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落荒而逃

“你……你想助王場主一臂之力?”楊綵鸞頗感意外地問。

“助王場主?別開玩笑。”

“你的意思是……”

“咱們必須快走,以免波及。”

“冤家,你不等綠鳳妹?你……”

“再不走便嫌晚了,不管哪一方得勝,咱們都會被波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冤家,你不能……”

“親親,你真傻,綠鳳妹不會趕來麼?難道怕她找不到天馬集?”

“冤家,我總認爲不妥……”

“走吧!咱們目下沒有坐騎代步,而我又手腳不便,再不走,萬事全休。好吧!你既然不以我的安全爲念,我們就等吧。”

費心蘭突然冷笑道:“楊姑娘,你難道不知道這畜生是多麼怕死的英雄麼?你就不想想他的喜新厭舊可惡性情?扔掉王姑娘,他正求之不得,扔掉你也是早晚的事,你……”

“不許你多嘴。”楊綵鸞執迷不悟地叫。

“你也是個聰明美麗的姑娘,爲何……”

楊綵鸞拍了她一掌,向紀少堡主說:“好吧!我們先走。”

心蘭不死心,繼續煽火,嘆口氣說:“楊姑娘,趁早懸崖勒馬。癡心女子負心漢,將來你會痛苦終生,至今你仍不知這畜生是個風流成性,心狠手辣的淫賊,未免太愚蠢了。”

莊中仍在廝殺,天凶地煞與括蒼神君天台木客四個人,已到了生死關頭。

週三摸至囚禁心蘭的秘室,心蘭不在內,他只看到兩具死屍,不由大驚失色。

連找個活口也無能爲力,他一咬牙,向莊中心奔去,臉上殺機怒涌。

從東西兩面接近的人馬,正人含枚馬摘鈴疾走,已接近至三裡內了。

從內院側方的巷道通過,突見綠影一閃,院牆內飛出一頭綠鷹,翩然飛降。

不是綠鷹,而是綠鳳,背了一個小包裹,兩人在巷道中碰頭,無法迴避,前面火把通明,看得真切。

王綠鳳一怔,咦了一聲問道:“你不是週三麼?爲何不在後莊?”

週三虎目放光,大踏步接近道:“在下前來看看情勢,也許幫得上忙。”

王綠鳳已獲得一包金珠,不願逗留,也未留意週三自稱“在下”而不稱“小的”,主從的名份是不允許牧工自稱在下的。

她不耐地揮手說:“好吧,你到前面去好了,也許用得着你。”

“大小姐不去?”

“少管閒事。”她不悅地叫。

“也好,在下正要找你。”

王綠鳳終於聽出口氣不對了,粉面一沉,厲聲道:“你這奴才,你說什麼?”

週三一步步欺近,冷冷一笑道:“我說,我要找你這天生媚骨的王大小姐。”

王綠鳳已看出事態不尋常,對方來意不善,但由於平日極爲自負,從不讓人,被話一激,登時怒火上衝,大發雌威,本能地一掌摑出,捷逾電閃。

週三哼了一聲,上盤手輕輕一撥,“啪”一聲掌心與掌背接觸。

王綠鳳只感到掌心一麻,火辣辣的,奇大的反震力,直撼臂肩。

週三渾如未覺,冷笑道:“好大的小姐脾氣,天涯雙嬌果然名不符實,你應該嬌滴滴纔對的呀。”

王綠鳳身材嬌小,高度僅及他的腋下,出手打他的耳光,徒勞無功乃是意料中事,一掌被撥開,居然不死心,一聲嬌叱,改攻中盤,拳掌指齊施,勢如狂風暴雨,“啪噗噗”連聲怪響,整整在他胸腹要害攻了十招之多,總計是三拳四掌五指,上起璇璣下至丹田,記記着肉指指中穴道要害。

可是,他叉腰而立不住冷笑,屹立如山,雙腳分毫不移,甚至連身形也不曾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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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得苦練二十年。”他冷冷地說。

王綠鳳冷靜下來了,臉色蒼白駭然後退,伸手去旋開袖底的香風噴管,要用她藉以橫行天下的迷魂香風,來對付這位鐵鑄的金剛。

週三早有準備,人化狂風疾衝而上,快得令人目眩,“啪啪”兩聲脆響,他給了王綠鳳兩耳光,一把抓住對方的手一扭,迅速地奪下藏在袖底的噴筒,再將那繡了一頭飛鳳的百寶囊擱下,往地下一丟,腳向下一踏噴筒破裂陷入地中。百寶囊中的百寶,他全部沒收了。

“救命……”王綠鳳狂叫,完全被制住了,渾身發僵,只能狂叫救命。

週三將她向牆上一堆,抵在牆上沉聲問:“說!費心蘭藏在何處?”

王綠鳳怎受得了?恐懼地狂叫:“救……我……我不知道……”

她的叫聲引來附近的莊丁,巷頭巷尾都有人,紛紛挺兵刃向裡搶。

週三挾住了王綠鳳,一鶴沖天扶搖直上,輕靈地登上了兩丈高的瓦面。

這一帶的地勢,他已完全摸清,往一座倉房中一鑽,將王綠鳳捆好,塞在倉角冷笑道:

“在下去找你哥哥問下落,回來再問你。按秘室中的情形看來,很可能是紀少堡主的爪牙搶先了一步,回頭再與你算帳,在下要用你向紀少堡主交換人質。”

說完,飛掠出倉。

玉綠鳳昏沉沉,想掙扎也力不從心,只能等他去遠後,狂叫救命!

樓前的廣場中,惡鬥行將結束。

天兇與地煞已是強弩之末,在括蒼神君與天台木客的迫攻下,不但攻不出招式,而且封架亦感困難,這兩個殺星今晚要想脫身,勢比登天還難。四周高手形成合圍,即使能逃出神君與木客手下,也難逃其他高手的圍攻。

階上,王場主父子、副場主談三爺、大總管宣威等牧場首腦,皆興奮地袖手旁觀。

週三從東北角接近,鬼魅似的到了一名高舉火把的莊丁身後,看了廣場的形勢,他腳下遲疑忖道:“人太多,我雙拳不敵四手,如何是好?”

他不能再等,救人如救火。

紀少堡主已是王場主的地底之囚,而心蘭很可能已被紀少堡主的爪牙所擄走。除非他能迫王場主將紀少堡主交給他,以便向紀家堡的爪牙交換人質,不然,夜長夢多,心蘭的安全堪虞。

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目下他已別無抉擇,上刀山下油鍋他也義無返顧,豈怕人多?

他悄然掩上,一劈掌擊中持火把大漢的腦勺,接過了火把,順手將人放倒,大踏步的走向鬥場。

附近的人一怔,有人叫:“那是週三,他怎麼了?”

階上的王飛虎一驚,大叫道:“週三,你好大的膽了,退回去。”

他充耳不聞,舉着火把向前走。

一名青衣中年人急步跟進,大喝道:“週三,你找死?回去。”

他不加理睬,大踏步向前走。

中年人大怒,急進兩步一掌劈向他的耳門要害。

他突然下蹲,身形扭轉,火光一閃,火星飛濺,火把半分不差,烙在中年人的腦門上。

“啪!”中年人一掌擊中了火把,同時狂叫一聲,以手掩面向後退。

週三丟掉已熄的火把,仍大踏步向惡鬥中的四個人走去。

他奇快絕倫妙到顛毫的制敵身法,把旁觀的人鎮住了,王飛虎大驚失色,便待向階下搶。

王場主一把拉住他,低喝道:“不可妄動,且拭目以待,看看他有何所圖。”

“爹,他會壞事……”

“不一定。兒子,希望不是你引狼入室。”

“孩兒去擒他過來……”

“你?算了吧。”

“他的藝業有限得很……”

“你走了眼了,兒子。如果不是藝臻化境,膽氣超人的高手,此時此地,他敢盲目出頭,鐵打的金剛也不敢在此地撒野,可知他……”

話未完,週三已到了鬥場中心,舌綻春雷大喝道:“住手!”

