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耀陽見到了江旭紅。
江旭紅今天當班,她請了假,回到了倪藍租屋對面的那套房裡,等藍耀陽來。
藍耀陽來得很小心,生怕有人跟蹤。他與陳洲兵分兩路,陳洲先把車子開出去,他自己再開另一輛車走。一路小心翼翼看後視鏡,繞了兩圈,這纔開到了倪藍租屋樓下。
再次踏進對面這個神秘屋子,藍耀陽心裡有些感慨。他還記得倪藍第一次帶他過來時他的震驚和對她安危的擔心,這一次再來,還是有同樣的心情,但是讓他驚訝的卻是江旭紅。她把屋子都收拾完了,這裡現在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家一樣。
藍耀陽開門見山地問:“你之前,在幫關樊和倪藍嗎?”
江旭紅沒馬上回答。
藍耀陽趕緊又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在幫倪藍,也在幫警方破這個案子。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江旭紅問他:“需要我幫什麼?關樊重傷,倪藍失憶,我們還能做什麼?”
“我們的調查已經取得了進展,但是被幕後人反咬了一口,現在情況有些複雜,倪藍被誣陷了。我想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我要想辦法證明倪藍是無辜的。”藍耀陽看著江旭紅,問她:“倪藍放在這屋子裡的那些設備呢?”
江旭紅也正看著他:“倪藍帶你來過這裡?”
“對。”藍耀陽指著原先放設備的屋子:“就在這裡,有電腦,有服務器,有警用步話機等等,倪藍髮現這裡的時候,這扇門還是面部識別,要用她的臉打開。她帶我過來,她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
藍耀陽頓了頓:“可是她失憶了,她不知道這些東西哪裡來的,不知道自己從前做過什麼,當時網上對她的評價特別糟,鋪天蓋地的罵聲。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進娛樂圈,爲什麼會做那樣的事,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江旭紅聽得這些難過起來,她紅了眼眶。藍耀陽知道自己擊中要點了,他放軟聲音道:“阿姨,你認識倪藍是嗎?從前你們一起,想破孫靚的案子,是嗎?”
江旭紅點了點頭,嗓子有些哽了。她站起來,借著給自己倒杯水的動作,平復了一下心情,又轉回來,重新坐到了藍耀陽的面前。
藍耀陽看著她,等待著。
江旭紅開始說了:“靚靚死了之後,我和她爸爸一直不相信是自殺。靚靚是很孝順的女兒,她不會這樣丟下我和她爸爸不管的。況且失戀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她雖然難過,精神上受了些刺激,但真的不至於。我們都說好了去旅行的。怎麼可能突然就自殺了。”
藍耀陽安靜聽著。
“我們接到通知,到了現場,一下子就垮了。她爸爸馬上就把關樊找來了。那時候小區物業說是自殺,派出所的人也說是自殺。因爲門鎖沒有壞,屋內也沒有掙扎的跡象,屍體初步檢查也沒有其他外傷,還有電腦上的遺書,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是自殺。我們接受不了這個推斷,我們不能相信。”
江旭紅回憶起往事,停了一停,繼續道:“關樊是靚靚的好朋友,她懂靚靚不會這麼做的。關樊當時看了電腦,說輸入法有問題,靚靚用五筆的,但電腦上的字是用拚音敲的。她要求進行現場取證,指紋、腳印、毛髮,她說肯定有外人進來了,痕跡鑑定能查出線索來。還有小區的監控,誰進了這樓裡,肯定能查到。畢竟那個時間點,出入的人很少。”
藍耀陽見她哽了喉嚨,便接口道:“什麼都沒查出來,是嗎?”
