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菲輕拍開墨奇伸向自己的手,閉目咬牙深沉道,“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她的無心而爲與避讓,不是爲了讓那些想加害於她的人如此肆無忌憚的,明確心中目標,知曉必然要離開此地的她,只是不想與這裡的人和事有太多的牽扯,改變它既定的軌跡。
可她的退讓與隱而不發,卻讓那些狂徒愈加放肆,陷害她這件事,羽菲尚且能忍下,但致右護軍於死地這件事,卻觸怒了她的逆鱗。
她蘇羽菲,不想欠下任何人的情,更不想負了別人的意,可就是想如此獨來獨往的她,卻連累了右護軍。
就是因爲她,讓那個本該征戰沙場的血性男兒,就這樣枉死在了權貴的陰謀詭計裡,更甚至還揹負了難以翻身的叛國之名。
這一切,全起因於她,一個來自異世的不願與任何人有任何牽扯的本該無情無心的自私之人——
右護軍,我會爲你報仇的,幕後之手我一定不會放過;右護軍,對不起,爲了我,你卻這樣含冤而亡;右護軍,那首欠你的曲子,今日我就彈於你聽,只望你不屈的英靈,能聽到。
睜眼,羽菲收起之前憤怒的情緒,面無表情地對着捧着湯藥,卻沒靠近自己的小悅決然道:“小悅,扶我去右護軍的廂房!”
“小姐,你的身體可怎麼受得了啊?”
就在小悅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與羽菲同樣悲痛的音兒卻是最先反應過來那個表面對右護軍看起來不留情面,但內心對他卻是欣賞的羽菲究竟想要做什麼。
就在右護軍被招進宮,離開倚舞樓時,還念念不忘當日在浮雲縣的廣闊草原上,小姐欠了他一首曲子,沒有奏給他聽。
音兒還記得,當日右護軍泛着笑容,揮着手邊跑邊喊着離開倚舞樓時對羽菲說的話,‘蘇軍師,等我下次再來倚舞樓,你可一定要單獨奏一首曲子給我聽啊’。
雖然現在右護軍已經不在了,但此時悲憤難平的小姐,或許是想借着奏曲以慰右護軍之靈的舉動來宣泄心中的情緒。
只是小姐此時卻是傷痕累累,這樣的身體,又怎麼驚得起小姐那已神乎奇技,但卻異常耗費心力的琴技呢?
“音兒,你要讓我對右護軍食言,讓右護軍失望嗎?”
羽菲盡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忍着痛,扯了扯嘴角,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直視着音兒。
除了母親外,右護軍是第二個爲了她蘇羽菲而犧牲的人,面對與自己非親非故,卻被自己牽連的人,羽菲只想在心緒難靜的此時,完成對右護軍最後的諾言。
“音兒,你和小悅下去準備吧。”
就在音兒左右爲難之時,是墨奇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徐徐走到了羽菲身邊,在歐梅皺起的柳眉,小悅好奇的眼神下,移至牀前,用着自己並不健碩的身軀,抱起了身體仍不適,行動不便的羽菲。
“我帶你去,相信在天之靈的右護軍一定會高興你終於要實現他的願意了,這次,他和左護軍的賭,總算是贏了。”
“嗯。”羽菲喑啞地點頭附和,心底卻是一片澀然。
右護軍終於如願地贏了左護軍一次,可這也將是他此生贏左護軍的唯一一次——
倚舞樓的內院裡,那個右護軍曾經居住過的廂房外,羽菲雖未進去,可裡面隨着輕風飄散而來的淡淡血腥味,卻沒逃過經過特別訓練的羽菲的鼻子。
右護軍,在暈迷中就失去生命的你,是否正準着什麼美夢呢?如果沒有的話,那麼現在,在我的琴音下,希望你能高高興興,不抱有任何遺憾地前往那個你應該去的地方。
留在這凡塵裡的那些濁穢不堪的陰謀詭計,與沙場上瀰漫着血意的路,你且都忘卻吧。
你未完成的抱負,相信彭將軍和左護軍定然不會令你失望,而害你枉死的罪魁禍首,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所經歷的苦,你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我也必然會爲你討回公道,將他們所加諸在你身上的傷,百倍、千倍地奉還。
所以,右護軍,望你一路走好,這漫漫的黃泉路上,望此琴音能與你相伴,不致使你孤單。
右護軍,如果還有來生,羽菲定然願再爲你奏上一曲,願君早入輪迴之道,擺脫這無窮無盡的痛苦。
就在羽菲撫着手裡精緻的火鳳琴,全心全意爲右護軍彈奏時,清場完周圍不相干之人的音兒等人,此時全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看着那個在蒼天古樹下,忘卻一切,一心爲右護軍祈願的清麗容顏滿臉沉靜地坐在那。
而從羽菲琴音裡流瀉出的遺憾與悲意,則是一絲不落地落入了墨奇他們耳裡。
即使羽菲面上表現得再雲淡風輕,可對右護軍的死,她卻是怎麼也放不下,而此時此刻,此景此音,皆令墨奇不能自已。
墨奇死握着拳,壓抑着自己想上前讓羽菲別再彈的衝動,那雙瞳如黑寶石般的眼則輕輕闔上,在心底訴說着自己的無能爲力。
羽菲,對不起,我不僅沒能好好保護你,還讓右護軍死得這樣不明不白,讓你擁有了這樣痛苦的回憶,陷入這樣自責的局面。
“鏘”
就在墨奇還沉浸在自己的自責裡時,一道轟隆聲在離他几上之遙的地方響了起來,而擔心羽菲的墨奇則是在這巨響發出的第一時間看向了羽菲,就怕她受了傷。可就在墨奇眼底映入羽菲身影的瞬間,他卻動彈不了了。
羽菲一雙泛着血絲的黑瞳看向僵立在原地,被她此時樣子驚得沒有移動分毫的墨奇毫無生氣地道,“左相大人,我要見皇上!”