四個一流高手已到了生死關頭,誰敢大意聽命?

週三哼了一聲,撤劍一聲低嘯,突然鍥入最近的一對高手中,劍上風雷驟發,像電火流光般從中間穿過,遠去丈外方倏然轉身,從容收劍歸鞘,冷然注視着不遠處的另一對冤家死敵狠拼。

被拆開的一對,是天兇與括蒼神君,這兩位仁兄在他猝然的襲擊下,不得不分開。

天兇連退六七步,突然力盡挫倒,渾身大汗透衣,臉色死灰,右小臂血汩汩流出袖口,顯然捱了不輕的一劍,幸而小臂未廢。

括蒼神君的左肩裂了一條縫,血如泉涌,也退出四五步,呼吸一陣緊,臉色也蒼白得像是死人面孔,以那雙無神的眼,死瞪着週三發呆,以乎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傷得很不情願。

週三不理會其他的人,向另一對大喝道:“你們再不住手,在下要廢了你們的爪子。”

天台木客是佔盡優勢的一方,還不知括蒼神君已受到懲戒,豪氣飛揚地叫:“小子,你也上吧。”

週三大踏步欺進,沉聲道:“好,在下要廢了你。”

“錚!”暴響震耳,火星飛濺,天台木客擊飛了地煞的劍,乘勢追襲,鴨舌杖招發“毒龍出侗”,點向地煞的胸口。

地煞劍已脫手,空門大開,只能眼睜睜捱揍,對急點而來的鴨舌杖,連閃避的力道也完全消失,只好張開眼睛等死,恐懼絕望地叫:“我完……了……”

驀地,救星自天而降,週三已到了天台木客身後,怒叱道:“該死的東西!”

天台木客大駭,叱聲直薄耳膜,像是焦雷擊頂,不由一陣心悸。但高手應敵,反擊與避招,皆出自本能,心雖驚,但卻本能地放棄地煞,一聲沉喝,撤招反擊,招出“虎尾翦徵”,火雜雜地旋身反擊週三的虎腰。

週三抱肘而立,不閃不避。

“完了!”有人脫口叫。

“週三快躲!”有人同時大叫。

“噗!”鴨舌杖掃在他的右腰上。

他屹立如山,不言不動。

鴨舌杖是水磨精鋼打就,這一棍誰也受不了,不被打成兩段纔怪。

但異事發生了,鴨舌杖被震得回頭反掃,帶動了天台木客的身軀,天台木客幾乎旋了一圈,方吃力地定下杖的震勢,駭然叫:“咦!金剛不壞身法。”

週三淡淡一笑,陰森森地說:“在下說過要廢了你的。”

天台木客不信邪,再次大吼一聲,一杖兜心便點,一面吼道:“我不信你是鐵打銅澆的人。”

一連點了三杖,全點在週三的胸口要害上。

週三僅身形略晃而已,杖力道如山,他卻渾如未覺,不閃不避,硬以血肉之軀,承受鐵杖的猛擊。

他哼了一聲,沉聲道:“閣下自斷一臂,饒你不死。”

天台木客大駭,拖杖驚怖而退。

“咦!”四周的人脫口叫。

“動手!”週三厲叱。

天台木客臉色死灰,語不成聲地問:“你……你是人是鬼?”

“廢話!你見過鬼麼?”他冷叱。

“但你……”

“你要在下親自動手斷你的臂?”

“你……你是誰?”

“柏青山,山東柏青山。”他大聲答,聲如雷震。

四周上百名高手,駭然變色。

天台木客臉色灰敗,打一冷戰,扭頭狂奔!

柏青山急步跟進,喝道:“你敢逃走?留下一臂。”

天台木客知道走不掉,大喝一聲,“迴風拂柳”一杖回頭猛掃。

“噗!”又掃在柏青山的右腰脅上,杖立即反彈。

柏青山手一動,便挾住了鴨舌杖,冷笑道:“你惡貫滿盈。”

天台木客忘了奪杖,丟掉杖撒腿狂奔。

“噗!”杖及時掃出,擊中天台木客的右肘。

天台木客慘叫一聲,摔倒在兩丈外。

柏青山丟掉鴨舌杖,拍拍手冷然四顧,向四周臉無人的色的人大聲問:“誰不服氣?出來表示意見給柏某聽聽,不要命不怕死的人,出來讓柏某看看。”

他身上穿了靈犀甲,大膽地承受天台木客的重兵刃重擊,出面通名叫陣,冒了極大的風險。

敢冒險的人有福了,把集益牧場的羣寇們鎮住,皆認爲他練成了金剛不壞法體,一個個心中發冷,誰也不敢出頭,面面相覷心膽俱寒。

“怎麼?沒有人出來?”他大聲問。

鴉雀無聲,只有火把的畢剝聲入耳。

他冷然四顧,突向王場主招手叫:“王場主,你父子兩人下來談談。”

王場主一打冷戰,用發僵的嗓音問:“你……你要談……談什麼?”

“下來!”

王場主如遭電殛,雙腳發軟,渾身發僵,叫:“你……你……你……”

“你不下來?”

王場主向大門內退,渾身在發抖。

“你敢走?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在下一把火把你這鬼地方燒光,看你敢不敢走?”

王場主腳下像生了根,不敢再退。

副場主談三爺突然向下走,硬着頭皮說:“週三,本副場主……”

“你叫誰週三?”他大喝厲聲問。

副場主談三爺打一冷戰,悚然地說:“柏……柏老弟……”

“你談玉峰是集益牧場的智多星,想鼓如簧之舌替王場主脫罪?”

談三爺到了階下,抱拳行禮道:“柏老弟,咱們無冤無仇,凡事該可以商量。你老弟化名來投,王場主待你不薄……”

“你知道在下爲何而來麼?”

“是……是爲了費心蘭姑娘。”

“你知道就好,把人交給柏某,萬事全休,在下拍腿便走,不然……”

“柏老弟……”

“不然,此地必將血流成河,集益牧場將化爲瓦礫場,柏某說得到做得到。”

談三爺大喜,鼓掌三下叫:“一言既出,如白染皁。”

“柏某一言九鼎。”

談三爺扭頭向王飛虎叫道:“少場主,還不去將費姑娘帶來?”

王飛虎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好吧,人交給他好了。”

驀地,屋角轉出臉色蒼白的王綠鳳,叫道:“哥哥,你不用去放人了。”

“咦!你……”王場主驚叫。

“費姑娘已經不在牧場了。”

“什麼?”

“我把她救走的。”王綠鳳大聲說。

“天哪!”王場主叫,搖搖欲倒。

王飛虎如同在萬丈高樓失足,抽口涼氣叫:“你……你說什……什麼?”

王綠鳳以手掩面,痛心地叫:“我……我該死,我救了費心蘭,將她交與紀少堡主和綵鸞姐要他們在莊西等我,可是……”

“他們在莊西?”

“他們走了。”

“真的?”

