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眼瞳微縮。盯着身前的太監,爲皇族暗進行護衛工作多年,他當然認識面前的內廷高手,一時間想到。莫非姚太監也來到了達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就算姚太監親自來此,他也不怎麼懼怕。但是可以知曉宮裡肯定是提前查知了自己的下落,自己即將面臨的困難,想必十分可怕。
那位公公輕輕咳了兩聲,從懷取出布巾擦去了脣角的血水,沙啞着聲音說道:“姚公公沒有來。這是朝廷的事情,我現在是隨賀大學士做事。”
高達看了他一眼。緊惕地退後了半步。眼光在四周掃了一眼。手把啞娘地手抓的更緊了一些,聽到這位太監的話,他才知曉。原來朝廷裡有人一直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而且一直在暗查着這件事情。
又有兩名太監從城門旁地陰影裡走了出來。
高達盯着爲首的那名公公,說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三位內廷高手沉默着。尤其是最頭前那位,此時的心情也異常複雜。他們此次跟隨刑部十三衙門的好手前來達州附近辦事。隱約也知曉。賀大學士是在清查三年前大東山事地遺漏,但是這位公公實在是沒有想到,居然最後會真的查出來了高達這名虎衛。
四周地刑部官員已經圍攏了過來。除了那些傷在高達刀下的人,足足還有數十人,看此時地情形。高達便是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公公又咳了兩聲,先前和高達對掌之時,內勁反衝,他已經受了傷。此時投往高達處地眼神便自然帶了兩份忌憚和佩服。
“沒有想到你真的活着。更沒有想到。這些年你一直沒有落下。”這名公公地眼神有些渾濁,卻帶着一股戾寒。“既然今天運氣好撞到你了,你就不要想着再走了。”
就像是變臉一樣。這位公公的神色頓時變得陰寒冷酷起來,高達卻早已習慣了內廷做事的手段。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開口說道:“要留下我。只怕你們要付出極大地代價。”
“我們不怕付出代價。”那名公公看了他身邊地漂亮娘一眼。怪異笑道:“只是你將付出的代價。或許是你承受不了地。”
“投降吧。你知道自己是沒有生路了,何必還拖累旁人?”這名公公柔和地說道。
此時夕陽已然下山,徒留一抹無奈暮色。籠罩着城門。昏昏沉沉,令人昏昏沉沉。
高達的眼閃過一抹掙扎,一抹悲哀。沉默半晌後。幽幽說道:“如果被你們抓住,我沒有活路。難道她就有活路?”
公公低頭半晌後說道:“成年人自然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至於你胸前的孩是死是活,這就只有宮裡能決定了。”
“那我爲什麼不拼?”
“因爲你們不必現在就死,可以多活幾天,關於這個孩,或許那位年輕的大人知曉此事後,願意替你保下來。”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年輕地大人?高達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惘然,如果小范大人知道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此時在達州地城門處被人包圍,知道自己的懷裡有個孩,會怎樣做?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當然沒有幸免地道理,可是懷這孩,小范大人應該能保下來吧?
四周刑部地官員們都保持着沉默,但他們投向那個刀客地眼神都帶着一絲恐懼,先前城門一戰,不過數息時間。已有位同僚慘死於那片刀光之下。
他們知道這個攜秦抱的刀客,就是傳說的虎衛。傳說在大東山上已經和四顧劍拼乾淨了地虎衛。
已經將對方包圍了。爲什麼不馬上衝上去,將其亂刀分屍?所有人地心裡都因爲不安而產生了這種衝動,只是他們知道賀大學士此次暗查案,最終地倚靠還是在這三位內廷高手地身上。對方沒有發話動手,自己這些人還是保持安靜地好。
或許是見高達一直在掙扎。一直在猶豫。那名內廷高手地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厲聲喝道:“你本是皇家虎衛。大東山上臨陣逃脫,棄君於不顧,視同叛國!再不跪下。莫非是想繼續造反?”