話落,移步。
“轟”
在距蒼天古樹十幾米遠處的,原是右護軍居住的廂房,在羽菲轉身走向迴廊,漸漸離開墨奇他們視線的時候,轟然倒塌,泛起陣陣白灰。
羽菲,這就是你隱藏起來的真正實力嗎?
墨奇機械地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已倒塌不成樣子,只見白煙的廢墟,壓下心頭的顫抖,不敢去想羽菲手持火鳳琴,還來不及收回,又或者是故意不收回指尖那覆蓋着的淡淡的赤褐色光芒。
在羽菲故意散發着由內而外的殘酷冷意時,那形如火焰般有漸漸覆蓋她軀體的赤褐色光芒,在那時由墨奇等人的眼中看去,就似煉獄中的火焰,好似要衝天而出,焚燬盡入目之物,塗炭一切生靈——
羽菲,在此時展露出如此本性的你,究竟想做什麼?
就在墨奇心靈顫抖之時,早已遠去離開他們目之所及的羽菲,卻是前往了白虎最爲喜愛的草叢處,踱着步慢慢走向白虎常臥倒的地方,緩緩低下身子,撫上那仍蔥鬱的青草。
白,你一定不會像右護軍那樣,不理會彭將軍他們心情的沒心沒肺的就離開的,是嗎?
可是白,如果你活着,爲什麼在此時此刻,在我這麼需要你的時候,不在倚舞樓,不在你最喜愛的草叢上,不在我的身邊呢?
雙眼泛着紅,且不斷冒着熱氣的羽菲,仰着頭,倔強地不讓眼眶裡的液體滑落。可就算如此,那從心底升騰起的洶涌倦意與哀慟,是怎麼也無法抑制的。
“嗷嗚~~~”
而就在此時,不知何時出現在院牆之上的巨大的白虎身影,在咆哮一聲後,便用着與自己身形完全相反的靈敏速度,跳下了院牆,快速地向着直睜着眼,卻不自知已從眼眶裡流出涓涓淚珠的羽菲而去。
“白,嗚嗚。”
八年來第一次,羽菲終於流出了這遲來的眼淚——
羽菲緊緊抱着差點將自己給撲倒在地的白虎,將頭深深埋進它純白的沒有一絲雜質的毛茸茸的散發着熟悉氣味,且無論何時都能令自己安心的寬厚虎背上。
聽着羽菲壓抑地,卻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低泣聲,大虎異常閃亮的金眸卻是閃過一道紅光,如果有人從遠處看見,定然會以爲是自己眼花。
否則怎麼會在發現白虎不同的金眸後,突然覺得它像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怒氣,這完全獸性的萬獸之王,真的會有這麼人性化的舉動嗎?
與此同時,從不涉足紅坊的刑部尚書,此時卻是一臉面無表情地站在紅坊的入口處,不顧來往行人投來的異常眼光,直直瞅着一個方向,而那正是倚舞樓的所在。
“看來刑部尚書對沒能從蘇五嘴裡得到消息,很是氣憤啊!”
“看來確實如此,要不怎麼從來不涉足青樓的刑部尚書,會走到紅坊這裡呢!”
“也不知這蘇五到底是不是奸細,聽說右護軍死得很是蹊蹺啊。”
……
躲在遠處,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細細討論的衆人,絲毫沒發覺他們的聲音已不知不覺地傳到了,站在紅坊入口出如同石柱般,一動不動的刑部尚書的耳朵裡。
關於衆人說的話,其它不好說,但此時的“刑部尚書”很氣憤這句倒是不假。
右護軍的死,葉陽墨奇的干預,蘇羽菲的決定,和那個無論有沒有恢復記憶,永遠都不願意“聽話”的大傢伙的舉動,已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如此下去,想要安然離開南雀國,看來是不可能了!
蘇羽菲,你真是個未知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