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比京都權貴們的臉皮還要厚,上可騎馬,下可貯物,甚至連禁軍議事的房間,也設置在那些大塊青石之間,幽暗之中,透着一份肅殺。只有些許跳躍着的燈火,照耀着房間裡所有人的臉,所有人的眼,讓他們驚醒過來。
這些禁軍的將領校尉們確實很疲憊,自從三騎從京,報告了大東山之事後,整個京都風雨欲來,而他們所負責拱衛的皇宮,更是成了各方勢力緊盯的風暴中心。連續數日,沒有一位將領可以離開皇城,即便是輪值時,也沒有人敢回府休息。
火焰在大皇子的眼中變成燃燒的光彩,他幽幽看着室中的十幾位將領,冷着聲音說道:“本王說的話,諸位可曾聽清楚了?”
室內一片沉默,一位將領沉着臉,單膝跪於地上,咬牙說道:“末將不清楚。”
“要我把遺詔再宣讀一遍?”大皇子盯着他的眼睛,寒聲說道:“太子勾結北齊東夷刺客,於大東山之上刺殺先帝,意圖謀朝篡位。事後陷害小范大人,本王既接了先帝遺詔,有當誅者,則當誅!”
那位將領看了一眼大皇子身邊那薄薄的一張紙,雙眼微眯說道:“殿下,所謂遺詔,誰人知其真假?”
大皇子冷漠地看着他,然後緩緩從懷裡取出一個盒子,將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盒子被打開,內裡是一方小印,正是已經失蹤了數日,讓宮中旨意始終無法順應過渡的……皇帝行璽!
行璽一出,滿室將領面『色』劇變。各自跪於地上,向此方玉璽行禮,再無人敢多言。
“謹遵殿下軍令。”
“小范大人奉旨鋤逆,命本王相助。”
大皇子的目光緩緩從跪在地上這些將領的臉上滑過,看出了很多人的心思,雖說他聽從範閒勸說,安心統領禁軍後,在禁軍內已經安『插』了許多親信。但是燕小乙執掌禁軍所留下的殘存勢力依然極多,如果想依靠這方行璽和遺詔,就讓這些人心服口服地爲自己所用……
大皇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在心底自嘲地冷笑了一聲,世上從來沒有這麼簡單地事情。
“有願意跟隨本王救國於危難之間的將軍,請站起來。”大皇子平靜說着,室角里的幾盞油燈散發出來的光彩,籠罩着他的臉龐。讓他的臉『色』似漸溢鮮血。
室中所有的將領都站了起來,勢比人強,此時室中全數是大皇子的親兵校尉,即便是那些將領心中別有心思,卻也不敢當面發難。
頭前出來說話地那名將領脣中有些發苦。他一直與宮中的長公主保持着聯繫,但沒有想到今夜大皇子會忽然發難,將所有的將官都集中到密室中開會,而且傳訊如此之快。竟沒有給自己一絲反應時間。
所有的禁軍將領都在室中,沒有一個人遺漏,如果大皇子選擇殺人,誰也無法反抗,所以那些燕小乙的原下屬們,也只好暫時虛以委蛇。
“張昊,陳一江……”大皇子忽然開口,點了五位將官的名字。
那五位將官面『色』一寒。對視一眼,感覺到了一絲不吉,從隊列裡走了出來。這五人都是當年燕小乙在時提拔起來的下屬。
大皇子冷漠看着這五人,停頓片刻後幽幽說道:“你們知道,本王喊你們出來的用意是什麼。”
一名將領面『色』如土,噗通一聲跪倒在大皇子面前,說道:“殿下!末將絕對以殿下馬首是瞻,絕無異心。”
大皇子看着他點了點頭。溫和說道:“委屈你先在這間室中呆半日。如何?”
那名將領面『色』變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退回了牆邊。
而另外那四人則是心中情緒無比複雜,如果被大皇子地親兵看守在這間密室中,自己如何能夠向宮中發出訊息?
四人互視一眼,還是那位領頭說話的人開口了,此人姓陳名一江,乃是燕小乙當年親手提拔起來的親信,知道今日大皇子既然反了,怎樣也容不了自己,而且自己的身份也註定了,不可能就此束手待縛。
陳一江沉默片刻後說道:“王爺,此時皇城之上兩千禁軍,至少有六七百人,是我們這五個人的下屬,敢請教王爺,如果沒有我們地襄助,你如何壓服所有禁軍?”