“我已經去看過了,走了,他們不等我,我……”王綠鳳哭泣着叫。

王飛虎發出一聲兇狠的咒罵,拔劍向乃妹走去,咬牙切齒地叫:“你這賤女人,你該死……”

柏青山強按心頭恐懼,攔住喝道:“不許動手,王綠鳳,說,他們到何處去了?”

“他們說要到紀家堡。”

柏青山突然一躍三丈,向西如飛而去。

王綠鳳長嘆一聲,毫無留戀地向南走了。

王場主一咬牙,吼道:“先把天凶地煞兩個老狗埋了。”

西面夾傳來吶喊聲,有人大叫:“紀家堡羣雄到了,殺!”

東面也傳來了警鑼聲,有人叫道:“四五十匹健馬從東面接近,像是中州雙奇的人,快擋住他們。”

從歸德到汝寧府的光州,迢迢千里,這一帶四通八達,一步追錯,便可能永遠失去蹤跡。

紀少堡主說動了楊綵鸞,帶了費心蘭走上千裡歸途。他以爲把爪牙們留在集益牧場搗亂,自己獨自溜走,便可神不知鬼不覺逍遙自在了。

當然,他並不想回光州,只要找個機會吞下心蘭這塊天鵝肉,再擺脫楊綵鸞的癡纏,他便可一切遂心了,在附近快活幾天,再派人召回爪牙,豈不妙哉?爲了獲得費心蘭,其他的事他一概置之腦後,懶得問聞了。

他們越野而走,認準方向,摸索而行,少不了多走不少冤枉路,直至破曉時分,方接近了虞城。

青天白日,楊綵鸞當然不能背了費心蘭趕路,而他們必須遠離虞城縣境,以避免泄露行藏。

他們找到一座小村莊,僱了一部大車,開始南下陳州,由紀少堡主掌鞭,草草登程。

這種村民用來拉貨的大車,只用一匹騾拖動,笨重緩慢,一天走百十里而已,好在紀少堡主並不急於趕路,一路他都在打主意如何方能擺脫楊綵鸞。

自從上了馬車,費心蘭便有計劃地絕食拒飲,半天后,她開始感到不支好像是病倒了。

楊綵鸞並不傻,她知道,只要她能控制心蘭一天,紀少堡主便一天不會離開她,她必須設法保全心蘭,也得巧妙地不讓紀少堡主太早得償。

半天的奔波,進入了州城東面的十八里屯河。

楊綵鸞在車內叫:“紀郎,費姑娘在發燒,病勢不輕,得找地方安頓,找郎中替她診治,不能再拖了。”

紀少堡主並不介意,笑道:“練武人誰不是風邪不侵的金剛?放心啦!她不會有事的。”

“紀郎,她不像是被風邪所侵,額上燒得燙手,車裡面又熱,再不設法,恐怕她拖不了多久呢。”

紀少堡主一驚,剎住了車,鑽入車廂伸手一摸心蘭的額部,驚道:“咦!真是病了呢。”

“怎辦?”楊綵鸞問。

“先找地方安頓再說。”

心蘭秀頰赤紅如火,嘴脣有乾裂的跡象,星眸無神,呼出的氣熱呼呼肌整個人像是癱瘓了。

紀少堡主重新登上車轅,鞭聲急響,車通過十八里屯河莊。出莊西有一條十字路,車向南一折。

楊綵鸞已感到變是換了方向,問道:“紀郎,是不是找地頭安頓?”

“是的,必須找偏僻的地方安頓,路旁恐生意外。”

車行兩裡,仍不見村落。

紀少堡主心中不安,安頓處如果距村莊太遠,一切皆感不便,太近了又怕泄露行藏,在三裡左右最爲理想。

這是一條小路,路寬僅容車行,路面一無蹄跡,二無車轍,已表示出這條路上從無車馬行走,不知通向何處。

三裡一過,路愈來愈窄小,路面有野草蔓生,往前看,像是進入荒野了。

“糟!要轉回頭。”紀少堡主煩惱地說。

剛找到一處草坪,正好可以回車,卻在東南角荒野的林影深處,看到了一角紅牆。

“妙極了,裡面有廟宇。”紀少堡主興奮地說。

車距樹林尚有半里地,便無法再進了,小徑兩側有雨水沖刷而成的深溝,阻住了去路。

紀少堡主跳下車,解一健騾說:“綵鸞妹,你把人帶出來,先走一步。”

楊綵鸞應聲將心蘭抱出,舉步向林中的廟宇走去,到了廟前,她站在廟門外高叫道:

“裡面有人麼?請開門。”

沒有人回答,用肩輕推,廟門應肩而開。院子裡收拾得倒還清淨,花木都經過剪修,殿門大開,但神案上沒有香火。

四周靜悄悄,不見人蹤。

她泰然向內走,剛踏入殿門,便看以神龕下神案前,有一個和尚跪伏在神龕下,看背影,這和尚穿着整齊,披了袈裟。

她將軟弱虛脫的心蘭安置在殿角,門外紀少堡主恰好舉步跨入,問道:“有人接待麼?

像是絕了香火的棄廟呢。”

她向隱在神案下的和尚一指,說:“不是棄廟,棄廟怎會如此整潔?瞧,神龕下不是有一位和尚麼?”

紀少堡主揮掉身上的塵土,叫道:“大和尚,打擾了。”

和尚毫無動靜,跪伏如故。

紀少堡主劍眉一挑,不悅地繞過神案,走近跪伏着的和尚,冷冷一笑道:“和尚,這是你對付施主的態度?”

和尚聲息毫無,臉朝下跪伏着像在入定。

紀少堡主怒火上衝,一腳挑出。

和尚身軀上翻,向下滑倒。

紀少堡主一怔,和尚臉色青紫,而且有點浮腫,眼珠外突,口鼻有乾結了的淤血,一股血腥味與惡臭突然散發在空間裡。

“和尚已死多時。”他退後叫。

“晦氣。”楊綵鸞掩鼻說。

“我到裡面看看還有沒有人。”

“先把屍體弄出去再說。”

紀少堡主直搖頭,斷然拒絕道:“我不幹,我從沒替人掩埋過屍體。”

“好吧,我來。”

“何不到後面禪房去安頓?”

“禪房沒有大殿清爽,而且……”

“噤聲,有人來了。”紀少堡主輕叫。

“有人來豈不甚好?”

“先躲一躲,免得讓人誤認咱們是兇手。”

兩人帶了心蘭,閃入偏殿,門外已傳出腳步聲,有兩個人先後進入大殿。走在前面是一位年屆古稀的扶杖白髮老太婆,後跟的是一個文弱中年書生,手搖摺扇身材瘦削,臉上無肉,生了一雙精光四射奕奕有神的大眼。

“咦!真的沒有人。”老太婆說。

腳步聲又起,進來了一名中年虯鬚大漢,穿青直裰,佩了一把腰刀,踏入殿門,便用破鑼般的大嗓門叫:“法華寺的和尚死了麼?爲何不見一個禿驢?”

文弱書生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叫什麼?好沒規矩。”

虯鬚大漢臉貌猙獰,但卻不曾發作,瞪了書生一眼,和顏悅色地說:“喝!你老兄火氣倒是旺得很呢。哦!咱們好像面熟得很。”

“你難道就記不起……”

“呵呵!記起來了,原來是魔扇書生辛嘯天辛兄,難怪面熟得很。”

“哼!”

“辛兄一向討厭和尚尼姑,今天怎麼居然光臨法華寺隨喜來了?呵呵!是不是想放下屠扇立地成佛?”

