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靜寂無聲。
技術員瞪著自己電腦的屏幕,不想放棄,但無能爲力。他擡頭,對上劉綜的眼睛,搖了搖頭。
倪藍愣愣的,看著已經黑掉的電腦屏幕。
劉綜把倪藍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扣上,交給技術員:“繼續查吧。”
技術員點點頭,抱著兩臺筆記本出去了。
倪藍垂著頭,努力平息心情。
“你還好嗎?”劉綜問她。
倪藍搖搖頭。
“剛纔你的電腦連接的是誰?”劉綜再問。
“不知道。”倪藍擡起頭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我不太舒服,可以快一點嗎?”
劉綜看她半晌:“倪藍,我們要查清真相,但凡你想起什麼來,哪怕一點,你不知道有什麼用的內容,也請告訴我們。”
倪藍復又垂了眼眸,盯著桌面上的紋路,道:“能幫忙找出真相,我一定會幫的。昨晚我幫忙救下了關樊,不管你們怎麼想,在不在乎,這是事實。別讓他們把我帶去法國。我們之前查到了許多線索,如果我被帶走,就功虧一簣了。
這是他們把這張視頻卡栽贓過來的目的,也是他們黑掉歐陽睿的郵箱給你們發資料的目的。他們不但可以藉機攪亂警方偵查節奏,還可以銷燬人證物證,混亂調查方向。我知道這事情裡還有許多疑點是指向我的,我現在解釋不了,但我留在這裡,這些疑點才能解開。”
劉綜再看她半晌,點點頭:“那今天先這樣吧。”
傑瑞忙道:“我還有話想問。”
劉綜擺了擺手,一副你隨意的表情,用英語道:“問吧,如果她能記得你問的那些事情的話。”
傑瑞張了張嘴,倪藍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傑瑞閉上了嘴,又道:“我跟我的同事先談談。”
劉綜和曾永言起身,倪藍道:“我想見藍耀陽。”
劉綜回她:“我們會安排你與你的律師的會面,藍耀陽作爲涉案證人,暫時不適合與你見面。”
倪藍抿緊嘴不說話,一臉不高興。
劉綜看看她,走了。
傑瑞也跟了出去,他的兩位同事從監控室出了來,與他匯合。三人商量了一會,傑瑞去找劉綜。
劉綜跟曾永言去找了那個技術員,技術員臉色很糟:“對不起,劉隊,我不是想爲自己辯解,但那臺電腦的密碼程序從解碼分析來說應該就是那個沒錯的。”
“現在硬盤怎麼樣了?”
“廢掉了,沒法讀。”
“那個連線軟件呢,還有辦法分析嗎?”
技術員搖頭:“現在硬盤廢了,什麼都查不出來。”
劉綜看了看那電腦,想了想,問技術員:“剛纔,你輸錯了密碼,就啓動了那個連線程序,它自動尋找連接了網絡,強制撥號連線,對嗎?”
技術員點點頭:“可是我們的網絡是有密碼的,要破解也不能這麼快連上。唯一的解釋就是,它開機的時候就自啓動了一個連網程序,在後臺開始運行破解密碼這個步驟,在連線程序被觸發後,它可以馬上撥號出去。我們進不到操作系統裡,所以對這些程序沒法察覺也無法阻止。”
劉綜與曾永言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都覺得這不是普通的資料保護手段。
這時候傑瑞過來了。劉綜走出分析室,與傑瑞碰頭。還沒等傑瑞開口,劉綜就用英文跟他說:“把倪藍留在這裡纔是對破案最有利的。”
傑瑞道:“劉隊長,我非常感謝你能同意我們參與審訊,根據審訊的情況,我們還是希望能把她帶回法國調查。我的小組跟Bird的案子跟了六年了,我們掌握的東西要比你們多很多。
而且我們有腦科學專家可以對失憶做診斷,用儀器對腦部活動的監測可以檢測出她的失憶究竟是不是真的。她剛纔的反應不對,你肯定也察覺了。都到了這個地步,她依然有事在隱瞞。”
“我知道,所以我們一定會追查到底。”劉綜道:“現在這個案子不只是發生在歐洲的連環殺人案,他們在我國境內殺死了我國警察。對方有機會殺掉倪藍卻沒有動手,我們推測正是想把倪藍讓你們帶走。
這也是爲什麼他們會黑掉歐陽警官的郵箱給你發郵件。我們國內還沒有查明白,就急切地想把事情捅到你們那兒去,這裡頭一定是有原因的。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能與這事聯繫在一起?比如如果倪藍去了法國,會發生什麼?你們有預判嗎?”