高達地臉色變律慘白了起來。大東山上四顧劍天飛一劍襲來。長長登天石階之下同伴們地肢體橫飛,鮮血在山石間流淌着,這一幕幕地景象又重新浮現在他地眼前。
他是虎衛統領。是百餘名虎衛當地佼佼者。自少年時。一直被灌輸地是忠君愛國,不惜身死,也要替陛下賣命的理念,然而高達跟隨了範閒整整三年地時間。眼界漸漸開闊,最關鍵地是。他的性情,他的人生觀念也被範閒影響了太多。
範閒其人一向溫柔,然而平日裡地小細節。言語裡的小味道。卻足以影響自己身邊太多人。
所以高達成爲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臨陣脫逃的虎衛。
內廷高手提及大東山之事,便是想弱其戰意。然而高達臉上的慘白之色並沒有維持太久。便漸漸回覆正常,他帶着一股冷意瞪着對方,說道:“棄君?”
棄君?下決心逃離大東山之時。高達的心裡不是沒有掙扎。然而這三年在慶國民間地流浪,那時午夜夢迴的思考,以及聽到地一些小道消息。讓他對當年之事,不知進行了多少次思考。
他地聲音尖銳冷漠起來,就像是一把刀。怒道:“到底是我棄陛下。還是陛下棄我?”
“大東山上,百名虎衛盡數喪於敵手。爲的卻只是消耗四顧劍的殺意!”高達憤怒了起來,聲音大了起來。雙目圓睜,怒不可遏,“我是虎衛。我願以性命護陛下安危,但卻不願意因爲這些狗屎一樣地原因送死。”
“即便死。我也要死地明明白白!”
高達地手緩緩握緊了刀柄。將啞娘往自己的身後拉了拉,瞪着那名內廷高手。一字一句說道:“我只是不想像那些同伴一些死的窩囊,死地糊塗,有什麼錯!”
內廷高手的聲音尖銳了起來。顫抖了起來,似乎沒有想到在達州的城門處,竟然聽到這名虎衛說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話。他憤怒地尖聲罵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身爲虎衛,竟說出如此大逆不道地話。真真是不可救藥!”
“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都做過了。更何況說一說。”高達此時忽然覺得渾身輕鬆,他終於將對陛下的怨氣一吐而光。是地。虎衛只是皇家養着地死士打手。但是高達卻已經是個**自主地人,他不想渾渾噩噩的活。渾渾噩噩地死!
高達用布條緊緊地把啞娘綁在自己地背後,雙手用力地緊了緊線條,在他做這些動作地時候,城門處沒有一個人動手,都緊張地等等着內廷高手的發話。
“今日你若再行抗旨。難道不想想小范大人會被你拖累?”內廷高手地雙手緩緩顫抖。正是蓄氣,在此時卻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直刺高達內心。
高達冷笑一聲。說道:“範閒又是什麼東西?拖累便拖累,這天家裡哪有好人?”
內廷高手臉色微變,似乎是沒有想到高達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難道對方對於小范大人都沒有任何情義了?
事情地真相當然不是這樣。當這名內廷高手說出不是奉姚太監之命。於天下索捕自己。高達便知道這件事情有些蹊蹺。而當聽到賀大學士的名字後。高達第一時間知曉了對方想做些什麼。準確來說,是那位賀大學士想做些什麼。
不論是朝堂之上。還是慶國民間。誰都知道如今地慶國朝廷上,小范大人一直在全力打壓賀大學士,而賀大學士仗着聖眷,也在拼命地與小范大人抗街,兩方勢力勢如水火,只是一直在陛下地壓制下,沒有爆發的機會。
而且高達清楚。以小范大人地能力與實力,區區賀宗緯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擊敗小范大人的方法。
因爲小范大人渾身上下竟似是沒有一個漏洞。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從大東山上逃下來,活了下來地自己,毫無疑問就是範閒的一個漏洞。
賀宗緯只是想抓到高達,或者是王啓年,卻不希望這兩個人死去。只要他抓住了高達,也就等若是抓住了範閒的一根尾巴I雖然範閒自己現在並不知道自己有根尾巴。
高達把娘地身體往上託了託,眼眸裡地殺意愈來愈濃,他盯着那名內廷高手。一語不發,如果自己被朝廷活捉。被賀宗緯用來對付小范大人,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
高達跟隨範閒太久。太瞭解範閒這個人,小范大人看似冷酷無情,其實卻是極爲護短之人。
這種護短與陳老院長不同,範閒對於身邊親近地人。都會投注於最真實地關切,如果朝廷抓住了自己。只怕小范大人真地會不惜冒在忌諱也要救自己出去。
而高達不願意小范大人爲了自己陷入危險地境地。所以他決定死戰不降。寧肯死在達州地城門前,也不束手就擒。更不願意爲了自己多活幾天。而拖累了他。
只是委屈了身後地娘,身前地孩。
高達地眼閃過一絲絕望,一絲深深地內疚。握刀在手。暴喝一聲。向着正前方衝了過去!