“你少廢話。你江漢屠夫羅坤,也不是什麼喜歡佛門弟子的人。”

“呵呵!據說殺孽太重的人,過了中年便會心中不平靜,轉而向佛門求解脫,羅某已過中年了,求禮佛平常得很。”

老太婆出現在神龕前,叫道:“善哉,這裡有一個死和尚,哪一位施主行行好,給一兩銀子埋了他。”

魔扇書生哼了一聲,掏出一錠銀子,“啪”一聲丟在神案上,陰沉沉地說:“這裡有十兩銀子,你去埋十個吧。”

“呵呵!辛兄,哪來的十個死和尚?”江漢屠夫怪腔調地問。

“和尚太多,世間的人豈不絕了種?因此多死幾個,天下雖不至因此而太平,但也不會比目前更壞。”魔扇書生語氣憤懣地說。

“是你下的毒手?”江漢屠夫問。

“見你的大頭鬼,在下只比你早到一步。我魔扇書生確是厭惡佛門弟子,但並不濫殺無辜,法華寺的和尚與在下無冤無仇,爲何要殺他們?”

江漢屠夫的目光,凌厲地射向偏殿,叫道:“那麼,必定另有其人了。偏殿裡藏身的朋友,何不出來談談?”

紀少堡主知道藏身不住,現身踏入大殿,老遠便抱拳行禮道:“前輩們幸勿誤會,晚輩也僅早到一步而已。”

江漢屠夫的目光,落在抱着心蘭入殿的楊綵鸞身上,突感意外地問:“咦!還有堂客呢。你們是何來路?”

“晚輩紀志剛,光州天馬集紀家堡的人氏。偕同伴返鄉,同伴染病在身,暫且前來覓地安頓。”

魔扇書生哼了一聲,冷冷地說:“紀家堡的人,最好避出在下的視線外。給你片刻工夫拾掇快滾!”

紀少堡主打一冷戰,欠身道:“好,晚輩就動身……”

“且慢!”老太婆叫。

“前輩有何見教?”

“你知道老身是誰?”

“晚輩見識譾陋,請示名號。”

“千手婆婆。”

紀少堡主大驚,退了兩步悚然地說:“晚輩有眼不識泰山……”

“你那老鬼堡主應該告訴你的。”

“家父確曾提過前輩的名號……”

“哦!原來你是紀少堡主。”

“前輩請多指教。”

千手婆婆舉步走近,嘿嘿怪笑道:“令尊早年夥同三十餘名黑道煞星,圍攻我千手婆婆的故事,你應該知道。”

“晚輩……”

江漢屠夫揚聲道:“老太婆,冤有頭債有主,你總不能在八方風雨的後人身上,發泄多年前的憤怨,對不對?”

“老身並未打算向一個後生晚輩報復。”

“那就叫他滾蛋吧,留在此地礙事得很。”

紀少堡主抓住機會向後退,行禮道:“晚輩遵命,告辭。”

“且慢!”千手婆婆叱道。

紀少堡主臉色蒼白,止步問:“前輩有何吩咐?”

“聽說你出道歷練,爲期不久,但卻敗壞了不少女流的名節,是真是假?”

“前輩請勿相信流言。”紀少堡主急急分辯。

“至少,目下你帶了兩位女郎……”

“她們都是晚輩的朋友。”紀少堡主硬着頭皮說。

“老身不信任你。”

“前輩……”

“老身要問問這兩個女人。”

“這……”

“叫她們站到一邊去。”

紀少堡主心中叫苦,卻又不敢反抗,向楊綵鸞送過一道求援的目光,說:“先把心蘭放好,小心不要讓她受到驚擾。”

楊綵鸞會意地踱在一旁,輕輕地放下心蘭,順手機巧地制了心蘭的昏穴,站起苦笑道:

“心蘭妹高燒不退,必須快找郎中診治,不能再拖了,還是趕快到鎮上設法吧。”

千手婆婆哼了一聲問:“女娃兒,你是他的什麼人?”

楊綵鸞淡漠一笑道:“晚輩姓楊,家父與八方風雨紀堡主是世交。”

“那一位女娃兒是誰?”

“是晚輩的堂妹。”

“她怎麼了?”

“從虞城來,途中染病昏迷不醒,紀大哥在此地找地方安頓,正準備到鎮中找郎中診治。”

“爲何不在鎮中安頓?”千手婆婆一面問,一面探索心蘭的脈息與察看眼中症狀。

心蘭已經被制了昏穴,一無所知。

楊綵鸞有恃無恐地答道:“鎮中不安全,有人在追蹤我們,我們是乘馬車來的,此地恐怕不能久呆。”

千手婆婆疑團盡釋,淡淡一笑道:“老身在此地等人前來應約,你們儘可安心,如果真有人追來,老身可以擋上一擋,雖則紀小輩這種人不值得保護,老身只負責病人的安全。去吧!你們到偏殿安頓,快去找郎中。”

“我們到鎮上安頓好了,照顧也方便些。”紀少堡主急急地說。

“不行,你們必須在此地安頓。”千手婆婆斬釘截鐵地說,不容對方反對。

紀少堡主不敢不聽,乖乖地到偏殿安頓,自己至鎮上去找郎中撿藥。

臨行,他向楊綵鸞面授機宜鎮定地走了。

殿中,三個人各佔一方,江漢屠夫笑道:“老太婆,真巧,在下也是與人約會而來的,你約會的是什麼人?”

“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你少管老身的事。”千手婆婆沉靜地說。

魔扇書生在拜臺上坐下,冷冷地說:“在下是來找禿驢法正和尚的,看樣子,有人搶先了一步,全寺的和尚可能已經死光了。也好,省得在下大開殺戒。”

“既然人死光了,你爲何不走?”江漢屠夫問。

“在下走不走,與你有關係麼?”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請教。”

“在下約會的人,是八指頭陀曇明,這頭陀也許誤以爲你是爲在下助拳而來的,池漁之災何昔來哉?”

“在下倒得看看誰敢在辛某頭上動土。八指頭陀雖則兇名昭著,但辛某並未將他放在眼下。”

千手婆婆舉步向後殿走,一面說:“你們只管互相挖苦,互相憎恨吧,老身可沒那麼多閒工夫,且到裡面找口水喝喝。”

江湖人在安全有顧慮的地方,有不隨便吃現成飲食的禁忌,因此,她直趨後院的水井。

當她開始放下吊桶打水時,未留意右方不遠處的一叢老梅樹下,貼地伏着一個人。

她拉上吊桶,放在井欄上,先喝個夠。本想離開,但又心中一動,提着水桶轉回大殿,將水桶放下說:“喝水的就來,想不到這小小寺院中,居然有如此甘美的井泉哩!”

江漢屠夫性情直爽,不假思索地走近,端起水桶仰面狂飲,久久方放下說:“謝謝你,老太婆。”

魔扇書生站在和尚屍體前,仔細地打量屍體,劍眉一挑,扭頭叫道:“和尚像是中毒,你們喝的水……”

魔扇書生久走江湖,見多識廣膽大心細,在江湖道上聲譽甚隆,死去甚久的屍體,死因仍難逃他的神目,他警覺地叫出水可能有問題。

話未完,“砰”一聲響,千手婆婆突然摔倒在地。

江漢屠夫大駭,趕忙在殿角坐下,從百寶囊中取出一顆丹丸,急急吞下腹中,盤膝而坐靜候變化。

魔扇書生臉色一變,奔近千手婆婆身旁,伸手撥開老太婆的眼皮,叫道:“好利害!瞳孔已經放大,沒有救了。”

人影乍現,香風入鼻,楊綵鸞從偏殿掠出,急問道:“前輩怎麼了?”