江旭紅點點頭,她吸了吸鼻子:“我們要求屍檢,也沒有查出任何疑點。但是……”她的聲音大了起來:“我女兒不會自殺的。”
藍耀陽趕緊點點頭。
江旭紅抽了紙巾,印了印眼角:“只有關樊相信我們,她也認爲事有蹊蹺。但因爲沒有證據,警方以自殺結案了。我們抱著最後一點希望,把靚靚的筆記本電腦交給了關樊。”
“爲什麼一開始沒查電腦。”
“關樊當場就看了,除了輸入法,其它上網記錄、聊天記錄這些,沒有什麼明顯可疑的地方。現場調查的時候,別的警察也看了看,也沒發現什麼。而且關樊不是負責這個案子的,她只能提建議。如果不是她的關係,這事都不能做這麼詳細的刑事調查。但調查的結果讓我們太失望了,我和靚靚爸爸整晚整晚睡不著,我們也勸自己,要接受現實,不要被固執蒙了心。但我們真的沒辦法相信,這該怎麼相信呢?後來關樊幫我們去看了各項調查報告,確實沒什麼問題。然後她問起了電腦的事,她說,兇手疏忽了輸入法,會不會也疏忽了別的。”
江旭紅捏緊了自己的雙手:“當時那臺筆記本電腦成了我們最後的希望。”
後面的事藍耀陽基本就知道了。“關樊把電腦拿到警局,結果連輸入法這個疑點都被人改掉了,如果電腦裡真有證據,也不可能再找到。於是關樊發現了警局裡有內奸。後來她就展開了獨立調查。”
“我很感謝她。”江旭紅道,“靚靚有她這樣的朋友,真的是太幸運了。那段日子關樊受了很多委屈,因爲輸入法是件很小很小的事,能不能作爲疑點都有待商榷,但關樊太瞭解靚靚了。關樊說從前有次靚靚到她家去住時,臨時要看一份合同,靚靚借她的電腦用,要就這合同回個郵件,就打兩句話的事,靚靚都要順手下一個五筆輸入法,她不喜歡用拚音。關樊很堅持她沒有看錯輸入法,現場時電腦裡的輸入法不是靚靚在用的。”
“後來她查到了羅文靜,接著繼續往下查。然後她找了倪藍來幫忙是嗎?”
江旭紅點頭:“對,關樊查到了線索,說有可能靚靚在陳炎那邊看到了陳炎與一個網絡犯罪組織的什麼內容,靚靚回來沒提,大概是她還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她還沉浸在被陳炎欺騙的傷心裡。總之,那是一個很危險的犯罪團伙,他們有黑客,能侵入電腦,能監控。那時候關樊跟我們已經不太聯絡,她自己一個人在查,她擔心我們有危險,說是警局內部有人在盯著她。”
“那她有沒有跟你說倪藍的事,她是從哪裡找到倪藍的?怎麼認識的,爲什麼信任她?你有沒有倪藍的親人或是朋友的聯絡方式?”
“關樊沒說她怎麼認識倪藍的,也沒告訴我倪藍的其他事。她只說倪藍很厲害,黑客技術也很牛,她說她這段時間查這案子,取得的進展多虧倪藍幫忙。我能感覺出來,她很信任倪藍。但關樊也說,羅文靜那邊她無法找到突破口,網絡上查到的東西沒法與現實裡的對應上。”
“因爲IP地址是假的,身份也可以造假。”
“對。而且信息真真假假,關樊都還不知道犯罪動機是什麼,他們究竟要做什麼。但靚靚肯定是被滅口的。當時小區裡的監控被改了,對方下手也很專業。”江旭紅道,“總之案子的偵查遇到了很大的瓶頸,推進不下去了。除了羅文靜這個人,其他全是猜測,沒有真憑實據。關樊說必須得潛入到對方陣營裡,但對方在警局有內應盯著她,黑客技術也很厲害,一旦起了一點疑心,就能把臥底的底細全部查到。再有,如果計算機技術不太好,混進去也沒辦法拿到對方電腦裡的資料。”
“倪藍是最合適的。”不但背景乾淨,什麼都查不出來,而且年紀合適,長相漂亮,還是計算機高手。
“那時候我非常的急切,於是關樊把計劃告訴了我。倪藍從美國回來,到羅文靜的公司臥底。但關樊不能直接與她接觸,她們要完全像兩個陌生人一樣,沒有任何交集。這樣才能瞞過警局的內鬼,她們之間的重要信息交流能不用網絡就不用網絡,這樣可以瞞過黑客的監控,確保調查能順利進行。這麼一來,在物證或是信息交換上,她們需要一個可靠的中間人。”
“奧凱斯瑞的儲物櫃。”
“是的,關樊選了那個健身俱樂部,說是在那裡也有需要調查的目標。然後她們還可以用那裡的儲物櫃交換物件和信息。”江旭紅道,“我很想幫忙,希望能出一份力。我辭了職,和靚靚他爸搬離了舊居。鄰居們都以爲我們傷心過度換個環境,但我們是想不引起別人的疑心。我去奧凱斯瑞應聘清潔工,這樣我可以隨意進出更衣室,拿到東西后,再轉給關樊。我還買下了這裡,做倪藍的安全屋。”
藍耀陽在這段話裡找了一個重點:“奧凱斯瑞裡有需要調查的目標?是誰?”
