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寰宇點了點頭,又聽那老者說道:“對了……我……我還有一件事情……唉……我這一生行俠仗義,沒想到一着失算,竟被人用作劊子手。其實當年簫聖楊家和中州大俠一家的滅門慘案就是復仇盟所爲,而且……而且我還是其中的一個劊子手……”
“什麼?此話當真?那兩件慘案確是復仇盟所爲?”楊寰宇身軀顫抖,厲聲問道。
唐不休和老者都感到了楊寰宇的異樣,但是卻沒人知道爲何楊寰宇會突然變得如此激動,而且還異常的憤恨,只當楊寰宇是激憤於復仇盟手段的狠毒。
呆了半響,又聽老者說道:“我自忖一生所爲仰不愧於天,伏不作地,但是對於當年參與屠戮簫聖一家和中州大俠一家這兩件事一直耿耿於懷。我被逼迫加入復仇盟,被編在復仇盟西分令下,當時西分令的令主叫做劉宗義,如果我沒猜錯,這裡原本是西分令的一處分壇……當看到楊家和許家的人一個個慘死在眼前,我終於做了一個我一生最不後悔的選擇……那年當復仇盟的人要對楊家和許家趕盡殺絕之時,恰巧被我遇到他們追殺楊家和許家的兩個遺孤到了江邊,我當時心中愧恨無比,因爲中州大俠是我的恩人,而我……我卻看着自己恩人一家人慘遭殺害而一點辦法都沒有……唉……
就在當年復仇盟爲斬草除根,欲將簫聖倖免的遺孤殺害而夜襲中州大俠之時,我根本就無能爲力,根本就沒有報恩的機會,因爲當我們知道了任務之時,那已經太晚了。然而,也許是上天對我那一點點心意並未遺棄,那時簫聖的遺孤和中州大俠未滿九歲的女兒逃亡到了江邊,恰好當時讓我趕到。本來我打算冒險救下那兩個孩子的,可是還是去晚了一步,我還沒有準備好現身,復仇盟的人已經趕到。真是造化弄人,就差一步,沒想到一代大俠簫聖的唯一血脈就葬身大江,我當時見已經來晚,就拼着把中州大俠的遺女救走……”
“是你?是……那個人是你?”楊寰宇驚聲道。
唐不休和老者又是一愣,鈞看着楊寰宇,那老者虛弱的咳了數聲,又接着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唉!我便是因爲救下中州大俠的孤女才背叛了復仇盟,才落到這樣的境地的……”
楊寰宇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想到會在此地得知仇人的消息,而此時一聽說有了徐娉婷的消息,聽他連忙問道:“那麼中州大俠的孤女現在怎樣了?”
老者無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道:“這個我也不知道,當時我攜着那個女孩兒一直向西逃亡,半月之後,還是被複仇盟的人找到。記得當時我們逃到一處山谷中,恰巧遇到一位斷臂的老尼姑。我當時發現復仇盟的人已經追近,萬般無奈之下,知道不可能脫逃的了,但是我知道那個女孩兒若是落到那些人的手中,定是無法倖免的了。我當時無奈之下,就託那個老尼姑把女孩兒帶走,雖然那老尼姑一口答應了下來,但是那老尼姑卻是個不會武功的人,根本就無法逃走。
我只好將兩人藏了起來,然後自己去把那些人引開,後來我就被他們生擒了回去,至於那老尼姑和女孩兒去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據後來那些人對我嚴刑逼供,我想她們一定是沒有被找到了……只可笑我被生擒之時連死的勇氣都沒有,受盡所有酷刑後,被他們用鐵鏈穿過腿骨,關在了這個蛇蟲鼠蟻啃食肌膚的地方,真是自作孽……不過,我現在卻萬般的慶幸,因爲我知道這幾年生不如死的苦並沒有白受……呵呵呵……”