魔扇書生搖頭苦笑道:“有人在井水中放了毒,千手婆婆死得太冤。”

“哎呀!”楊綵鸞驚叫,蹲下急把老太婆的脈門。

魔扇書生冷笑道:“即使有脈,也無可救藥了,眼已散光,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除非立即獲得獨門解藥。”

楊綵鸞頹然放手,站起慘笑道:“她……她果真要……要死了。”

魔扇書生解下老太婆的包頭,掩蓋住她的臉說:“人死如燈滅,一死百了,死了也好。”

楊綵鸞突然問:“前輩,你死不死?”

“誰也逃不過這一關。”魔扇書生伸直腰說。

“你就死吧。”楊綵鸞說,彩袖一揮。

一團彩霧向魔扇書生涌去,相距不足三尺,再高明的人,在驟不及防之下,也難逃大劫。

魔扇書生剛說完一句話,本能地、不自覺地吸氣,恰好吸入一些彩霧。他總算機警立即屏住呼吸,飛退八尺臉色大變道:“你是淫妖大喬癡鸞。”

楊綵鸞遠飄兩丈外,嬌媚地笑道:“你知道也好。”

“你……”

“怎樣?你也想與本姑娘親近麼?”

魔扇書生身形一晃,蹣跚舉步向殿外退。

楊綵鸞遠遠地跟進,笑道:“我知道你在用內功迫毒,可是,任何深厚的內功,也迫不出本姑娘的奇毒彩霧,你還能支持片刻。你是我所遇見的人中,支持得最久的人,其他的人入鼻即倒,你可說是高手中的高手。”

“砰”一聲響,魔扇書生突然仰面便倒。

楊綵鸞一聲輕笑,止笑說:“姓辛的,你少在本姑娘面前用詭計,詐死毫無處用,本姑娘不會上當的,我認爲你仍可支持片刻。”

殿門人影倏現,紀少堡主興奮地搶向魔扇書生,叫道:“我宰了他……”

“不可!”楊綵鸞急叫。

紀少堡主想退,已來不及了。魔扇書生一蹦而起,摺扇倏張,銀光刺目,向紀少堡主拍去。

生死關頭,救星乍現,殿門跟蹤搶入一個老和尚,大紅袈裟耀目,一把抓住紀少堡主的衣領信手一拋。

罡風乍起,聲如殷雷。

“砰!”紀少堡主跌出丈外,跌了個暈頭轉向,仍感到扇上所發的潛勁,把右半身迫得發麻氣血一陣翻騰,不由高叫“救命。”

楊綵鸞大吃一驚,脫口叫:“八指頭陀!”

八指頭陀雙手的食指皆被砍掉了,所以叫八指頭陀,賊頭陀怪眼一翻,桀桀怪笑道:

“丫頭,你也認識和尚我,很好,很好。”

“大師與江漢人屠約會麼?”

“不錯,死約會。”

“他已被晚輩制住了。”

“知道,我親眼看到你在廚下的水缸與後院的水井下毒。”

“大師……”

“佛爺我早就來了,怕法華寺的同道走漏消息,因此把全寺的同道全毒死了。”

“大師真是大英雄大丈夫。”楊綵鸞由衷地讚道。

八指頭陀桀桀狂笑,笑完說:“丫頭的嘴好甜,但佛爺喜歡聽。這裡的事已了,佛爺樂得置身事外,你們是殺他們的兇手,日後得小心他們的朋友報復。”

“咦!大師……”

“佛爺善用毒,你用毒也不差,衝同道份上,佛爺將今天的事秘而不宣。日後,咱們得好好親近親近。”八指頭陀怪笑着說,一雙怪眼不住在楊綵鸞的身上轉,笑得曖昧,目光在她的臉蛋、高聳的酥胸、下身等各部份停留得最久。

她閱人多矣!八指頭陀的目光中,看到了慾火與得意的淫念。如在以往,她求之不得哩!但今天,她的心已完全被紀少堡主牢牢綰住,已容不下這猙獰、陰險、老得快進棺材的骯髒頭陀。

“希望大師言而有信。”她平靜地說,厭惡之感不敢現於詞色。

八指頭陀桀桀笑,向殿外走,一面說:“佛爺還有件小事待辦,等會兒再來。”

聲落,已跨出殿去了。

紀少堡主一面活動筋骨,一面悚然地說:“綵鸞,我們快離開此地。”

“就走?”她問。

“就走,馬上走,等賊頭陀回來後,想走也不走不成了,我不能把你往賊頭陀懷裡送。”

楊綵鸞樂不可支,媚笑道:“看來,冤家你倒還有良心,捨不得我,我在你心中仍然佔有一席地呢?”

“少廢話了,快走。”

“這些人……”

“我把他們全丟下井去。”

“帶走吧!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兩人剛將中毒的人拖起,突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震天狂笑聲。

紀少堡主臉色一變,丟下拖起的人惶然道:“不好,是賊和尚,他快回來了,咱們必須搶先一步離開。”

兩人帶了心蘭,從廟後溜之大吉,落荒而逃。

八指頭陀離開了法華寺,沿小徑向五里外的小鎮趕。

經過紀少堡主遺留下來的大車,粗眉一揚,說:“車留在路上,礙眼得很,回頭得叫那紀小輩把車弄走。”

重新舉步,卻看到裡外大踏步迎面來了一個佩劍的青衣高大漢子,他粗眉一挑,哼了一聲道:“大概是助拳人趕來了,收拾一個算一個。好小子,宰了你再說。”

雙方對進,漸來漸近。

賊頭陀披了大紅袈裟,如不是樹木擋住視線,七八里外也可看到,紅色最爲明顯,極易吸引視線,所以來人早就發現了他。

雙方在茅草坡前碰頭,相距丈外,雙方不約而同止步,你看我看你,虎視眈眈,對方年輕氣盛,忍不住首先發話:“大和尚,你好。”

“小子無禮。”頭陀陰森森地說。

“對你這種帶了鬼頭刀,滿臉橫肉不像善類的和尚問好,已經夠客氣了。”

“哼!你是江漢屠夫請來助拳的人麼?”

“江漢屠夫?在下只聞其名,素昧平生。”

“你想否認?有何詭謀?”

“在下不懂你的話。”

“那麼,佛爺先慈悲你。”頭陀躍然欲動地說。

“且慢!”

“你等什麼?”

“想問清楚再說。”

“佛爺不跟你羅嗦。”

“並不羅嗦,三言兩語交代清楚。”

“這……好,你說。”

“在下有事請教。”

“你最好問問該怎樣死,江漢屠夫已經死了。”

“在下要問的是前面那部棄車,車上的人躲到何處去了?”

“你問棄車的人有何用意?”

“車上原有一男兩女,車是從虞城的小村購下的,不久前在後面的小鎮分道,岔入這條路上來,可能就是前面那部車,這條路不通車輛。”

“你問……”

“男的是紀家的堡的少堡主,兩個女的千嬌百媚……”

“你認識他們也沒有用,佛爺同樣不饒你。”

“這是說,你見過他們?”

“不錯……”

“他們目下在何處?”

“你不必問了,反正你活不成……”

“在下爲何活不成?”

“因爲佛爺要宰你。”

“如果你宰不了我,是否將紀少堡主的下落說出?”

“哈哈哈哈……”頭陀仰天狂笑,聲如殷雷震耳欲聾。

青年人不在乎,不受笑聲震撼,沉靜地問:“你笑什麼?”