他猛然擡起頭來,冷笑說道:“京都守備師隨時可能入京,禁軍調了三分之一去了大東山,如今拿什麼抗衡那些虎狼之師?末將敢請王爺思忖,免得誤了自己『性』命。”
這番話雖說的厲然,但室內這些沉默的軍官們都清楚,這只不過是陳一江『色』厲內茬的最後掙扎。
“本王想好地事情,從來不需要再想。”
大皇子冷冷地看着陳一江,眼神裡漸漸瀰漫起一股殺意,一股當年在西邊與胡人廝殺中磨礪出的冷漠殺意。
陳一江心尖一顫,熱血上衝,怒吼一聲,手握住了腰畔佩刀,嗆的一聲拔刀出鞘,便往大皇子處衝了過去。
怒吼從中而絕,刀也落在了地上,三根長矛異常冷血殘暴地刺中了陳一江的身體,將他的身體貫穿,就這樣懸在半空中!
陳一江嘴裡噴着鮮血,不甘而絕望地望着三尺之外的大皇子,身體在長矛上抽搐兩下,就此垂頭死去。
在陳一江拔刀衝過來的同時,另外三名燕小乙留下的將領也拔出佩刀,勇敢而又絕望地衝了過來,只是室中盡是大皇子地親信,只聞得數聲唰唰破風之聲,刀光在紅紅燈光內閃耀幾下……
屍首倒地,血腥味漸起。四位禁軍的將領就這樣憋屈地死亡。
大皇子靜靜看着腳下的屍首,忽然轉頭看了最後的那位將領一眼,看着那人顫抖着雙腿,卻根本沒有勇氣上前,不由搖了搖頭,輕聲啐罵了一句什麼。
“看好。”大皇子對自己地親信吩咐道,然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議事的房間。
走到高高的皇城之上,大皇子立於皇城角樓之中。手掌輕輕地撫摩着被固定死定盤的守城弩機,眼光順着耀着黑光地大弩箭,看向皇城之外地廣場,以及廣場之外已經被禁軍控制住的四條街巷。
“依大帥令,那六百人此時全數輪值休息。”那名親自佈置範閒率隊入宮地校官,站在大皇子地身後,低聲稟報道。
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在禁軍的換值上做手腳。大皇子終於成功地將那六百多名禁軍士兵調離了皇城,沒有驚動此時已經死了的那四位將領。
大皇子幽幽說道:“準備好了沒有?”
那名校官擡頭看了大皇子一眼,堅毅稟道:“一千二百人已經包圍完成,隨時可以動手。”
此時那些禁軍休息駐地中,已經有一千二百名忠於大皇子的部下。於黑夜之中潛入,將那六百名士兵分割包圍。只要一聲令下,便會舉起屠刀,將禁軍中最後一部分不安定因子清除乾淨。
“那些士兵應該還在睡覺。”大皇子的表情有些複雜。“在睡夢中死去,應該不錯。”
大皇子當年親率數萬軍隊西征,在西胡邊上打下好大的功績,最爲人稱道,以及讓軍中士卒效死命的德行,便是他一向愛兵如子。然而……慈不掌軍,尤其是在涉及慶國前途地大事上,大皇子的心如鐵石。
“謹侯大帥發令。”那名親信卻不知道大皇子心中在想什麼。心中有些焦慮,暗想小范大人已經入宮,如果王爺此時忽然心軟,誰也不知道天明後會發生什麼,所以他纔會有這樣一句提醒與小心翼翼地催促。
大皇子自嘲地笑了笑,將目光從那些黑夜裡的民宅裡收了回來,回頭望向更深的夜籠罩着的皇宮。
他看了許久,始終沒有發佈命令。因爲那座後宮裡依然是那般平靜。
“什麼時候動手。不是由我決定地。”大皇子輕輕拍了拍掌下那座沉重的守城弩機,說道:“我們如果先動手。只怕會驚着宮裡的人……範閒,會決定什麼時候動手。”
他看着那片安靜的深宮,忍不住搖了搖頭,自己其實和這座宮牆上地守城弩何其相似,雖然威力強大,卻被某些具體或虛無的東西捆住了手腳,只能將箭鋒對着宮外面,卻無法忍心對着宮裡。
整座皇城被分成了三個區域,最後方的冷宮秋園小樓,沒有住着什麼貴人,基本上是被人所遺忘的角落。君臨廣場處的皇城城牆所包圍着的區域,則是包括了太極殿在內的一片莊嚴建築羣,慶國皇帝和羣臣在這片建築中,商討決定着慶國所有的事情。
而貴人們居住地地方,則在太極殿之後,由無數座宮殿組成,由大內侍衛和內廷的太監們負責打理看守,我們一般稱之爲後宮。
很多人以爲進了皇城便可以順利地進入後宮,但他們似乎忘了皇帝這種另類雄『性』生物是多麼地在乎自己的領土和自己的雌獸。
歷朝歷代的皇帝對這件事情都很看緊,因爲他們有太多女人,再天賦異稟,也不免會冷落太多,自然地成爲世間最容易戴綠帽子的主兒。
爲了不戴綠帽子,皇帝們發明了太監,在後宮與前宮的中沿修起了高牆,撒了了大批自己信得過的侍衛。所以歷史上,和後宮嬪妃們有一腿或有一指地『色』鬼們,基本上逃不出侍衛、太醫、太監這三種人。
然而後宮地高牆雖然擋不住宮裡的紅杏往牆外伸,卻成功地擋住了許多想謀反地人。
歷史早已證明了這點,一百多年前的大魏年間,便曾經有一位文臣趁着皇帝遠巡的時刻意圖謀反,他如範閒今夜一樣。只帶了一千人殺皇城,莫名其妙地通過了禁軍地防守,眼看着成功在際……卻被留在後宮的皇后,帶着一大批侍衛太監宮女,成功地將那些謀反的士兵擋在了宮門之外。
最後這位膽大包天的文臣,絕望地發現,那些『婦』幼閹人們,竟然比禁軍還要厲害。居然把自己封在宮外長達三天之久!
