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首便是百年

火焱說:我在一日,定保你萬世不滅。說這話時,焰兒神情安然臥烈火之中長睡不醒,青兒同浴烈火卻備受煎熬苦不堪言。

火焱的承諾很重,甚至帶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悲壯和決絕。可即使這般,他也留不住那抹逐漸消散淡去的神識。火焱以爲,一切都因爲歷劫天雷威力太大,沾染神氣卻無神力的她根本不可抵抗。然而他卻不知,因爲桐風的誓死守護,焰兒根本沒受到天雷的攻擊。

心如死灰,沉睡不過是因爲她不想醒來而已。

之後的很多年,焰兒一直幻化真身臥在火焱用神力製成的火海之中,她就像個貪睡的嬰兒,玩鬧過後乖乖的躺在父親的懷裡。可是這一次,連火焱這個“父親”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醒來。

焰兒陷入了沉睡,一直在暗地裡推波助瀾的青兒便成了發泄的對象。燃不盡的火焰和奔涌不息的熱浪滿含着懲罰的意味將她禁錮在那片相當於監牢的不毛之地,她的所有驕傲都被磨成了灰。

火焱說,焰兒一日不醒,她就得在這兒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那個時候,她竟從他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恨意。青兒想,她這次是真的觸及到他的底線了,而焰兒,則一直作爲他的底線存在着。

之後發生的一切,青兒都是有心理準備的,睿智強大如他,又怎能看不穿表象後面的小把戲?但是與此同時,青兒也是意外的,她沒想到火焱竟會漠視她的千年守候而狠心懲罰,更沒想到即使焰兒有心逃離神川不惜遁入輪迴他也不氣不惱。

她以爲,讓焰兒跟火焱決裂就可以了,所以她才趁火焱對桐風動手之際暗中做了手腳,卻不想那樹靈福大命大竟沒有灰飛煙滅。

她以爲,讓焰兒離開神川就可以了,所以纔想法設法將六道輪迴能讓靈物重獲新生的消息泄露給了綠心,卻不想一道天雷劈下來,桐風竟獨自一人輪迴去了。

她以爲,即便焰兒不走,如此一來也能激怒火焱,卻不想激怒火焱的人反倒成了她自己。

呵,都是命呢!

萬尺崖上,一襲清淺綠衣明亮清新,一曲無名小調悅耳清脆。綠心晃盪着雙腿坐在高高的石塊上,青蔥白玉般的手指間輕拈着一片蒼翠的梧桐葉,置少許於脣間,便有樂音緩緩流淌。當年的那株紫芝仍舊臥在她身旁,不過已長成了四五歲孩童模樣。扎着倆沖天髮髻,裹了個紫色肚兜,憨憨笑着着實惹人憐愛。

如綠心所

言,這一百年,確是這小娃娃陪她過的。過得真快呢,一晃就是百年了。人間的桐風,即使未逝,想必也是白髮蒼蒼了吧。綠心如是想着,放下脣邊的葉細細把玩起來。

這是一片梧桐葉,形狀是焰兒最喜歡的心形,只要放在陽光下,那脈絡紋理便都能看得清晰。這葉,是她從桐風的心中凝結出來的。猶記得百年之前,火焱帶着焰兒離開後不久就有一顆綠色的珠子從雲海翻騰的冥虛幻境中騰了起來,不用想便知道那是桐風的心。

想來,他是怕這顆心裡保存的情感和記憶會隨着世世輪迴而變淡或湮滅吧。一母同胞,心血相牽,桐風的想法綠心自然瞭如指掌。雖然她不懂那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卻也知道那份情所承受之重。

所以,綠心是堅信桐風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她等,一步不離的在這裡等,每一次閉眼前都希冀着下一次睜眼能看到那個熟悉的人駕着七彩祥雲而來。那個時候,他將不再是她哥哥,卻同樣是她最親近的存在。