“哈哈!笑人不知死活。你年紀輕輕,修爲有限得很。佛爺橫行江湖四十年,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多,你小子居然說佛爺宰不了你,還要佛爺向你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豈不可笑?”

“在下認爲並不可笑。這麼說來,你和尚定然是江湖上名頭響亮的人物了,請教。”

“江湖朋友,如不認識我八指頭陀,那就不要在江湖鬼混了,安份些,回家抱老婆孩子種莊稼。”

“在下就不認識你。”

“這表示你嫩得很,你在江湖鬼混可有名號?”

“有名,沒有號。”

“是不錯,嫩得很。報上名來,佛爺好替你招魂,你可以在閻王面前告我佛爺一狀。”

“報名就報名,在下柏青山,山東柏青山。”

八指頭陀一怔,意似不信地問:“你就是柏青山?是冒充的吧?”

“如假包換,在下是貨真價實的柏青山。”

“佛爺不信。”

“信不信由你,這樣吧,在下讓你在胸腹上拍三掌,聽說你的掌力可以裂石開碑,敢不敢一試?”柏青山拍拍腹部問。

八指頭陀勃然大怒,一聲怒叱,憤怒地踏前兩步,一掌向柏青山的胸口劈去,潛勁山涌,力道千鈞。

“噗!”一掌擊實。

八指頭陀疾退四步,訝然叫:“你……你練了九陰真氣?”

“還有兩掌。”柏青山淡淡笑着說。

八指頭陀疑惑地打量着他,見他一不運氣,二不行功,三不屏息,不由心頭大感震駭。

但不死心,雙掌一提,氣涌丹田,力貫雙掌,大喝一聲,搶近雙掌連環發出,兇猛地擊向他的胸口正下方骼骨與脅肋。

“噗噗!”兩掌擊實,但反震力極爲猛烈,罡風四逸,勁氣八方消散。

八指頭陀飛退丈外,臉上一陣青,雙臂無力地下垂,驚怖地叫:“你……你練是的……

是什麼功?不……不是九陰真氣……”

柏青山拍拍胸口,平靜地說:“該你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了,說!”

八指頭陀哼了一聲道:“小子,佛爺……”

“你如果不說,還給在下三掌,欠債還錢,對不?”

“你……”

“你願還債呢,抑或是說出紀少堡主的下落?”

八指頭陀怎敢還債?女色固然值得一爭,但要付出老命的事,不爭也罷,忍痛道:“佛爺曾見到紀少堡主,與兩個自稱是他的堂妹,善用毒的美麗少女……”

“他們目下……”

“在前面那座法華寺中。”

“謝謝。”柏青山匆匆地說,向法華寺飛掠,勢如電射星飛,好快。

八指頭陀臉色大變,抽口涼氣自語道:“這小輩小小年紀,出道不到一年,便獲得如許成就,真才實學確是驚人,假以時日,等他江湖閱歷夠了,咱們這些人就不用混啦!哼!好小子,你不死,江湖將永無寧日,咱們拼了。”

頭陀一念之差,終於惹來殺身之禍,丟下要辦的事,回頭徑奔法華寺,正應了一句話:

生死有命。

假如頭陀見機一走了之,豈不是太平無事了?

柏青山晚來一步,搶入大殿,只看到四周發僵的身軀,遍搜全寺,不見活的人,後面的禪房卻有十餘具僵了的僧侶屍體。

他心中大急,卻又無可奈何。

柏青山回到大殿時,他想:“那惡賊在此地行兇,我必須找個活口來問問。”

他發覺盤坐在壁下的江漢人屠並未斷氣,仍在作生死掙扎。

中毒不太深的魔扇書生,仍有遊絲似的一口氣在。他從百寶囊中取出兩顆丹丸,強納入兩人口中,靜觀其變。

千手婆婆的屍體已僵,回天乏術了。

久久,第一個醒來的是江漢屠夫,上吐下瀉排出大堆污積髒物,狼狽萬分。

魔扇書生也醒來了,同樣狼狽。

兩人都委頓衰弱,好像是個久病不愈的人,看氣色,他們像是突然衰老了十年,英風豪華消失殆盡。

江漢屠夫無力站起,有氣無力地問:“是閣下救了我麼?”

“是的,你曾在鬼門關徘徊了許久。”柏青山沉靜地說,坐在拜臺上神態安祥。

“你有解藥?”

“有。”

“那……你定是那潑婦的黨羽了。”江漢屠夫不安地說。

“正相反,在下與那潑婦是死對頭。”

“但你……你有她的解藥……”

“那鬼女人有一位女伴……”

“對,叫小喬孤鳳。”

“在下制住了小喬孤鳳,奪了她的解毒藥。大喬癡鸞的彩霧毒性劇烈,小喬孤鳳的香風則是迷魂藥物並無毒性,但小喬懷有大喬的彩霧解毒藥,以防不測。兩位命不該絕,在下恰好趕來此地。”

魔扇書生已經挺身坐好,臉色蒼白,苦笑道:“慚愧,陰溝裡翻船,咱們栽得好慘,罷了!老弟臺,大德不言謝,容圖後報,在下辛嘯天……”

柏青山指着遺落在不遠處的陰陽魔扇道:“尊駕定然是魔扇書生辛前輩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

“老弟臺尊姓大名,能否見告?”

“在下柏青山。”

“咦!你這麼年輕?江湖道上,將老弟說成金剛般的鐵人,人言人殊,委實可笑。”

江漢屠夫嘆口氣,無限感慨地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虛,在下羅坤,匪號稱江漢屠夫。”

“久仰久仰。”柏青山客氣地說。

“再生之德,恩比天高,羅某……”

“在下不是施恩望報的人,只想請兩位說出那三位男女的下落。”

江漢屠夫剛牙挫得格吱吱地響,咬牙切齒道:“他們本待將我們丟下井中,以爲咱們已經死了,但突聽到傳來一陣怪笑聲,認爲八指頭陀即將返回,因此匆匆逃掉了,從寺後逃走的。”

“他們沒說到何處去?”

“沒聽他們說過。”

“好,謝謝。哦!另一位女郎怎樣了?”

“紀小畜生說是他的另一名堂妹,病得不輕,高燒昏迷,相當危險。”

柏青山臉色大變,切齒道:“她如有三長兩短,紀家堡將血流成河,屍堆成山。請兩位傳信江湖,紀少堡主如不將費姑娘毛髮無傷地釋放,紀家將被殺得雞犬不留。”

魔扇書主恨聲道:“信息不久便可傳出,但在下必須去找那妖婦算帳,即使她逃上天,在下也要從靈霄殿裡把她揪出來。”

“一切謝謝,在下先走一步了。”柏青山抱拳告辭說,向後殿舉步。

踏入後殿的院子,他突然閃入了廊下的甬道。

魔扇書生元氣未復,強打精神說:“羅兄,你要不要去找那妖婦?”

江漢屠夫咬牙道:“除非在下死了,不然哪怕上刀山下油鍋,在下也要肢解了這妖婦,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羅兄認爲紀少堡主是否返回紀家堡?”

“可能。”

“跟蹤追查,你去不去?”

“只要羅某有一口氣在,必定跟去。”

“好,咱們埋了千手婆婆與和尚的屍體,結伴同行,如何?”

