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了。”
齊文風恭敬地聲音從厚重的車簾外傳來,同時驚醒了在車內兀自沉思的兩人。
四目相對,羽菲水潤的雙眸裡只見坦然,而墨奇的黑瞳表面看去也是平靜無波,此時此刻,兩個慣於戴着面具面對他人的人,又重新武裝起了自己,闔上了從不輕易開啓的心牆。
在其他官員好奇、審視、打量的眼神下,羽菲神色自若地走在墨奇右側,與他一同步入了朝堂。
就在羽菲和墨奇站定一會後,一襲明黃衣袍,舉步虎虎生威,氣勢驚人的雀成宇在首領太監的高呼,與一干侍女的簇擁下緩緩坐上了龍椅。
“吾皇萬歲萬萬歲!”
隨着衆人的跪拜,羽菲也只得雙膝着地,伏首對雀成宇行了大禮。
“衆卿平身!”
雀成宇銳利深邃的目光掃了臺階下的官員一眼,在瞧見跟在墨奇身邊的羽菲時,目光略微停頓了下,隨後嘴角帶笑地讚賞道:“蘇軍師,你這次在浮雲山可謂是大顯身手啊,不愧是荊勤的得意門生!”
對雀成宇這明着是褒獎,暗裡卻不知是何意的誇獎,羽菲動作得體地欠了欠身,不敢有絲毫懈怠地回答着:“聖上英明,民女只是運氣好罷了。”
“哦,運氣好?”雀成宇挑眉,疑問句發了後,便不再言語。
“是啊,蘇軍師真是運氣好,運氣好到會武樂,墜崖後還能毫髮無傷地歸來,更甚者能好運氣地查出軍營裡的糧草裡竟然混雜着黑絲草。”
站在大殿右側的瀟清心裡冷哼一聲,但表面上卻是做足了戲,頂着一張笑容可鞠的臉龐,態度謙和地對着仍行着禮,沒有起身的羽菲看去。
“哦,瀟愛卿不提,朕倒是忘了蘇軍師還在黑絲草事件裡立了大功,這彭將軍的奏摺裡可沒少誇蘇軍師啊!”
經瀟清這一插嘴,雀成宇倒是興致勃勃地從奏摺裡翻出一個摺子,有模有樣地打開,看那樣子頗有當衆宣讀的意味。
羽菲雖沒擡頭,可投注在她身上的衆多的熱切視線,是怎麼也無法忽視的。
她就知道插手黑絲草這件事,一定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可只要一想到彭江的率性而爲,那些將士們的熱血、真誠的眼神,羽菲卻不覺得絲毫後悔,即使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仍會幫彭江,攬上這個麻煩。
“皇上,黑絲草事件,是爲臣督導不力,還請責罰!”就在羽菲還想着要怎麼回答關於黑絲草事件時,一個蒼老卻自責的聲音先蹦了出來,同一時間羽菲都能感到自己的右下方有一個人用力撲倒跪地的聲音。
“文尚書,你身爲戶部尚書之首,竟在你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確實是罪無可恕啊!”
放下手裡的奏摺,雀成宇虎目一瞪,嚴厲地對着撲倒在地的文尚書責罵着。
哦,爲何這文尚書現在纔來認罪?這事情難道是現在才傳入都城的嗎?羽菲抱着審視的心態,靜默無言地跪着,決定先不開口。
“皇上,這事文尚書雖是失職,可浮雲縣乃是偏遠之地,這軍餉又是經好幾輪纔到的浮雲縣,其中必有蹊蹺啊!”
“是啊皇上,還請您明察!”
——
這沒一會的功夫,爲這文尚書求情的就已超過了朝堂上的半數人,而那些剩下沒求情的,也不知心是向着哪方的。對此,羽菲心裡不由蔑視着,朝廷裡的渾水,永遠也令人看不清。
“蘇軍師,你怎麼看?”
就在羽菲靜觀其變時,聽着底下臣子求情的雀成宇,卻是話鋒一轉,又向羽菲問來。
“回稟皇上,黑絲草事件民女也是偶然識破,這朝中千絲萬縷的關係,還請恕民女無能,不能爲皇上分憂。”
羽菲雖不知這雀成宇是什麼意思,好像無論什麼事情都想着與她扯上關係,但她蘇羽菲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幾句話就四兩撥千金地給他還了回去,絲毫不將髒水往身上沾。
對彭江軍營裡的事,她那是心軟之舉,爲這黑絲草的事,只怕她蘇羽菲已經得罪了不少朝廷命官了。羽菲雖不是怕事之人,但能不生事端,還是少添麻煩爲妙。
“葉陽愛卿,你怎麼看?”
見羽菲這裡是防得滴水不進,雀成宇矛頭一轉,指向了自進早朝後,就站得如同雕塑,不發一言的墨奇。
“皇上英明,自有定奪,微臣不敢妄言。”同樣的,墨奇也沒給雀成宇任何準確的回覆,雖給予的結果一致,但好像雀成宇更滿意於墨奇的回答,只見他龍顏大悅地大手一揮,開口就言,
“黑絲草事件,文尚書罰一年俸祿,閉門思過一月。其它官員,比照文尚書。具體事宜,由刑部、兵部尚書、左相、右相領命,一個月後朕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是!”