傑瑞想了想,搖頭,他道:“但既然他們有這樣的意圖,我們就順著這意圖走,這樣能觸發他們的下一步行動。況且倪藍12歲就離開中國,今年上半年纔回來,也就是說,其實她的生活及活動場所,是在美國和歐洲。”
“我們不順他們的意,也能觸發他們的下一步行動。”劉綜道:“你們在飛機上時,情況就已經有變化了。我們犧牲了一名警員,抓獲了兩名罪犯,我們手上有大量需要偵查的線索。目前的情況已經遠比你們來之前要複雜,帶走倪藍只會攪亂偵查。
況且你想要的保羅還在這裡,我們現在不知道他是打算跟著倪藍一起去法國,還是支走倪藍自己留在中國做什麼事,與其被動地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不如按我們自己的步調去做。”
傑瑞沉默。
“無論倪藍從前是不是Bird的殺手,那樁殺人案是不是她乾的。她這大半年來在國內幫助我們破案是事實,案件很大可能也與Bird有關。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之她表面上是願意配合我們的。她在這邊有工作,有朋友,要打通她這一關,我們的警官和她的這些朋友,都遠比你們要適合。”
傑瑞想了想,終於點點頭,“我們先查一查她這些年在美國和歐洲的行蹤,現在你們手上的資料明顯是被人僞裝過的。這方面我們的權限和資源比你們強。”
劉綜點點頭:“這個確實需要麻煩你們。”
傑瑞道:“我們聯合調查,如果確認倪藍就是那樁案件的兇手,我們還是需要將她引渡回法國。”
劉綜跟他打官腔:“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我們都是要按流程辦的。只要合乎法規,手續齊全,就沒什麼問題。”
傑瑞抿緊嘴角,轉身走了。
劉綜轉回辦公室,曾永言正在打電話,劉綜等了一會,曾永言掛了電話轉向他,劉綜問:“歐陽睿那邊什麼情況?內部審查完了嗎?”
“問完話了,還沒讓他恢復原職。聽說他在被審查時候大發雷霆,吵了起來。這小子也挺慘的,關樊是他女朋友,死的那個廖新,很可能是內鬼,還是他徒弟。在支隊裡他一手帶出來的。如果廖新真是內鬼,那他徒弟差點害死他女友,但是昨晚又救了她,也不知道是想繼續僞裝還是回頭是岸,最後都沒機會了。”
“那個廖新的物品都查了嗎?”
“查了,隨身物品沒什麼可疑的,警局裡留下的東西暫時也沒發現。已經讓人去他家了,還沒回來。”
“藍耀陽呢?”