“一言爲定。”

驀地,殿門外狂笑聲震耳,八指頭陀大踏步狂笑着追入,笑完說:“佛爺認爲,你們誰也別想去了。”

兩人大駭,目下元氣未復,手上沒有四兩力,碰上八指頭陀,大限臨頭。

江漢屠夫拔出腰刀,魔扇書生也拾起了自己的陰陽魔扇。

“咱們聯手一搏。”江漢屠夫向魔扇書生叫。

八指頭陀狂笑道:“福無雙至,你們已僥天之倖,死而復活,福盡殃至,看這次你們是否仍能碰上福星?”

魔扇書生立下門戶,冷笑道:“賊和尚,你想乘人之危,不見得能如意,咱們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江漢屠夫腰刀一領,厲聲道:“辛兄,笨鳥兒先飛,我先出手。”

“在下夾擊,上。”魔扇書生說。

八指頭陀陰森森地笑道:“瞧,你兩人站都站不穩,還敢說大話?佛爺……”

話未完,偏殿門出現了柏青山高大的身影,陰森森的冷笑充滿殺機,緩步上前道:“在下站得穩,和尚,衝我來。”

八指頭陀大駭,拔出鬼頭刀向殿門口退,臉都嚇青了,握刀的手在發抖。

柏青山舉步沉實穩健,哼了一聲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進來。”

“你……你沒……沒走?”八指頭陀恐懼地問,語不成聲。

“在下如果走了,便無法發現你是紀少堡主的爪牙,對不對?”

八指頭陀渾身一震,驚怖地叫:“冤枉!貧……貧僧不……不是紀……紀家堡的爪牙,貧僧是……”

“你目下是百口莫辯,事實俱在……”

八指頭陀指着江漢屠夫急急分辨道:“羅施主可……可以替貧僧作……作證,貧僧事先並不認……認識紀少堡主……”

江漢屠夫冷笑道:“在下爲何要替你作證。你沒有昏了頭吧?”

“你……你忘了咱……咱們的約……約會?你……你不能落井下……下石……”八指頭陀急得大叫,額角青筋跳動。

魔扇書生在一旁發怔,困惑地說:“賊和尚,你的威風到何處去了,你八頭指陀在江湖名號響亮,人見人怕確也藝業不凡,今天竟像個嚇破了膽的老鼠,豈不可怪?你放心,咱們不會三個人一起上,你與柏老弟一比一,公平一決,爲保全你的名號挺身而鬥吧,你這種窩囊態度,委實令武林朋友失望,令江湖朋友蒙羞,至少你得保持一點武林人威武不屈的尊嚴哪!”

魔扇書生這番話,並未能激起八指頭陀的豪氣。

賊禿哼了一聲,憤然叫:“你有種,來跟佛爺一比一公平一決好了。有你墊棺材背,佛爺就敢與柏施主一拼。”

魔扇書生揮扇直上說:“在下當然可以和你一拼。”

柏青山伸手攔住,說:“你身上餘毒未盡,元氣大傷,在下不許你動手,賊和尚的事,在下不許任何人干預。”

說完,向八指頭陀走去,遙遙地劈出一掌。

八指頭陀突然扭頭狂奔,好快。他口中含着滲出的血水。

柏青山搖搖頭,說:“可惜我沒工夫去追他,暫且放過他一次,下次這兇僧休想脫身逃命。這一掌已要了他九分命,能否逃出生天,要看他的修爲了。”

江漢屠夫也大感困惑,問道:“柏老弟,這和尚有名的兇暴惡毒,今天他如此怕死,委實令人費解。老弟的聲威,確實是……”

“他的逃命,與在下的聲威無關。”柏青山泰然地說,並未因此而顯得得意。

“那……他是……”

“在下不久前碰上他,向他討消息,他硬指在下是替羅兄助拳的人,因此起了衝突。”

“他……”

“在下讓他在胸腹兩處劈了三掌,換他的消息。”

“老天!賊禿的掌力可以裂石開碑,老弟你……”

“在下受得了,他招了供。”

“難怪。”魔扇書生說,但口氣仍然存疑。

“在下要走了,須防賊禿去而復來,兩位小心,後會有期。”

紀少堡主在前覓路,楊綵鸞背了心蘭後跟,像是喪家之犬落荒而逃,全力奔竄,希望擺脫八指頭陀的追蹤,卻不知八指頭陀在法華寺所發生的變故。

如果他知道柏青山循蹤追來了,恐怕會嚇得魂飛膽落逃得更快哩。

心蘭昏迷不醒,真的生起病來了。

紀少堡主不敢白晝趕路,儘量避免在官道上亮相,晝伏夜行,向南又向南。

第三天破曉時分,到了項城北面三十里的誘城鎮附近。

這三天來,他們晝伏夜行,儘量避免與人接觸,因此並不知外界消息。

再就是心蘭的病勢愈來愈沉重,既未得於適當的治療,心蘭自己又了無生趣不想活,人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生死關頭,紀少堡主自然極感煩惱,也就沒有心情向人打聽消息。

他在距誘城鎮兩裡地的一條小河歇息,避開大路約有半里地,河邊的樹林濃密,野草繁茂人在內藏身,極爲安全。

他將小包裹放下,不勝煩惱地說:“天亮了,就在此地歇息。”

楊綵鸞將不往呻吟的心蘭放下,疲倦地坐下說:“志剛,到了什麼地方了?”

“南面是誘城鎮。”他悶悶不樂地說。

“志剛,鎮裡有你的朋友麼?”

“屁那麼大的小鎮,哪來的朋友?”

“那……這裡距光州……”

“還有兩百六十七裡。”

“該是天馬集天下第一堡的地盤了,我們就找部馬車趕路吧,費姑娘病勢沉重,唯一的生路是早帶她回堡醫治,不然……”

“我不打算回堡。”

“咦!那……你打算……”

“到汝寧投奔舍親安頓,明晚趕一晚便可趕到。”

“爲什麼?”

“你真糊塗還是裝傻?”

“你是說……”

“我那燒鍋的,是信陽青面獸江天龍的女兒,把你們帶回去,你們有何好處?”

楊綵鸞吃了一驚,驚叫道:“你……你已有妻子?天哪!怎麼從沒聽人說過?你……你也沒說。你……”

“哼!我那燒鍋的醜似無鹽,青面獸又是江湖朋友衆手所指的不體面人物,你以爲紀家會向外宣揚這件事?”

“你……你騙得我好……好苦。”楊綵鸞委屈地叫,掩面飲泣。

心蘭氣若游絲,但靈智仍在,虛弱地說:“楊姐姐,被他所騙的人,不止你一個,你何必那麼癡?明知他是個風流浪子,你卻……”

“閉嘴!”紀少堡主怒叱。

“你對我到底有何打算?”楊綵鸞淚流滿臉,不勝幽怨地問。

紀少堡主長吁一口氣,神色恢復正常,緊擁住楊綵鸞,柔聲道:“好親親,我不是已對天發誓,永不負你麼?”

“但……你……你已是個有家室的人……”

“好親親,你怎麼這樣傻了呢?我終年不在家,常年在外,與你雙宿雙飛,總對得起你了吧,不是嗎?”

“我……我不知你對我到底有多少真心……”

“傻姑娘,咱們都是志趣相投的人,人生幾何,咱們只要能真心相愛,能雙宿雙飛,又何必在乎名份?我將一顆心完全交給你……”

“哼!說得好聽,費姑娘你又如何安排?”