老者說道這裡,已經沒有力氣,呼吸也漸漸的間歇着。
楊寰宇知道自己輸入他體內的真氣快要耗盡了,然而自己心中卻還有太多的疑問,他連忙問道:“復仇盟當年爲何要殺害簫聖一家和中州大俠全家?當年參與此事的到底有哪些人……”
唐不休一直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楊寰宇,他似乎想從楊寰宇的神色中看出生麼。
那老者過了一陣才道:“這些問題其實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知道我當時受西分令統領,好像還有東分令和南北分令。對簫聖一家下手的原因我不知道,至於有哪些人蔘與,我更加不知道了,因爲行動之時我們只是按照指示到了地頭,然後才知道自己的任務,而且那些參與行動之人都是用黑布罩頭,彼此間又不得說話,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不過那個向我們傳令之人,復仇盟的人都叫他總令主。而向中州大俠下手時,我卻聽到了很明確的指令,指令上說簫聖的遺孤和一個老家人的屍體沒有找到,後來發現這兩條漏網之魚已經逃到了中州大俠家,因此必須斬草除根,於是連中州大俠一家老少也要滅絕,這就是復仇盟的行事……”
楊寰宇越聽越激動,他並非因爲老者不知道他想要問的,而是聽到老者說中州大俠許伯父一家竟然是因爲自己而慘遭橫禍的。
想起當時自己和徐娉婷還有福伯逃亡時的情形,知道這老者確實沒有說假話,當時自己被擊落大江時,最後看到的一幕便是發現徐娉婷被一個黑衣人抱走。
以前想起這些時,他心中更多的是悲憤和怨恨,而此時心中又是悲憤又是愧恨,想到逃亡在外的徐娉婷,他心中更是陣陣刺痛。
他發誓,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徐娉婷,而且竭盡所能去愛護她,儘自己最大的能力,給她想要的一切。
正當他內心翻騰難平之時,突然感到懷中的老者的氣息漸漸微弱,連忙收斂心神,卻聽老者虛弱道:“在我受盡酷刑之前,他們就廢了我的武功,這些年我一直就這樣被他們用鐵鏈拴在地下,無法站起來,只能這樣半坐在一塊石板上。後來這裡的樹葉把雙腿埋住之後,我的雙手因爲夠不着,所以無法把樹葉撥開,久而久之我就感到雙腿時常傳來鑽心的疼痛,可是大概從一年多以前,雙腿就再也沒有知覺了。我的鞋裡藏有一塊當時從一個復仇盟的人的屍體上取來的銅牌,那個人在復仇盟中的地位好像不低,你們找一找,或許還能找到,那塊銅牌也許對你們追查復仇盟的線索有幫助……”
楊寰宇從思忖中回過神來,只聽他又問道:“可否告知老人家你的名號?”
老者哀嘆一聲,虛弱道:“本來我不想再提起自己的名號,唉!既然你們問起,那我也就告訴你們吧!我叫聶萬全,人稱塞北屠龍,想不到我……啊……”
老者說到這,突然奮力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把楊寰宇嚇了一跳,他看着老者的神色,剛纔本來說話時還好好的,突然見他說到後來,雙目猛然瞪得巨大,瞳孔瞬間收縮到最小,而臉形也在瞬間扭曲變形,然後幾乎是用盡殘餘的力氣發出了那一聲慘絕的慘叫聲。
楊寰宇不明所以,一探老者的脈搏,感到萬分驚異,因爲老者已經氣絕,但是他全身的經脈不知爲何竟然收縮得異常僵硬。
卻在這時,聽唐不休吁了一口氣,道:“楊老弟,你……你看他的腿!”