“嘿,那公子哥比狗仔還麻煩。說話一套一套的,還拿法規法條壓人,就差請一個團的律師站他身後監督我們了。”曾永言道:“他說他會在那個時間帶著律師去倪藍公寓,是因爲倪藍有腳傷不方便,但他們公司簽了倪藍做藝人,需要幫她打理法務上的瑣碎事,所以他去倪藍公寓拿她以前的所有合同給律師。一口咬定沒有提前得到搜查的消息。
然後他那些什麼找到存儲卡,錢包被搶,酒店受監控等等事,都跟歐陽睿他們說的一致,細節都對得上,除了態度讓人不爽之外,沒看出有什麼問題。而且公子哥還對我們有要求,說倪藍是公衆人物,讓我們的調查注意方式方法,依法依規辦事,不得向媒體泄露她的隱私巴拉巴拉。”
劉綜點點頭。這時候一個警員過來,跟劉綜說領導找他,市局的袁局也在。
劉綜應了一聲,拍拍曾永言的肩,讓他盯著那兩個被逮的小子錄口供,通知藍耀陽可以讓律師來見倪藍。
劉綜朝樓上辦公室去,半途接到歐陽睿的電話。劉綜接了。
“倪藍現在什麼情況?”歐陽睿問他。
“你那邊什麼情況?”劉綜反問:“除了廖新,還查到別人嗎?”
“肯定有別人,但我還不能確定是誰。”
“有嫌疑是嗎?你說說看。”
“昨天中午,電子物證分析室的技術員沈豪拉我回辦公室看倪藍殺人的那個視頻,廖新就在那兒,而沈豪的電腦被非法關閉。”
“廖新動了他的電腦?”
“沈豪自己查了電腦說沒事,但我還是讓人查封了他的電腦,我剛纔問了查驗結果,說是確實沒問題。”
“那你覺得問題在哪兒?”
“廖新沒那個技術能力讓電腦沒問題。”
“他找到視頻文件和報告,從網頁登陸你的郵箱,用你的語氣寫了封件發出去,需要多大的技術能力?中學生都能幹。”
“中學生也知道幹完事恢復鎖屏狀態就好,但他爲什麼非法關閉?”
劉綜停了腳步:“他故意的,想留下點痕跡,但有人假裝沒痕跡,或者把痕跡抹掉了?”劉綜思索著。是那個沈豪?但歐陽睿不能肯定,就表示還有些情況。
“倪藍那邊什麼情況?”歐陽睿再次問。
劉綜把審訊的情況和結果告訴了歐陽睿。
歐陽睿沉默了一會,又問他:“袁局去你們那兒了,找你談了嗎?”
“還沒,我正要去。”
歐陽睿道:“那我先說了吧,我現在在局裡是落水狗了,廖新死了,我被革職,關樊病情加重,內奸會把這些情況告訴秦遠和保羅。所有的事都被你們接手,倪藍也在你們手上,秦遠和保羅會盯著你們。”
劉綜懂了:“你的前途不要了?”
“只要揪出內奸,查出真相,我不但官復原職,說不定還立功加薪,怎麼會沒前途了。”歐陽睿聲音還是冷闆闆的。
劉綜笑了笑:“那你對查出真相還是很有信心啊。”
“是很有決心。”
“多謝你的信任。”劉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現在去聽聽袁局和我們領導的指示。還有,倪藍真的很難搞,你跟她合作這麼久,她還一直瞞著事,到現在這樣的處境,她還有隱瞞。她的電腦程序很有問題,手機裡也全是工具,她明明知道什麼卻不說,她這麼不配合,我沒辦法幫她。”
歐陽睿沉默好半天,他能說什麼,他也沒辦法。“你找找藍耀陽。”
“藍耀陽也很難搞。”劉綜沒好氣,想起曾永言對藍耀陽的評價。
“對他們確實需要適應一下,適應了就好了。”歐陽睿一副過來人的語氣。
劉綜:“……”
美國西部的某個鎮子裡的農場主屋,一個高大英俊的深褐頭髮男人下了樓,他是亞洲人面孔,但五官更深邃立體些。他身形挺拔,行走的姿態很有些英偉氣概。他走進院子,院子裡一個紅棕色頭髮的亞洲面孔女人正坐在搖椅上看書。
“親愛的。”那男人喚。
女人轉過頭來,四十多歲的樣子,相貌與倪藍很相像。
男人蹲在她的搖椅邊,輕輕啄啄她的嘴角:“我去一趟中國。”
女人把書合上了。“藍藍有麻煩了?”
“應該是吧。我去處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