一聲令下,雀成宇算是爲黑絲草事件畫上了句號,不知這件事的後面會牽扯出多少官員來。
“蘇軍師、葉陽愛卿清剿浮雲山匪賊功不可沒,賞銀千兩,良田千畝,今晚設慶功宴於綠意殿,衆愛卿可攜親出席!”
“謝皇上!”
羽菲本以爲在接受封賞後,這件事就應該告一段落了,沒想到最後雀成宇卻要在宮中大擺慶功宴,爲此她本打算離宮後前去拜訪青雅的計劃,就這樣被生生打斷了。
慶功宴是爲羽菲和墨奇舉辦的,所以在下朝,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恭賀後,羽菲便又搭乘着墨奇的馬車離開了皇宮,他們這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舉動,可是引起了朝中不少臣子們的非議。
“文尚書,這紅坊女子就是不一般吶,竟能如此厚顏跟在左相的身邊,嘿嘿。”下了朝,瀟清一改謙和的樣子,滿眼不屑地注視着快消失在視線裡的葉陽府的馬車。
“瀟大人,你似乎對這蘇軍師頗有成見?其中是否有誤會呢?”這被羽菲查出黑絲草,牽連自己獲罪的戶部文尚書,撫着稀疏,但仍泛着黑意的長鬚,語氣溫和地順着瀟清的視線看去,問出心底的疑惑。
“與那青樓女子,我能有什麼成見?能產生什麼誤會?”生怕文尚書誤會自己,瀟清大幅度地擺着自己長期拿兵器顯得粗糙的雙手,“文尚書,您可真是好脾性,如果不是那丫頭的多管閒事,您哪裡又會被皇上責罰呢!”
像是爲文尚書覺得不值,瀟清遺憾地搖搖頭,拍了拍文尚書的手臂,就跟着從不遠處來找自己的兵部尚書走了。
文尚書撫着稀疏的長鬚,透着精光的黑瞳在衆人沒覺察時朝墨奇馬車消失的方向看去。
確實是礙事的丫頭,在都城裡給素素添堵不說,出趟都城,去次浮雲縣,竟然還生事地查軍餉,果真是留不得!
這邊朝堂上是風起雲涌,朝堂下也不見得安生。墨奇凱旋而歸的消息,早在半月前就已傳遍了都城,而這消息自然逃不過時刻關注,並傾心墨奇已久的賈晨露了。
就在昨日,爲了迎接墨奇,賈晨露一早便開始打扮自己,衣裙是換了一套又一套,胭脂水粉更是抹了擦,擦了抹,就怕自己裝扮得不夠盡心,不能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墨奇眼前。
穿戴好後,賈晨露更是在早膳用過沒多久後,便帶着府中的侍從,一路策馬地來到了文尚書府,不等侍女們回報,就進了文素素的閨房,拉着還未準備好的文素素就想去城門口接墨奇。
要不是文素素一翻好言好語,加適宜的分析說墨奇不會那麼快到,只怕賈晨露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結果最後她們還是比其他閨閣女子早到了,也幸好賈將軍對這惟一的愛女寵溺有嘉,無論她要做什麼都會事先命府裡的管家打點好。
所以賈晨露她們雖然早到了,可卻是沒吃什麼苦頭地坐在城門口,一家視野好,也算得上雅緻的廂房裡等候凱旋而歸的墨奇。
就在賈晨露懷着激動難耐的心情等候墨奇的歸來時,她卻透過馬簾看見了坐在外表雖簡陋,但被葉陽府精銳保護得滴水不漏的馬車裡的羽菲。
這個如同一根利刺梗在賈晨露喉間,怎麼拔都嫌疼的礙了賈晨露眼的青樓女子。也是賈晨露被墨奇要歸來的消息給衝昏了頭,纔會忘記當日羽菲竟是一路隨行而去的,爲了這件事她可是氣得在府裡砸了不少名貴物件。
見了羽菲,賈晨露見到墨奇的喜悅心情都被沖淡了不少,但也不至於像上次那樣拿家裡的奴僕撒氣。
可現實總是難以預料的,賈晨露本以爲昨日氣憤已是上限,可沒想到今日卻從瀟清那裡聽聞皇上要在宮中爲那個賤、丫頭和心儀的左相舉辦慶功宴,這一聽怎麼感覺像是爲兩人辦親事似的,怒得賈晨露牙癢癢,而賈府裡的奴僕們更是慘叫連連。
就在瀟清將消息傳達給賈晨露的同時,文素素也從文尚書派回來傳消息的侍從那裡得知了,今日早朝自家爹爹被責罰,晚上皇上要舉辦慶功宴的事。
“小姐,這會子恐怕賈府裡又是哀聲一片了吧。”身爲文素素心腹的綠紗,跟在她身後,看她一臉愜意地擺弄着桌子上的香料,腦海裡不禁浮現賈晨露那張暴怒的臉龐,想不明白,兩樣是官家小姐,同樣心儀左相大人,可爲何兩人卻是如此差距。
“或許吧。”
文素素目不轉睛地配製着手裡的香料,遠黛眉下那雙清若秋水的眼瞳卻是暗光一閃,嘴角掛起一個略含深意的淺笑。
看來,真的要借她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