楊寰宇移目看去,這一看登時驚魂出竅,順着老者的下身往下看,然而當目光移到大腿以下時,他看到的卻是兩根白森森的腿骨,而且一條鏽跡斑斑的鐵鏈從這兩根腿骨中間穿過,而鐵鏈就緊緊地鎖在下面一塊石板上。
駭然呆立半響,楊寰宇終於明白了爲何老者會突然慘叫氣絕,他是看見自己的雙腿竟然變成了一根根可怕的森森白骨後,被嚇死的。
這時,唐不休總算恢復了過來,心有餘悸道:“這位聶先生所受的苦真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想不到世間會有如此殘酷無道的酷刑,唉……都怪我一時心急,幫他把樹葉撥開,本來我還不敢相信這白森森的骨頭就是他的雙腿,可是當我把他腰腹上的樹葉撥開,這才發現,他的下身已經完全腐爛成白骨,呼……”
唐不休說着,長長吐了一口氣,又道:“他看見自己的雙腿後,可能已經魂飛魄散……”
又過了一會兒,楊寰宇突然說道:“唉!他就這樣死了……他這個樣子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蹟……他雖然罪該萬死,但是就衝他當年做的那一件事和他的悔恨之心,也該原諒,人死罪消……”
唐不休聽得有些不解,他當然不知道楊寰宇說的是什麼意思,也只有楊寰宇他自己才知道。畢竟這個聶萬全說來還是楊家的仇人之一,不過現在他既然已經死了,而且他還算是救了許娉婷,因而楊寰宇也就不再記恨。
楊寰宇面無表情,在老者白森森的腿骨旁邊翻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塊只有半個手掌大小的銅質牌子,一面刻寫着復仇十四號,另一面刻着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
將銅牌收入懷中,幫老者合上瞪大的雙目,然後看了看那拴在聶萬全腿骨上的鐵鏈,嘆了口氣,雙手抓住鐵鏈,微一用力,將鐵鏈扯斷。
聽他對唐不休說道:“唐兄,我們把他帶出去入土爲安吧!”說完,脫下外穿的夜行衣,將聶萬全枯瘦的上半身和從樹葉堆中挖出來的腿骨包在衣服裡,當先掠出石牢。
不多久,就在石牢外不遠的一棵樹下,多了一座新立的土墳,楊寰宇和唐不休感慨萬千的站在土墳前,兩人看着身前剛剛立起的墓碑,見墓碑上刻道:“塞北屠龍聶萬全之墓”。
兩人沉默一會兒後,聽唐不休說道:“楊兄弟,我們還是回去吧,此時已經快五更天了,若是天亮了讓人看見我們這一身着裝,只怕會將我們誤認爲盜賊。”
楊寰宇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愣了一愣,道:“唐兄說得是,我們走吧!”
於是兩人在聶萬全的新墳前躬身一禮後,雙雙向回雁鎮趕回,途中聽楊寰宇開口向唐不休問道:“唐兄知道聶萬全此人嗎?”
唐不休自從聶萬全說出復仇盟之事,就發現楊寰宇似乎突然變了個人,而且剛纔聶萬全嚥氣之時,楊寰宇所說的那些話更讓他感到疑惑不解,此時又見楊寰宇問得奇怪,敢情楊寰宇連人家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在別人的墳前感傷激憤許久。
不過,唐不休雖然心中驚異不定,他卻也沒有向楊寰宇打聽,聽他說道:“兄弟雖然在江湖上行走過幾年,卻也未成聽說過此人,也許是兄弟孤陋寡聞,不過,此人既然說自己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那麼楊兄弟將來在江湖上也許可以打聽得到此人的事蹟。”
楊寰宇聽後,沒再說話,兩人一路上各自想着心事,也沒再說話。
直到到了回雁鎮外,才聽唐不休說道:“楊兄弟以後有何打算?”
