小蓮蓬問夫人有沒有事,夫人說沒事。然後駙馬在馬車上催,夫人說……”
霍靖突然止住,大悟地瞠目。
“說了什麼!”顧玦已是不耐。
“夫人說,我得回去……”霍靖顫抖地說出被他忽略的最關鍵的字眼。
得!
也就是不得已的!
頎長的身影微微一晃,他閃身上前一把拎起霍靖,“你昨日爲何不說!”
然後,丟開,奪門而出。
“督主!”萬千絕趕緊跟上。
霍靖跌坐在地上,後悔自己遲來的領悟。後悔自己疏忽了最關鍵的字眼,以至於也讓爺誤會了。
一身雪色裳袍男子,披頭散髮地冒雨前行,身影快如閃電,眨眼間便到府門口。
突然的門開,嚇得外邊正要敲門的人跌倒在地。
那是一個血淋淋的婦人和一個血淋淋的孩子,他們瑟縮着,臉上全被血和雨水模糊。
他直接無視,箭步從他們面前走過,然而,婦人顫抖的一句話,徹底止住他離府的腳步……
※
天還未破曉,外邊雨停了。
婦人抱着瑟瑟發抖的兒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在位子上呆坐了很久很久的男子。
他一語不發,過於俊美的臉如死灰般沉寂,深邃狹長的鳳眸微闔,放在桌上的手,緊攥成拳,直到指關節泛白。
她很害怕那個拳頭會揮過來要他們母子倆的命。
終於,他的聲音有些乾啞地響起,朝外喚,“霍靖,將他們送出城去。”
然後,他起身,頎長的身影竟有些站不穩。
廳上透亮的燈光下,映出他臉上的蒼白,鳳眸空洞,好似大受打擊。
“謝千歲爺不殺之恩!謝千歲爺不殺之恩!”婦人帶着孩子感恩涕零地叩謝,不停地叩謝。
“滾!”
方背過身的男人赫然回身,暴戾地吼,墨發翻飛,鳳眸猩紅,像是入了魔,周身散發着可怕的戾氣。
那被他攥地嘎嘎響的手拳頭表示他隨時可以殺了他們。
小男娃嚇得要大哭,婦人伸手搗住,拉着孩子慌張逃出去。
砰!
兇狠的一掌劈裂面前的黑檀桌椅。
他轉過身來,望着外邊遲遲未翻魚肚白的天空,俊臉佈滿陰鷙,鳳眸深出是掙扎的痛苦。
“督主,大事不好了!”
忽然,府門口出現萬千絕的身影,臉上是少見的神色慌張。
他臉色微變,移形換影,人已到廳外,“她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她,而是督主您!”萬千絕着急地說完,就見主子展眉,氣得他整個人都暴躁了。
“昨日您離宮時就有一封密信避開咱們的眼線,送到太后手裡,聽聞,是您親手所寫的信箋,上邊坦白了您和子冉姑娘的關係!”
顧玦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說什麼?我與子冉的關係?”
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全身的血液彷彿凍結。
他與子冉的關係……那不就意味着……
“是!太后也已證實,親下懿旨,懿旨隨一千禁衛正往這兒趕!”至今是何關係,還未曝出,但從太后的反應,以及主子此刻的反應,他肯定,這一次,在劫難逃。
顧玦卻是呆滯着。
已得到證實?
他親筆所寫。
他唯一親筆所寫過的除了在她生辰那夜給她的那一張。
萬千絕見主子沒有反應,心急如焚,雙
膝一彎,跪在他面前,懇求,“督主,必須馬上撤,再晚就來不及了!”
顧玦側耳一聽,還未破曉的天色,橋那邊的方向傳來紛沓的聲音,彷彿千軍萬馬。
他拂袖,厲聲朝外喊,“霍靖,你知曉如何做!”
“爺不走,我們不走!這次,我們不躲了。”霍靖走出來,雙膝一跪。
“我們不躲了,大不了死個堂堂正正!!”聞聲而來的部分府中僕人也毅然跪下,視死如歸。
“行!都出息了!要不要爺乾脆先砍了你們!”
咻的一聲,萬千絕的佩刀已經隨着一道寒光閃過,落在他手上。
“爺砍我們,我們也不走!”所有人,異口同聲。
顧玦拿他們沒轍,將佩刀精準無誤地回鞘,“你速去讓沈離醉帶子冉走。”
“督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萬千絕着急地驚喊,最該撤的是他纔對啊。
這件事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太后也證實了,眼下,沒人能扭轉乾坤。
靠平日裡水火不容的丞相?怎麼可能!
