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沐, 吻我。”
低沉的聲音帶着溫熱、帶着濡溼入耳，潤澤着她臉上一層層迷人的紅暈，最後輕輕把它們鋪平、鋪均勻。
下一刻整個人就趴在了他身上, 林沐嚇得心臟緊緊地縮了一下, 然後又飛快而有力地“撲通撲通”跳動起來, 幾乎要撞破胸腔。
吻……他？
要怎麼吻？
林沐腦子突然懵了一下, 某種清灼的氣息已經慢慢貼上來, 那柔軟的觸感從她脣上蔓延開，四面八方地散，然後雲集在胸口, 匯成一股一股強烈的悸動。
年輕的男女，無需技巧, 只需此刻貼近的體溫, 便能輕而易舉地從中獲得快樂。
而由那些懵懂引發的後續——林沐即使當下不怎麼通透, 但書讀得雜，也略懂三分, 所以，當顧子辰擁着她，氣息漸漸平緩下來的時候，藉着窗外堂皇的暮色，她的臉光明正大地浸透了緋紅。是羞, 是怯, 是……
親密無間, 如膠似漆。
林沐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擦黑, 牀頭開了一盞小燈，光很是柔和素淡, 所以她一下子就察覺到了那一雙黑亮的、彷彿在發着光的眼睛，不由驚訝問道，“你沒睡？！”
顧子辰點頭，眸光保持着慣性投射在她身上，見她羞怯垂眉，才“嗯”了一聲。
好不容易得來的親近，他怎麼捨得睡過去？
千里迢迢趕來的是他，按理該疲倦，沒想到最後安睡的竟然是她。
林沐看着窗外輕嘆了下，壓了壓頭髮，“不知道現在多少點了。”
心裡多少有點懊惱自己，怎麼就睡過去了呢？
顧子辰知道她臉皮薄，按亮手機看了一眼，“快六點了。”
啊？這麼說，她竟然睡了差不多三個小時？
Z市是個南方城市，一到冬天天就暗得特別快，顧子辰訂的房間是個極好的夜景觀賞點，林沐擡頭看出去，便可看到沐浴在一片輝煌的燈光下的大半個城市。
心中不知怎麼就涌起一股異樣的情緒，除夕將至，這個人理應陪在家人身邊，和樂融融，可偏偏不遠千里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林沐清楚地知道，他來這裡，只是因爲自己在這裡。
去年的這個時候，甚至過去的十幾年裡，她從來沒有想過生命中會出現這樣一個人，這樣地喜歡、這樣地……眷戀着自己。
顧子辰低頭看了看突然緊緊抱着自己的人，摸她的發，柔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林沐吸了吸鼻子，聲音壓得稍低，“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林沐。”
“嗯。”
“林沐。”
“嗯？”
他似乎對這兩個字鍾情有加，又喚了一遍，語氣帶着點情人間的挪揄，可眼角的笑意一層層在燈下流光溢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讓我很是受寵若驚。”
驚訝覆蓋了羞怯，林沐目光越過他那被燈光映得極其柔和的脣角，直直地撞入他深邃的眼睛，兩人對視了幾秒，她的心跳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似破窗的急雨，“啪啪啪”地擊打，亂得毫無章法。
而呼吸呢，呼吸是何物？忘了。
林沐又重新低下頭，揪着他的衣角，語調聽着有些挫敗，“對不起。我以前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以後，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這番話雖然邏輯已不可深究，但她說得那麼認真，顧子辰也聽得入了神，所以當林沐得不到迴應之際擡起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下巴，一聲驚呼同時驚醒兩人。
顧子辰揉着她的額頭，還不忘詢問，“還疼嗎？”
雖然隱隱作疼，但看着他泛着微紅的下巴，林沐猶豫着，頭怎麼也不好意思點下去。
“我記下了。”
顧子辰堪堪把她扶起來，握着她的手，四目相對，“你剛剛說的話，一字一句，我都記下了。”
以前他一直在等，漫漫時光指間流逝，他不慌不忙，運籌帷幄，即使等到她，彼此之間總有一種無形的距離，說不清道不明，明明已經很親近，卻覺得還可以再近些。雖然心知兩人要真正走在一起，心心相印，不可急於一時，可……
在愛情這個領域，她是生手，難免不知所措，他又好得了多少？雖然願意等她慢慢走近，但得不到相應的迴應，他也會感到挫敗，也會患得患失。
好在她沒有讓他等太久。
顧子辰偏頭望去，這座陌生的城市，夜空竟比A市要澄澈清明許多，星子如閃，霧雲薄薄，彷彿風輕輕一吹就散了。
一輪冷月，總算露出稍清晰的形狀，彎彎的，似他略略低頭就能親吻到的清麗眉梢。
他也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嗯。”林沐雙頰又紅，熠熠眸光從純粹分明的黑色眼睛裡透出來，“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罰我。”
顧子辰不知怎的來了興致，“怎麼罰？”
“如果我食言了，就讓我食言而肥，如何？”想到這樣一個好主意，林沐禁不住有些得意。
“聽上去似乎不錯。”顧子辰抿脣笑了笑，手握着她的腰，細細量了一番，“你太瘦了，胖點的話，抱起來會比較舒服。”
林沐捶他幾下，“顧子辰，你太壞了！”
“我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百看不厭。”
而且還打算看一輩子，最好，能看一輩子。
***
林沐陪顧子辰吃了晚飯，臨別前兩人約好明天見面的時間，互道晚安後才各自回去。
因是乖乖女，林沐事先有打電話說明情況，當然隱瞞了一些，比如吃飯的對象，她多拉了一個趙又鋒當擋箭牌，所以林安之夫婦也沒多問什麼。
但……很奇怪啊！
一家三口坐着看電視的時候，林安之觀察了好一會兒，發現女兒臉上的表情實在太奇怪了，他摸着腦袋看向屏幕，明明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財經新聞，爲什麼她的脣角總是不自覺地彎起？
早上還和他一起出門的，不過十幾個小時不見，他怎麼感覺自己的女兒似乎不一樣了呢？難道是……？
林安之心頭突地涌起一陣恐慌，一晚上都有點坐立難安。
終於，睡覺時間到了，林母回房歇息，林安之借檢查水電是否關好爲由，中途開了某扇門飛快地走了進去，暗搓搓地準備再給女兒煲一些心靈雞湯。
比如：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男人會無條件地疼你、愛你，包容你的一切，那麼他無疑只能是你的父親。
再比如，父愛如傘，爲你遮風擋雨；父愛如雨，爲你濯洗心靈；父愛如路，伴你走完人生。恐懼時，父愛是一塊踏腳的石；黑暗時，父愛是一盞照明的燈；枯竭時，父愛是一灣生命之水；努力時，父愛是精神上的支柱；成功時，父愛又是鼓勵與警鐘。
林沐正準備關燈睡覺，突然飛進來的黑影嚇了她一跳，連帶着聲音都高了幾分，“爸？！”
林安之在牀邊坐下，凝視着不遠處的女兒，心底突然就有了一種微涼又溫熱的感覺。
這一掬微涼，源於時間如白馬過隙，這一縷溫熱，始於回憶藏諸春暖花開。
往日的一幕幕倒帶似地過，那年沐沐出生，身子纖細，哭聲弱弱的，初爲父母的他們多害怕養不活她，那年沐沐剛長牙，咿咿呀呀學說話，聽到那聲模糊而稚嫩的“爸爸媽媽”，他們心裡有多大的感動，那年沐沐學走路，摔倒了只會委屈地趴在他們懷裡哭……
他們多想把這個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給她，可……
他的女兒，到底是什麼時候，偷偷長這麼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