紀少堡主熱情地吻她的粉頰,低笑道:“等我佔有她之後,三天兩天便打發她走。像她這種毫不解風情,自以爲是聖女的黃毛丫頭,你以爲我會對她留戀麼?你真傻,你我的交情,已不是一天,如果我真是喜新厭舊的人,怎會維持你我的多年情愛?放心啦!好親親,除了你之外,我與其他的女人絕沒存長遠的打算,我可以發誓,今後……”

“你到底發了多少次誓?你這冤家。”楊綵鸞破涕爲笑,點着他的額角半癡半嗔地說。

兩人纏成一團,在紀少堡主的甜言蜜語與熱切的愛撫下,楊綵鸞沉醉在自己編織的情慾美夢中不克自拔。

久久,紀少堡主向她說:“好親親,你好好安歇,我到鎮上去買食物,順便找位郎中撿藥,千萬不可亂跑,我去了。”

他臉上抹上了褐色塵埃,穿的是青直裰,劍用布捲起挾在脅下,誰也看不出他是英俊傲岸的紀少堡主身份。

誘城鎮,千年前原是一座古城,稱誘城。但滄海桑田,城的遺蹟早就湮沒了,目下是一座小得只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小村鎮。

另有一條街,官道穿鎮而過,兩旁形成自然的街道,共有兩家的小客棧,管食管住,住客皆是到四鄉販貨的客商,也不時有趕不上宿頭的客人落店,但爲數甚少。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趕路的人必須早早啓程,小客棧門前人聲嘈雜,居然有幾匹坐騎且有一輛輕車,昨晚客人不少。

天色尚未大明,燈火照耀。

紀少堡主一腳跨入店堂,抓住一名店夥說:“夥計,給我準備些吃食。”

店夥向對面的食堂一指說:“要吃到食廳去,那兒有人張羅,小的忙得很,請勿打擾好不好呢?”

他將一錠五兩銀子塞入店夥手中,陪笑道:“在下要帶走,勞駕啦!熱饅頭,好燒滷,每樣替我包一些,謝謝。”

店夥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立即換上一副面孔,笑道:“好,好,大爺請在堂屋裡坐坐,小的這就去辦。”

“哦!別忘了一葫蘆酒。辦好了放在櫃上,在下去去就來。”

“客官請便。”

“哦!附近可有郎中?”

“郎中?鎮上沒有。”

“那你們鎮上的人治病……”

“咱們有病,去村南的廟裡求菩薩保佑……哦!往東兩裡地,雙槐樹霍三爺,是陳州的名醫。前天剛返鄉,真有病去找他準沒錯。”

他心中狂喜,問明去向,等食物弄妥,趕忙出鎮返回河灣,興奮地說:“往南里餘是雙槐樹霍家,那兒有位名醫,食罷咱們去找他。”

“志剛,方便麼?”楊綵鸞擔心地問。

“那兒距鎮兩裡地,從無外人前往,鎮東一帶田地,皆是霍家的產業,關上門,誰也不知裡面的事。霍家的家小皆在陳州,這裡只留了幾名長工與奴僕而已。”

食罷,仍由楊綵鸞抱了心蘭,直奔雙槐樹霍家。

老遠地,便看到幾座大門前的兩株枝濃葉茂老槐樹,迎接他們的是一羣猛犬,然後是一名健僕,拉開柵門伸出腦袋問:“請問大爺有何貴幹?”

紀少堡主堆下笑,抱拳施禮道:“在下的小妹有病,聽說三爺回來了,特地前來請三爺救命的。”

“哦!請進,請進。”

僕人將客人請至大廳,客氣地說:“諸位請小坐,小的入內稟報……”

話未完,內間裡踱出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接口問:“霍權,什麼事?”

“稟老爺,這位爺前來請老爺治病。”

紀少堡主趕忙趨前施禮道:“在下楊忠,光州人氏,途經貴地,舍妹不幸染疾在身,幸蒙客店的大哥指引,特前來請三爺診治,感激不盡。”

霍三爺笑道:“楊爺枉顧,區區深感榮幸。請至書房,區區當盡心替令妹診治。”

“謝謝三爺。”

霍三爺轉向霍權道:“霍權,你立即命徐六到鎮上走一趟,把凌五爺、曹四爺、馬公玉堂等幾位長老請來。命老二伯準備坐騎,我替客人診病後,親至小溝口李家去請李伯。”

“是,小的即吩咐下去。”霍權欠身答,便待外出。

看光景,不久後將有大批客人前來。

而紀少堡主卻希望在此地讓心蘭養病,人多了,便可能泄漏消息,將對他大大的不利。

他臉一沉,喝道:“霍三爺,從現在起,任何人不許離開貴莊。”

霍三爺一怔,訝然問:“楊爺,你這話是何用意?”

“你已經聽清了,聽吩咐準沒錯。”楊綵鸞大聲說。

霍權大怒,沉聲道:“你們這些惡客太豈有此理,存心到此地撒野麼?”

“你少廢話。”紀少堡主喝道。

霍權怒吼道:“你們出去,走!走!”

紀少堡主一腳疾飛,“噗”一聲正中霍權的心窩。

霍權嗯了一聲,身形飛拋,“砰”一聲倒飛丈外,立即七竅流血,在地上猛烈地抽搐,氣息漸絕。

霍三爺大駭,扭頭便跑狂叫道:“來人哪……”

紀少堡主一躍而上,一掌拍在霍三爺的前心上,霍三爺應掌昏倒。

他將霍三爺拖至一旁,向楊綵鸞說:“看住他,你負責本宅,我到外面走一趟。”

五棟大宅中,上上下下只有十八名男女僕人,佃屋裡有十五六名長工。

這裡人皆不知大禍臨頭,天剛亮,人都在屋內,只片刻間,紀少堡主便以快刀斬亂麻的殘忍手法,殺了個血流成河。

只留了兩名嚇破了膽的僕婦,閉上了莊前莊後的柵門。由楊綵鸞把守住柵門拒客,紀少堡主則弄醒了霍三爺,推倒在太師椅上,陰森森地說:“霍三爺,你聽清了,我這位女眷的病,你必須好好小心診治,她如果有了三長兩短,在下便一刀一刀地把你剮了。”

霍三爺直打抖,但強硬地說:“你這惡賊,強盜,土匪……”

“啪!”紀少堡主給了他一耳光。

霍三爺口中汩汩流血,仍頑強地叫道:“醫家有割股之心:任何人我都會救活。你不該爲了救你的人,而殺了我全莊老少。我寧可死,也不救活你的人,你剮了我好了。”

紀少堡主拔劍出鞘,脫手擲出。

“嚓”一聲響,貼霍三爺的頸右插入椅背,冷笑道:“剮了你便罷了不成?太爺會到陳州殺絕你一門老少。快,治好人,你可以活命,不然,你將後悔莫及。”

“我……我寧可死……”

“啪啪!”紀少堡主又抽了他兩耳光,然後將他的頭徐徐向右壓,壓向鋒利的劍鋒,獰笑道:“你想死,也不會死得痛快,你等着。”說完,拖來剩下的兩名僕婦,綁在太師椅上,撕掉僕婦的上衣,露出潔白飽滿的酥胸,移近霍三爺的面前。

“救命!”兩僕婦羞急地狂哭狂叫。

紀少堡主取回劍,劍尖抵在一名僕婦的右乳尖上,獰笑道:“霍三爺,你不答應,在下殺兩個人給你看看。”

劍尖無情地割破僕婦的**,僕婦扭動着狂叫:“老爺,救……命……”

血不斷汩汩流出,劍尖劃開了肌膚,嚎叫聲淒厲。

“放了她們,我答應你。”霍三爺驚怖地狂叫。

紀少堡主這種迫人就範的手段,確是夠狠夠毒辣,霍三爺一個平凡的郎中,怎受得了?

受不了只好屈服,狂叫道:“放了她們,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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