楊寰宇想都沒想,就道:“小可回到客棧收拾東西就走。”
唐不休一愣,過了一會兒,才道:“兄弟有一事相托……”
“唐兄放心吧!只要小可知道劉宗義的行蹤,一定設法通知唐兄。”楊寰宇說道。
唐不休又是一愣,苦笑了笑,道:“兄弟知道這有些過分……”
“唐兄此言差矣!小可樂意得很,唐兄向小可訴說自己的私事,說明唐兄相信小可,小可又如何能讓唐兄失望?況且,小可有天大的理由要找復仇盟的人算賬……好了,咱們就此分別吧,後會有期!”楊寰宇說完,向唐不休拱手一禮,便飛快掠入鎮裡。
唐不休呆立片刻,搖了搖頭,向鎮子的另一個方向掠去。
楊寰宇回到客棧,果然沒有多逗留,收拾好東西后,天色已經大亮,買足乾糧帶足飲水,連早飯都沒吃便上路了。
這一天,終於到了桐柏山。
桐柏山,此地青山翠峰連亙,溪水泉流交橫,當真是青山水秀,人傑地靈。
山腹小道上,踽踽獨行着一道白色身影,仔細一看,這身影着一身白色儒衫,神采俊逸非凡,然而俊美的面容上劍眉深鎖,似乎有着濃重的憂愁。
這身影不是別人,正是不久前從日月山趕路而來的楊寰宇。
連日來,楊寰宇曉行夜宿,終於到了桐柏山,此地距離揚州已經不足千里。
但是楊寰宇在桐柏山中轉了半天,仍然未曾上得大道,顯然他已經迷路。而此時眼看將要日落,他止不住憂心起來。
走了一陣,總算走上了官道,可是此時太陽卻已經西斜,看前路青峰連綿,再想走到縣城是不可能的了,而此地又是荒郊野外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幸好在進入桐柏山前,他就已經帶夠了乾糧,否則又要餓着肚子露宿了。
在大道上轉了幾個彎,突然從黃昏的山風中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初時他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待又走了半里路,只覺得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此時,楊寰宇已經可以確定那是琴聲無疑,而且還可以判斷琴聲傳來的方向。
待覺得那琴聲清晰,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傾聽着那琴聲。卻聞琴聲悽切哀婉,猶如孤鳳哀鳴,又如孤苦無依的傷心人低訴愁腸。
楊寰宇越聽越迷惘,他迷惘於琴聲、迷惘於操琴之人內心的孤苦飄零。
他是精通音律之人,更是有着孤苦悲慼的身世之人,因此他一下就爲琴聲所吸引,於是沉痛辛酸之事一時間涌溢腦際,憤懣苦澀之情充滿心頭。
他突然有一股衝動,他也想要將自己的心情付諸於簫聲,讓自己對彈琴之人的辛酸哀慼一表同病相憐之情。
他還是忍不住朝着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走進了路旁的一片樹林中,越走越深入,越走越近。
終於,他看見了操琴之人,不過那只是一個背影,一個令他感到有一股難言的癡迷的背影。
只見數十丈的身前,一輛華麗的馬車靜靜地停靠着,一條彎曲的小溪就在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淙淙而流,小溪岸旁一塊大石上,盤膝坐着一個白色的身影,這身影雖然背對着楊寰宇,但是楊寰宇卻已經被這個背影所迷。
隱約間,他可以看到,白色人影盤坐在大石上的雙膝上,橫放着一張五色古琴,而從白色人影的美妙絕倫的姿勢來看,其雙手正放在古琴之上,撥弄着琴絃,彈出一陣陣哀婉的琴聲。
楊寰宇不敢走得太近,也因此他沒能看清楚操琴之人,雖可以斷定白色人影是一位身姿絕美的女子,卻無法看出此女子是老是少。
此時,琴聲愈見哀愁而沉重,楊寰宇再也無法鎮靜心神傾聽,本來他就有着滿腹辛酸,又加上憋悶已久,因此不由得抽出了腰間的竹簫,湊近脣邊嗚嗚然吹奏起來。
簫聲起時,那琴聲微微一頓,顯然是操琴之人幕然發現有人以簫聲相合,不自然的心中疑惑或者訝異。
只是,那琴聲也僅僅是微微一頓,很快又重新彈奏起來。
同時簫聲也一樣悽婉綿長,纏繞心間,簫聲漸起淒涼之韻,時而幽咽,時而激憤難平。
琴聲悲愴愈濃,與簫聲時和時分,和時如淪落天涯之同行人,如泣如訴;分則怨不平、恨不幸。