靠旭和帝?一切都正開始準備,他離皇宮還遠得很。
只怕此刻,所有人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麼長遠的計劃裡,誰也沒料到會出現這麼一個意外!
不,應該說,誰也沒料到主子的身邊會出現一個風挽裳!
“快去!”顧玦厲聲。
萬千絕內心掙扎了下,攥了攥拳,拱手,轉身,縱身一躍,消失在高牆內。
“霍靖,去將該處理的全都處理乾淨。”顧玦冷靜地下令。
“奴才明白!”霍靖點頭,帶着人匆匆往後院走去。
“爺,我呢?”小蓮蓬也趕緊站起來,指着自個問。
顧玦看向她,半響,拂袖進廳,“進來。”
小蓮蓬瑟縮着小腦袋,怕怕地跟在身後進去。
不一會兒,她低着頭,從廳裡匆匆走出。
頎長的身影緩緩走到門口,看着漸漸泛白的天空,鳳眸深沉平靜。*
天,微微地亮了……
很快,幽府門外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
砰!砰!砰!
府門被粗暴地敲響,一下下,好似隨時都會破門而入。
兩個家丁將厚重的府門打開,幾乎是府門一開,外邊的人立即推進來。
一羣金色盔甲的禁軍衝進來,直達主廳。
走在中間的太監,恭敬地舉着懿旨,威嚴凜凜地走到站在主廳的男子面前,“宣太后懿旨,九千歲接旨!”
尖細的嗓音劃破拂曉的寧靜,幽府裡裡外外被禁軍包圍了個嚴嚴實實。
站在廳門口的男子,負手而立,輕風吹起他的髮絲,他微低着頭,鳳眸微闔,從容鎮定,彷彿從未被驚擾。
……
晨曦徐徐拉開了帷幕,雨後的清晨,更清新美麗。
被雨水洗刷過的天空,格外晴朗清澈。
風曜不忍又勞姐姐跑到公館去送他,於是,一早便來了醉心坊。剛認回兒子的風父風母自然也跟着他跑來。
一早,溼漉漉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
“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醉心坊外,姐弟倆正在話別。
風曜看着姐姐蒼白憔悴的臉,內疚不已。
“嗯,姐姐做了些桂花慄糕,你帶在路上吃。”風挽裳溫婉地笑着將仔細包好的那兩包糕點遞給他。
無法入睡,她便趁夜做了些糕點好讓他在路上吃。
“你那什麼糕點!”風母聲音尖銳地說,上來拿走她手裡的那兩包糕點,將自己手上的那兩包塞到風曜手裡,“小曜,這是娘方纔特地從青龍街的明月齋買來的珍珠糕,這可是有名的糕點,娘以往來天都要買一些回去呢,你帶着路上吃。”
風曜看了眼這張殷
勤的嘴臉,又看了眼遞到眼前的糕點,然後,伸出手去拿走她另一隻手上的糕點,鄭重地說,“世上再好的糕點也沒有姐姐親手做的好吃,這叫心意!”
昨夜他回去後就跟他們說清楚了,包括他在北嶽當男寵的事,這個兒子還願不願意認,由他們自個選擇,無論他們認或不認,他都會回北嶽去。
看他們一早忙裡忙外,一直跟來送行的樣子,顯然是決定要認了。
風母被說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她瞪向風挽裳。
真不知道這丫頭給小曜灌了什麼**湯,盡聽她的話。要知道,當年可是因爲她,小曜才被拐走,淪落到當人男寵的地步。
風挽裳無心去理會風母的怨怪,對風曜道,“好了,你也該啓程了,記得照顧好自己。”
“姐姐,我會的。”風曜保證,在她的注視下,翻身上馬。
坐在高頭大馬上,他回頭,正想再說什麼,忽然,素娘從醉心房裡神色慌張地拾級而下。
他擰眉。
風挽裳跟着回頭一看,不安地迎上去,“素娘,發生何事了?”
“夫人,大事不好了。”素娘凝重地說。
風曜見此,不由得翻身下馬,想要上前瞭解究竟,卻被風母拉住,“小曜,你快快啓程吧,她的事你就別摻和了,她整日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現而今連駙馬都得罪了,別讓她連累了你。”
風曜心寒地看着她,堅定地撥開她的手,不悅地警告,“她是我姐姐,說好相依爲命的姐姐!你們若是怕,可以走,沒人攔着你們。”
“她又不是!”風母大喊。
突然的大喊打斷素娘正要說的事,風挽裳回頭,就見風曜怔了下。
風曜冷下臉色,“我知道你曾逼過姐姐不要承認有我這個弟弟,她不能認,那我認,總可以吧?”