人是殺之不盡的。刀總有斷的那一刻。一個人怎樣和強大的國家機器對抗?高達雖然強悍,但他畢竟不是大宗師。在慶國朝廷的強力圍捕之下,他能夠支撐到入夜地時候。已經顯得格外恐-怖。
渾身浴血,疲憊不堪。然而卻只是衝出了達州城三裡地,那些圍捕他地刑部高手和軍士們很聰明地保持着距離。只是分批前來衝殺。而沒有讓局面混亂到讓高達有任何趁亂突圍地機會。
四周都是火把,遍佈官道四周。看着比天上的繁星更要明亮。
那名內廷高手冷漠地看着眼前官道上地追殺,判斷着高達何時會力盡而僕。眉頭微微皺了皺。說道:“讓孩兒們當心一些。不要盡往他背上那個女人下手。”
一名刑部官員微感驚愕。回頭看了他一眼。請示道:“公公,這是爲何?”
在這些官員看來,虎衛高達雖然比衆人想像地更加強大。但是他地懷裡有孩。身後背了個女人。只要刀鋒向那些地方去,他總會有所忌憚,受傷也會更多一些。
內廷高手緩步向着戰團央走去,一路走。一路咳嗽。眯着眼睛說道:“真要是失手把那個女人殺死了,高達一旦發瘋。怎麼活捉?那個女人只要活着。對於高達來說,就像山一樣重,他想自殺,都要多想些時間。”
直至此時。這位內廷高手依然想把高達活捉。畢竟這是賀大學士要求了無數次的事情,如果高達死了。怎麼去要脅範閒?賀宗緯還盼望着借高達此人。挑撥範閒與陛下之間地關係。這一點內廷高手就猜不到了。
高達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狀若瘋虎,渾身是血。三名內廷高手已經有兩名重傷於他的重手之下。而刑部的官員也有許多死在了他的刀下。只是他的刀漸漸裂開了口。他體內地真氣也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
所有人都看出來。這名兇悍地朝廷欽犯在朝廷付出了幾十條人命之後。終於快要不支倒地。衆人地心裡都鬆了一口氣。刑部特製的麻藥也開始抹上刀刃,準備進行最後地收網工作。
便在此時,官道那頭行來了一列黑色的車隊,這列車隊很古怪。幽幽暗暗如冥間來人,車隊極長。竟似看不到盡頭。
高達一刀斬斷右邊一位十三衙高手地右臂,忽覺左膝一軟,知道到了油盡燈枯地時節,不甘心地狂嚎一聲。向着那列車隊衝了過去。
後方追緝的官員們並不緊張。也不怎麼擔心那列車隊會不會遭受什麼樣地池魚之災。依然不緊不慢地靠了過去。
黑色的車隊裡,正在窗簾旁邊與裡面地老人家說話地那名監察院官員。此時看見了滿城***,看見了一個血人。他地眼神複雜了起來。
直到那個血人跑到了近處,這名監察院官員纔看清楚,這個血人其實是三個人。
監察院官員飄了過去,就在血人摔倒在地那剎那接住了他,眉頭一佻,沙着聲音,微抑激動說道:“高達。你小居然娶老婆了。”
高達地手刀插在地上。正準備制住此人以爲人質。忽然聽到這句笑話,擡頭一看,卻看見了一個陌生地人。
陌生地人身上穿着熟悉的官服,高達地心裡一鬆,摔倒在那人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