漸而簫聲與琴聲無巧而合奏,簫聲如解語,琴聲如傾訴,似知音相藉,而又相逢恨晚。
而後,琴聲之韻淡而無悲,簫聲亦喜多憂少,琴聲與簫聲肅起敬慕之情。
至此,琴與簫同時收歇,操琴之人與弄簫之人兩相默然,林間突而靜謐異常,落葉之聲可聞。
幕然,一聲女子的抽泣徒然響起,靜謐之境霎時打破,楊寰宇驚回過神來,赫然發現那白色身影微微一顫,似被抽泣聲驚醒。
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使他楊寰宇亟欲知道那白色身影的面目,雙腳不自覺得向前移動,待接近那馬車十丈,突然從馬車上跳下一位身着淡黃衣衫的少女。
這少女年在十七八之間,容顏嬌美如蘭似黛,卻見少女雙目盈淚,顯得剛纔已經有一陣哭泣。
少女跳下馬車後,很快就發現了向馬車走近的楊寰宇,卻聽她哀傷道:“你是誰?”三字出口,似乎感到語氣不對。
她猛然間面色一變,由莫名的憂傷變成冰冷之色,嬌喝道:“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楊寰宇停了下來,不覺呆了一呆,連忙拱手道:“小可路經此地時,爲琴聲所吸引,不由自主循聲而來,剛纔因爲對琴聲之境如身所受,因而冒昧引蕭和了一曲。”楊寰宇說着,看向那仍然盤膝坐在大石上的女子。
此時,他纔看清楚,原來那女子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衣裙,長髮披肩,頭上珠飾顫顫垂下,只是她此時背向而坐,看不見身前和麪容,不過僅從那纖細腰身和那頭雲瀑般的青絲推斷,她應當是個年輕女子,而且還是個美貌的女子。
這時,卻聽那剛纔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少女清叱一聲,冷冷道:“哼!你沒聽到本姑娘的話嗎?你以爲你是誰?也配在我家小姐面前賣弄,還不快滾?”
卻在這時,一個嬌美動聽的聲音響起道:“玉蘭,不得無禮!”
而後,又說道:“玉蘭,你去看看駝大叔回來沒有?”那坐在大石上的女子終於開聲了。
那少女冷冷的看了楊寰宇一眼,對那女子道:“小姐,這人冒冒失失的闖了過來,一定是和那些登徒子一樣的人,哼!這些天來,那些登徒子一路上也不知道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這個人也還真是死皮賴臉,小姐就讓我教訓他一頓,好讓那些人知道厲害。”
那少女正說着,似乎有意要動手。
楊寰宇本來也覺得自己唐突而來,有失禮儀,只是聽了這少女的話後,心中的歉意沒了大半,反而有了一絲的怒氣,不過因爲是自己不對在先,而且自己對那女子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之感,更爲其琴技所折服,因而也就沒有過多的不忿。
正所謂知音難求,從那女子的琴聲中聽出,那女子有與自己極爲相似的遭遇,剛纔兩人一琴一簫合奏,相互間已經表達了那種惺惺相惜之情。
此時,楊寰宇對那少女的不善也就沒有太在意,聽他說道:“小可確實唐突冒犯,但是小可並非有意爲之,小可在此賠禮就是!”說完,對着那女子和少女深深一揖。
這時,又聽那女子說道:“玉蘭,你到樹林外面等駝大叔回來,去吧!”語聲雖然嬌柔,卻有一股令人不敢抗拒的氣勢。
那叫玉蘭的少女一聽,瞪了楊寰宇一眼,道:“你最好小心點!哼!若是惹惱了我家小姐,小心你的賤命。”
她似乎對那女子如此行爲感到不解,不過她還是照着女子的話,向樹林外走去。
那玉蘭走遠後,又聽那女子說道:“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這時她的語聲卻又顯得有些冷淡,這讓楊寰宇感到一種不敢親近的感覺,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何這女子的態度變化得如此之快。
他覺得自己站在這麼遠與人說話,似乎有些不禮貌,於是向前走了幾步,邊走邊說道:“小可姓楊,名寰宇,剛纔小可確實是路經此地,還請姑娘不要見怪,請問……”
他還沒有說完,突然一個危險的意識閃過腦際,突見那女子倏然從大石上站起轉過身來,同時聽得一聲清叱道:“站在十丈之外!”