最後這位謀反者,當然以死亡收場。而成功阻止這場謀反的,除了那位皇后的冷靜與勇敢,宮中太監宮女侍衛們的萬衆一心,其實最關鍵的原因……是皇帝用來圈養女人地高牆,實在是太堅固了!
然而有牆的地方,一定就有門,除非是地下的墓。加之因爲人類向來不喜歡從上帝開的另一扇窗爬進爬出。所以再如何禁綱森嚴的建築,都會開出各式各樣的門。
而有門,自然就有開門的人,所以決定一處地方是否好攻,關鍵不在門有多厚。裡面的門栓是不是精鋼所制,而在於你是否掌握了開門地那個人。
『毛』『主席』和很多偉人都說過,決定一切的究極奧義——是人。
範閒敢出乎所有人預料強攻後宮,自然是因爲他掌握了開門的人。
兩百名“禁軍”依循着平日裡的即定路程。進行着沉默而緊張的巡邏,在高高地皇城牆頭,向着西方運動,將要至那粒明星下方時,天上忽然一陣雲過,星光漸淡,城頭漸黑,禁軍順着來回的石梯走了下來。
太極殿裡一點燈光也沒有。偶爾可以看見幾個提着燈籠巡視的侍衛,還有負責打更的太監,佝僂着身子走過。
這批禁軍就在皇城下離後宮最近地那處地方集合,然後……像風一樣地散開!
範閒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屬下,像無數只鷹隼一樣地散開,撲向了那些前宮殘存着的人們與燈光,不過一剎那功夫,那些燈光便來了。廖廖數位侍衛被悄無聲息地刺死。
他點了點頭。這兩百人是個混編部隊,五百黑騎裡調了一百人。另一百人都是從六處裡收拔的最後一拔刺客部隊,在黑暗中行事,果然狠辣有力。
跟在他身旁的黑騎副統領荊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約數十丈外後宮的高牆,沉聲問道:“強攻?”
範閒的眼光瞥了一眼宮牆下一處不引人注意的門,搖了搖頭說道:“我們走門。”
“走門?”荊戈驚訝地看了提司大人一眼,心想大人這話實在奇妙,難道他去了大東山一趟,竟是學會了傳說中地神廟穿牆本領?
範閒沒有理會他,脫下了身上沉重的禁軍盔甲,『露』出內裡緊身的黑『色』夜行衣,藉着前宮樹木的遮掩,靠近了那方門。
荊戈在他後方做了一個手勢,正散落在四周黑暗裡的突擊小隊成員,頓時像蝙蝠一樣地飛掠而回,以範閒爲正中心,排列成了兩道直線,緊緊地貼在後宮的宮牆下。
荊戈也跟了上去,站在範閒身後兩丈的地方,擡頭看了一眼這牆,心想並不是太高,至少這二百人裡有一大半人可以翻過去。
便在此時,天上雲頭微散,一輪清亮明月從淡雲間透了出來,銀『色』的月光照耀在荊戈銀『色』地面具上,十分美麗。
範閒站在門前,於月下輕輕敲門。
指節輕輕落在厚重地木門上,發出輕微的嗡嗡聲,不過是一聲響,木門地背後沒有人迴應,但緊接着卻是傳出門簧輕動的微響。
潛伏在範閒兩側的二百名黑衣人,臉上都不由自主流『露』出震驚,今夜跟隨小范大人,奉先帝遺詔殺入皇宮,這二百人雖是勇敢忠誠無儔,但心中也是悲壯地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沒料到小范大人竟就這樣輕輕地把後宮的門敲開了!