只是,等待,無止無休的等待……這比當初的苦心修煉還要難捱,不過幸好有紫芝,還有……

“今日怎不吹曲了?”綠心正想着,一個溫暖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身側,不用回頭她也知道那是誰。他就像太陽,總是攜帶着無盡的暖意,讓她如沐春光。

“無益無賞,我何必日日吹曲與自己聽?”綠心故作無謂的回答,不動聲色的將那片梧桐葉掩於袖中。再回頭時,一張熟悉而魅惑的臉隨即映入眼簾。他的確很美,美得妖孽,美得驚心動魄,只可惜這樣的美,在那隻火鳥心中卻抵不過梧桐樹帶來的安心。

“今日心情不佳?”火焱挑眉問道,綠心不避不答充耳不聞,他明知她在裝傻卻也不惱。自他第一次來這兒找她起,他就知道這小女子將成爲他那漫無止境的生命中另一個“例外”。因爲她無懼,無懼於別離,無懼於苦痛,甚至無懼於生死,自然也就無懼於他了。

火焱曾想,自己之所以如此寵溺焰兒,想必也是欣賞她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無所畏懼吧!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我都等得好累了!”綠心自顧自的唸叨着,也不顧忌火焱在場。火焱笑了笑,視線也跟着綠心的目光飄向那蒼茫的雲海。一頭妖嬈的紅髮隨風舞動,卻始終晃不去他眼底的迷離。

綠心知道,他跟她一樣,也在等。只不過她等的是人歸,他等的是人醒。一起等待,兩人就好像突然有了

共通點,而且更巧的還有,她不知道等的人何時歸,他也不知道等的人何時醒。一切,就像是一個荒誕的腳本。

綠心曾告訴過他,該走的,始終留不住。火焱那個時候就知道,這隻心口飛出的火鳥,他已經留不住了。可是,那是心啊,他又要如何割捨?

兩人始終沉默着,就好像之前的一百年,那麼久那麼久的並排坐着,即使什麼都不說,也能讓兩人的心稍稍安穩些。火焱每一次來,都只有那麼寥寥數語,但是綠心總覺得他是在探尋什麼。然而轉念一些她又釋然了,她還能擔心什麼?他是這片土地上最強大的存在,他若是想知道什麼,估計有無數的手段去得到答案。於是乎,久而久之的,綠心也就習慣了他的沉默。只是今天,她覺得這氣氛有點怪怪的,便主動打破沉寂。

“她,近日可好?”綠心問得很漫不經心,火焱的瞳孔卻因爲這句話瞬間聚焦。半晌之後,綠心聽到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我終究是留不住她,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即便我用心血召喚竟也未見成效。看來,她是對我絕望了。”火焱說的很無奈,綠心能感覺到,但她不懂。

“既然如此,你何不放她走?”綠心隨意的說着,火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綠心便繼續說道:“趁她現在還有神識,你不如將她推下這萬尺崖,即便入了輪迴會受無數苦難,但至少還活着。”

綠心的話是無心的,她壓根兒沒想到桐風也入了輪迴這件事。更何況天大地大命運無常,誰說入了輪迴就一定能相見?不過很顯然,火焱不這麼想。

感覺到身旁的溫度陡然升了幾分,綠心略顯詫異的回頭,卻只見到一縷縷消散的紅暈。熟睡中的紫芝也感覺到異常,揉了揉眼爬了起來。

“他又來過了?”胖娃娃奶聲奶氣的問道。

“嗯!”綠心隨意的應道,眼睛裡裝着他看不懂的東西。

“又走了?”紫芝繼續問道,對這樣的事已經見怪不怪了。

“嗯!”綠心回答,語氣一成不變。紫芝自覺沒趣,便繼續躺下睡覺。足足一百年了,他始終看不懂這個女孩兒心裡裝着什麼。既不懂,他也就不自尋煩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綠心幽幽回頭,見身旁的娃娃睡得正香,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羨慕。有時候,未卜便能先知也不是什麼好事,就好比現在,即使明知道未來之事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發生,只能徒增煩惱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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