風挽裳無暇去翻這些陳年舊賬,“小曜,我有急事要談,你保重。”
然後,與素娘一道,匆匆回醉心坊。
她邊走邊擰着眉心問,“素娘,你方纔說幽府怎麼了?”
素娘方纔只說了‘幽府’二字,便被那個女人打斷了。
“夫人,您隨我來!”素娘帶着她往那個她以往總愛爬上去望着幽府的樓閣。
知曉素娘要帶她去往何處後,她快步往樓閣上爬,提高裙襬,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將素娘甩在身後。
“夫人,您當心些啊!”素娘在下邊看着她着急的樣子,擔心地喊。
風挽裳已顧不上了,心焦如焚地掛念幽府的安危。
終於,爬到樓閣最高層,她捂着因爲用盡力氣而狂跳不已的心口,急促地呼吸着,站起身往幽府方向看去。
這一看,她渾身猛然僵硬,瞠大雙目,臉色刷白。
禁軍!
密密麻麻的禁軍,手持長槍筆直地佇立在幽府門外,將外邊偌大的幽府包圍了個嚴嚴實實!
遠遠地,從這裡看去,似乎都能感覺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戾氣。
“素娘,爲何會這樣!”她不敢相信地回頭問素娘。
禁軍,不是緝異衛,不是別的,是皇宮禁軍,這也就意味着是太后親下的旨意。
太后親自下旨讓禁軍包圍幽府,也就表示,太后相信了什麼。
相信?
莫非是蕭璟棠!
昨夜她燒的那封信不作數?!
“夫人,方得到消息,太后昨日接到一封密信,聽說上邊是由九千歲親筆坦誠與子冉姑娘的關係。”素娘終於爬到頂,氣喘吁吁地道。
“他與子冉的關係不就是夫妻嗎?這算什麼秘密?”這還是太后親自下旨賜的婚,不是嗎?
“應該不止,聽聞太后已經證實了子冉姑娘是異族的身份,所以太后才下令讓兩千禁軍天未亮就包圍幽府,下一步太后要做什麼,還不知。”
不止?
證實了子冉是異族,他頂多也就當不知情推個一乾二淨,倘若真的是還有另外一層不爲人知的關係,那
就棘手了。
“不對!他那麼謹慎,怎可能會將這麼大的事輕易寫在紙上!定是有人憑空捏造的!”十年踩着無數人的屍骨,一路踏着血水過來的,他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素娘看着她,有些猶豫,有些爲難。
看到素娘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樣子,挽裳心頭一顫,遲疑地問,“與我有關?”
不要!
不要又是因爲她!
縱然不忍,素娘還是點頭,“據說,紙上九千歲所要坦白之人,正是您。”
聞言,風挽裳如遭雷劈,身子猛烈一晃,整個人都是懵的。
是何時的事?
他何時給過她那樣的坦白了?
想啊!
風挽裳,快想起來啊!
她擡手用力敲自己的腦袋,痛恨自己。
偏偏,越是着急,她的腦子就越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坦白的是關於他和子冉的關係……
他和子冉的關係是夫妻,紙上若不是坦白這層關係,那就是在……
她知曉了子冉是他妻子的那時候!
那是在她生辰的時候……
生辰!
她那夜沒有回府,然後他找上門來,看到蕭璟棠也在,交給她一個生辰禮物,交給她的時候還特地說——
【這是爺給你的禮物,收好。】
【爺相信,爺的小挽兒不會叫爺失望的。】
轟!
風挽裳只覺得天塌了。
是在那裡面!
當時聽到萬千絕的驚喊,她想也沒想地放下禮物追出去看,留下蕭璟棠一人!
是蕭璟棠打開那份禮物,取走了原本該在裡邊的,他所要跟她坦白的事!
【禮物,看了嗎?】
那夜,他跟她解釋子冉爲何是他妻子的事,而她卻什麼都沒看到,只當他問的是他和子冉之間的夫妻關係!*
然後,他以爲她沒法接受,便處處防着她,以防她傷到子冉!
天!
這是怎樣的錯誤!
蕭璟棠早在那之前就已經掌握了那樣可怕的證據,可是卻遲遲沒有拿出來。
他嘴裡說的那個足以徹底毀掉顧玦的東西,並非昨夜那封信,真正的,早就在那之前秘密送到太后的手裡了!
他手上掌握兩份證據,那封信不過是用來調虎離山,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爲,沒人知道他還有另一份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