在這一瞬間,所有殺入皇城的下屬們,在心中頓時對範閒生出了無窮的敬畏,對於今夜的成敗。也是信心倍增。
後宮的木門極其厚重,明顯內裡開門地內『奸』有些吃力。範閒閉着雙眼,將肉掌貼在木門之上,忽然眉頭一皺,體內真氣微運,輕柔的天一道真氣順着掌心傳至門上,將木門震開了約兩人寬。
很溫柔地開門,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範閒像陣風一樣閃入門中。然後看了一眼門後用緊張驚懼目光看着自己的太監,微微點頭,說道:“辛苦了。”
戴公公吞了一口口水,有些驚惶地看了一眼黑壓壓的四周,沒有敢接話。
只怕長公主方面也沒有想到,如今的皇宮內,居然還有人敢冒着滿門抄斬的危險,做範閒的內『奸』。更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內『奸』,竟然是如今早已不復當初權勢,只是個普通可憐老太監的戴公公!
是地,範閒曾經對戴公公有恩。至少有三次大恩,但是這位太監甘冒如此大險幫助範閒,卻不僅僅是報恩,一方面是他想通過幫助範閒。重新獲得自己失去之後格外想念的權勢,一方面是這些年來他與範閒瓜葛極深,如果太子真的當了皇帝,只怕他連洗衣局的差使也不要想,直接等死。
最關鍵的是,戴公公清楚,自己那個侄兒其實一直在範閒的監視之下。而戴公公還指望自己那個侄兒替自己養老送終。
戴公公惶恐地看着四周,他其實有些納悶。爲什麼自己開門會開的如此順利,那些盯着四周的侍衛,爲什麼沒有發現自己?
“大人,奴才替您領路……”
開了兩人寬地宮門,不時飄入黑衣人,這些黑衣人的速度極快,不一時便全部突進後宮之中,各自選擇地形掩藏好身形。戴公公看着這一幕。心驚膽顫。知道這便是小范大人用來『亂』宮的部屬,只是看着……人似乎太少了點兒吧?
“找個地方裝死去吧。”
範閒對戴公公輕聲說道。眼中的絕決之意漸漸濃烈了起來,他對皇宮地形之熟悉,是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因爲從第一次入含光殿偷鑰匙開始,對於宮中地突殺撤退路線,他在府中不知演算了多少次。
機會,向來只留給有準備的人。
戴公公聞言,趕緊佝着身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聽小范大人的話,找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裝死去了。
而這邊二百夜行人也已經各自做好了最後地準備。範閒看了荊戈一眼,薄脣微啓,吐出寒冷無比地一個字來:“突!”
任務在入宮之前早已安排好了。在宮中擁有他人猜想不到的眼線,又有各方面的渠道幫助範閒瞭解,他對於宮中的佈置十分清楚,將這二百人分成了四個小組,其中最關鍵的便是他和荊戈率領的兩個小組。
範閒將帶着六處的刺客劍手,直突含光殿,務必要在宮中人反應過來之前,將寧才人、宜貴嬪、三皇子這三個人,從太后的親自看管中救出來!
這是重中之重,大皇子敢領着禁軍反了,正是因爲他相信範閒能夠將自己地母親救出來。範閒自然不能讓如此信任自己的兄長失望。
而荊戈統領的主要是黑騎中的單騎高手,要以突殺之勢,直撲廣信宮,務求一擊中的。
因爲長公主在廣信宮裡,不將這個女人殺死,範閒便會一直覺得有隻毒蛇在盯着自己。
範閒已經查出,婉兒和大寶在廣信宮中,而他卻不親自去廣信宮,一方面是含光殿處更重要,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他下意識裡,也很害怕面對那種局面,所以乾脆讓荊戈領軍?
兩百個黑衣人像兩百個幽魂,在淡淡的月『色』下,分成無數線條,沿着箭頭,向後宮裡的各處地方撲去。
範閒朝着含光殿的方向極速前行,一路過花過樹過湖過亭榭,然後遇見了幾名侍衛。
“丙值帶刀侍衛。”
範閒看也沒有看這幾名呆立在旁地侍衛一眼,只是在心裡說了一句,負責輪班巡邏這片區域地侍衛是丙值侍衛。看來那個小傢伙也沒有失手。
之所以對於這些侍衛看也不看,因爲沿途的這些侍衛已經不能動了!