與此同時,猛聽一聲裂帛之聲響起,就在那聲音響起之時,楊寰宇突然感到迎面射來一股強勁的氣流,這股勁氣與那晚他追蹤賊祖宗老偷兒時,遇到的那個神劍門的女子的長劍上發出的劍氣一般無二,他知道這股勁氣的厲害,連忙縱身後退一丈多遠。
他的腳尖剛剛離地,就見剛纔立身之地一陣塵土飛揚,他大吃一驚,擡頭看向此時立在大石上的女子,卻見那女子玉立在原來盤坐的地方,左手託着一張五彩七絃古琴,一隻纖嫩手掌平放在琴絃上。
而重新打量這女子,只見她臉上被一方白色的菱紗遮擋,只露出帶着淡淡冰冷的似水雙眸,還有那輕描淡掃的娥眉。白色菱紗之下,隱隱可以看見的輪廓卻是極美。
剛纔她盤膝坐在石上,看不真切她的身段,此時她託琴而立,纖腰上白色錦帶一束,盈盈可握。而那一身幾乎拽地的白色長裙下,露出一雙用晶瑩寶石裝飾的琉璃粉色小靴,拽地長裙上繡着蝴蝶暗紋。
山風拂過,白色衫裙迎風而動,將這女子襯托得恍若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楊寰宇原來心中的憤怒因爲這一打量之間,竟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那女子此時也是才真正看到楊寰宇的面容身形,一時間,也爲楊寰宇的絕世風采所吸引,同時突然領悟到一種熟悉之感。不過,只一會兒,她的目光卻又馬上變得冷傲起來,而且雙目似乎要洞悉一切,冷冷的看着楊寰宇,神色凜然生威。
楊寰宇竟然沒敢與她對視,想到剛纔未經對方同意便自引簫想和,着實有些無禮冒犯,於是連忙說道:“姑娘請恕罪,小可不知姑娘有此禁忌。”他又以爲剛纔這女子讓他在十丈以外是因爲這女子不想與陌生人接觸。
過了半響,突聽那女子道:“我姓史!”語聲清冷至極,聽不出一絲情感。
楊寰宇聽得心中有些冰冷之意,心中想到也許這女子天性冷漠,也就不做多想,說道:“剛纔與姑娘合奏一曲,讓小可約略猜到了姑娘心中的愁苦,可否……”
“不用多說了,我不想談那些事情,你還有什麼事情嗎?”那女子冷漠道。
楊寰宇聽得一呆,他着實沒有遇到過性格如此怪異之人,他聽出了這女子的意思,顯然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他本來也是高傲之人,剛纔連碰釘子,此時聽到這樣的話,哪裡還會厚顏逗留。
暗歎一聲,說道:“史姑娘原諒小可的自作多情,告辭!”說着,拱手一禮,轉身而去。
他一邊走一邊想道:“這女子生性冷傲異常,雖然風采出塵如九天仙子,卻生具一副怪癖的性格,實在讓人難以抓摸。她到底是什麼人?不僅琴藝高超,而且武藝也很獨特,竟能以琴絃發出內力,更重要的是,她的年紀應當不會比自己大,一身功力竟然與自己相當,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又想到那女子那絕美的身姿和讓人不敢接近的威儀,突然想起了玉嬌嬌,他發覺這兩個女子竟是完全不相同的類型……
想到這,楊寰宇似乎警覺到了什麼,他初次與那位史姑娘見面,竟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竟然不自覺的將其與玉嬌嬌相比,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爲何。
此時,暮色已經降下,楊寰宇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已經走上了大道,他決定還是趁着夜色還沒有完全降下,找一處可以露宿的地方,同時也可以遠離那位史姑娘的露宿之地。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竟然讓他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發現了一座廟宇,他也不管那廟宇有沒有人,更不管那廟宇還能不能住人,當下放快了腳步,向那半山腰上趕去。
這是一座小小的山神廟,看裡面雖然久無人跡,擺設倒還是完好的,楊寰宇便在那小小的神案旁邊坐下,拿出了乾糧來正準備啃。
卻在這時,聽得外面傳來馬蹄聲和車輪轆轆的聲音,他凝神一聽,聽出是一輛馬車的聲音,而且那馬車似乎還是往這邊趕來。
沒一會兒,那聲音已經在山神廟所在的山腳,而就在這時,那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楊寰宇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馬車上的人也看上了這間山神廟。
然而,就在他想着這些的時候,聽得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道:“小姐,就是上面這個山神廟,老奴剛纔已經看過了,這山神廟已經廢棄多時,不過還勉強能夠住一宿。”
這聲音剛剛落下,就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唉!駝大叔,那廟裡既然很久沒人住了,那會不會又髒又臭呀?小姐怎能住這樣的地方?”