“我不知道。我儘管不參與到她們的調查裡,一來避免露餡,二來不給她們添麻煩。我在奧凱斯瑞都裝作不認識倪藍的樣子。甚至這個屋子我都很少過來。我只跟倪藍聊過兩次。”
“那倪藍跟你聊天的時候有沒有說過自己的過去,有沒有交給你什麼東西,可以證明她以前的身份。”
“並沒有。”
“倪藍失憶後,你爲什麼不找她?不告訴她這些事。”
“在我們開始做這件事時,關樊和倪藍就說過,如果發生了任何意外,臥底失敗,或是她們被害,讓我都不要現身暴露自己。如果有機會,就把東西都收拾起來,等待合適的機會交出去,交給歐陽睿。”江旭紅嘆氣,“但她們預計的意外裡,並沒有昏迷不醒和失憶。”
藍耀陽沉默,這些確實是概率很低的事。
“而且一開始,倪藍的醜聞滿天飛,我不確定是不是她們的策略計劃,我在奧凱斯瑞等著,沒見倪藍來,我看新聞,看到說她失憶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裝的。後來,我把她留在儲物櫃裡的東西都收走了。再後來,我確認她真的出事了。她遭遇了襲擊,她搬離這裡,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爲免暴露信息,我到這屋裡,把那些東西也都收走了。如果倪藍恢復記憶,她會來找我要的。”
藍耀陽趕緊問:“倪藍在奧凱斯瑞的儲物櫃裡放了什麼東西?”
“十萬塊備用現金,還有一些衣物,證件。”
藍耀陽:“……”這是時刻準備跑路嗎?
“這些別告訴警察。”藍耀陽道,他想想又問:“關樊知道倪藍藏著這些嗎?”
江旭紅點頭:“知道啊。”
藍耀陽稍稍鬆口氣,那就是問題不大。
江旭紅又道:“我看到娛樂新聞裡一直在提你,你在幫助倪藍。你有她的鑰匙,隨便進出她的屋子,你還到奧凱斯瑞幫她開櫃子。她信任你。那天警察來查案,你帶著人來,是想幫她,是嗎?”
“對。”藍耀陽趕緊道:“那個團伙僞造了倪藍的犯罪證據,現在警方把倪藍當成了嫌犯在審查。倪藍失憶了,她沒辦法爲自己辯護。”
江旭紅道:“藍先生,我與靚靚爸爸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真相,就是爲了替我女兒討回一個公道。我不怕報復,也不怕危險,我願意爲倪藍做證,證明倪藍是關樊的線人,一直在幫她查案。”
“這個他們袁局就能證明。現在麻煩的,是要證明倪藍回國之前的身份,他們僞造的犯罪證據,是兩年半之前的。”
江旭紅愣了愣,這個她就沒辦法了。
藍耀陽道:“倪藍的東西,你交給我。你不要再參與進來,他們知道我了,但不知道你。現在歐陽睿也沾了一身麻煩,內鬼的事還沒有清理乾淨,現在不是交證據給他的好時機,我會看情況來做安排。你辭職,回家去,有任何消息,我保證一定告訴你。”
“我不能辭職。”江旭紅道:“我可以弄到奧凱斯瑞的會員名單和員工表,你們對一對目前的線索,看看能不能找出倪藍、關樊她們要查的人。我不能甩手不幹,我能幫忙。”
“阿姨。”藍耀陽有些感動。
江旭紅語氣堅定:“我能幫忙。”
“行吧。”藍耀陽便道:“那我們就一起……”
藍耀陽的電話響了,他忙接起,是律師打來的,律師說警方允許他探視倪藍,但親屬朋友不可以。律師問藍耀陽有什麼要交代的?
藍耀陽忙道:“告訴她一切都好,我很好,讓她別擔心。她的東西我都收著呢,沒損壞。”
雖然律師與嫌疑人會面不會被警方監聽,但藍耀陽還是不太放心,他沒敢說太多,只讓律師再問問倪藍需要什麼。
律師應了,掛了電話。
藍耀陽站起身來想了想:“阿姨,倪藍儲物櫃的東西你先幫她收著,但這屋裡原先的那些設備你得給我,我找人處理。”
江旭紅答應了,她帶藍耀陽進臥室,那裡有兩個行李箱:“全在這兒了。”
美國,機場。
一個長腿的英俊中年男子坐在座位上等機,他戴著眼鏡,筆挺西裝,一副商人的樣子,他膝上擺著一個筆記本電腦,上面是中文的網頁,他快速瀏覽著,上面有藍耀陽和倪藍的娛樂新聞。那男人多看了幾眼藍耀陽,又點進去看了看藍耀陽的綜藝節目,一邊看一邊微微皺著眉頭有些嫌棄表情。
機場廣播宣佈登機。那男人關上了電腦,塞進行李箱,拎起就走。
他拿了手機撥出去,柔聲用英文道:“我出發了,我把她帶回來。”
登機口處,地勤人員檢查了他的登機牌,上面寫著伯尼.陳,地勤微笑讓他登機:“祝你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