不知道是中了毒,還是受了什麼樣地詛咒,這些距離戴公公所開宮門最近地侍衛們眼珠子裡驚駭『亂』轉,卻是發不出聲音來,整個人的身體也有些僵硬,難怪戴公公替範閒打開宮門,竟然是如此順利!
這一幕很詭異。幾句負責後宮護衛的侍衛,看着在自己眼前飄過來的黑衣人,竟是沒有辦法做出反應!
嗤嗤數聲響,範閒這一隊人馬最後的兩名六處劍手,拔出鐵釺,乾淨利落地在這幾名侍衛的咽喉上一劃,讓他們斃命,也讓他們終於擺脫了這種惡夢般的情緒困擾。
再過樹。過花,過湖,過亭,含光殿近在眼前。
範閒一甩手,一枝暗弩『射』了出去。釘死了一名發現了自己,張嘴欲呼的守夜太監!
範閒需要速度,他需要這種速度所帶來地突擊厲殺感覺,需要這種感覺對宮中所有人的震撼。所以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形暴『露』。
『藥』物只能針對一班侍衛所用,只能保證侍衛發現自己的時間更晚一些。他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帶着二百人突進皇宮,直到自己站到皇太后的牀前,而依然沒有一名侍衛能發現自己。
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情。
含光殿離這批如離弦之箭般『射』出的黑夜殺手,不足三十丈了。
而側後方遙遠的所在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數聲刀兵相交金鐵之聲,範閒沒有回頭。卻也聽出不是廣信宮方向,應該是另兩批准備『摸』黑去『迷』侍衛駐廂地地下屬。
他的心頭一緊,額上滲出一滴冷汗,知道行蹤終於被發現了。
“放,散!”
範閒身形未止,右手卻握緊了拳頭,然後迅疾散開。一看這個指令,監察院訓練有素的六處劍手們。頓時自他的身後散開。沿着含光殿側方的那道曲湖,化作了無數道曲線。繞着路,藉着樹木地遮蔽,向着那座冷清的宮殿掠去。
而拖在最後方的那個監察院劍手,猛地頓住了身形,鐵釺刺入土中,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筒,眯眼對着天上明月一看,然後用力一扯!
煙花直衝天穹,一瞬間,便將這片清幽深黑的皇宮照耀清楚,也給京都裡四面八方隱藏着地人們,發出了最明確的信號。
隱跡已經告一段落,正式進入突殺。
一把刀飛了過來,斬入那名監察院劍手的右肩。這名劍手此時還拿着煙花,沒有躲開,鮮血綻了出來。但他一聲悶哼後,左手反拔地上鐵釺,與旁邊撲過來的兩名侍衛廝殺到了一處。
範閒此時距離含光殿只有十丈,他沒有去看煙花,沒有時間理會那名忠心下屬的死活,只是冷冷盯着含光殿,發現裡面已有動靜,不由心頭漸寒,這後宮裡防衛力量的反應速度,實在是高出了自己的估計。
快,再快一些!
四處似乎都有侍衛反應了過來,而範閒此時正對着含光殿,雙眼微眯,殺意全放,體內的霸道真氣在一瞬間提升到了經脈所能容納地極點,然後一腳踏上了殿宇側方的石欄!
石欄盡碎!
藉着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範閒的人飛了起來,就像一隻黑『色』的大鳥,在月『色』下用一種粗暴狂妄的姿態,駕臨到了含光殿的上方,展『露』着自己的決心!
至最高處,真氣漸緩,身體有下墮之勢,他悶哼一聲,右手橫橫拍了下去,以大壁棺之勢,將自己地身體帶動橫移三分,拍在了含光殿地琉璃瓦上。
一拍之下,瓦片『亂』飛,在月光中『亂』飛着,給人的感覺是似乎這一剎那,整座含光殿都被拍地顫抖了起來!
沒有人能及得上範閒此時的速度,沒有人敢於抵擋如此一往無前的氣勢。月『色』下,他藉着一拍之力,再次飛掠而起,如大鳥展翅,臨於殿頂,然後氣運全身,墮下!
轟隆一聲巨響,含光殿被他挾着全身的霸道真氣,硬生生砸出一個大洞來!
就在含光殿宮女驚恐地點亮第一盞宮燈時,一身黑衣的範閒像塊石頭一樣,落在了含光殿後殿的地板上,他的身邊全是碎瓦灰土,他的腳下是被踩的寸寸裂開的青石地板。
他的手中,是那把天子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