“玉蘭,在這荒郊野外的,不用露宿已經很好了,況且我們都是江湖兒女,何須太過在乎這些。”另一個嬌柔的聲音道。
楊寰宇聽得徹底呆住了,那個蒼老的聲音他是第一次聽到,但是後面兩個聲音卻不陌生,正是剛纔他才別過的史姑娘主婢的聲音。
唉!別人都說冤家路窄,楊寰宇與這些人雖然不是冤家,但是至少楊寰宇此時並不太想碰見她們。
這時,山神廟門外已經響起了三個人的腳步聲,又聽那嬌脆的聲音道:“真是的,才下山兩三個月,就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騷擾,害得我們走到了這樣的地方,下次要再遇上那樣的人,一定要重重教訓他們。”
“呵呵……誰讓咱們家小姐貌賽天人,就是蒙着臉都還能吸引這麼多人。莫說那些自命不凡的風流年輕人,就是像你大叔這樣的老頭子都不敢直視小姐的傾城之貌,呵呵……”
那蒼老的聲音還沒說完,就被那嬌脆的聲音截道:“駝大叔還真是爲老不尊,哼……”
腳步聲漸漸走近,楊寰宇已然可以從腳部聲中分辨出三人修爲的強弱,其中有兩人的腳步聲輕盈細微,甚至微不可聞,顯然這兩人的內功修爲異常高深,而且相差不遠;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就顯得比較沉重,但是腳步細碎,可以分辨出是女子。
楊寰宇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幾人的身份,自然可以猜出那兩個腳步輕盈的定然是那位史姑娘和那叫駝大叔的人,而那腳步沉重的當然是修爲較弱的婢女玉蘭。
正當他想着該如何應對之時,卻突然發現腳步聲停了下來,突聽廟門不遠處,那個蒼老的聲音喝道:“廟裡有人!”
楊寰宇嘆了一口氣,覺得這個叫駝大叔的人當真不簡單,本來自己靜靜地坐在神案前,連氣息都收斂了起來,卻沒想到還是被別人在十數丈外就發現了。
就在這時,只見廟門外已經跳進來一位弓腰駝背的華髮長鬚老者,這老者一進廟門立刻就把目光盯在楊寰宇的身上,雙目精光暴射,好不駭人。
緊接着,廟門外又走來一黃一白兩道人影,正是那玉蘭和史姑娘。
那玉蘭一見神案前的楊寰宇,不覺叫道:“怎麼又是你?真是冤家路窄,哼!”
那位史姑娘此時目光中微微顯現出訝異之色,不過僅一瞬間又恢復了原有的冷漠,別人根本就沒有發現她眼色的變化。
卻聽那先進來的駝背老者對楊寰宇拱手道:“朋友的修爲讓老駝子好生敬佩,敢問朋友尊姓大名?與我家小姐有何怨仇?”想來他對直到走到廟門前才發現楊寰宇顯得無比驚訝。
楊寰宇當然未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因此說道:“小可楊寰宇,今天是初次與史姑娘相見,老人家誤會了。”
聽了楊寰宇的話,駝背老人神色微微一緩,但仍緊緊問道:“楊朋友是準備在這裡宿夜了?”
“不錯!小可對此地道路不熟,趕路錯過了宿頭,剛剛發現這間山神廟,沒想到老人家和兩位姑娘就趕了來。”
“哈哈……真是巧極了!老駝子剛纔還找了一個時辰才找到這間廢廟,不想楊朋友一下子就看見了,楊朋友真是好眼力,呵呵……”駝背老人笑道。
楊寰宇微微一愣,照駝背老人這麼說,那豈不是等於是說自己無意間佔了別人的地方,這是從何說起。
正此時,聽駝背老人客氣道:“楊朋友,老駝子身後是我家小姐,老駝子本來是準備讓我家小姐和玉蘭姑娘到這間小廟來將就一夜,沒想到楊朋友捷足先登了,唉!這該如何?”
楊寰宇聽出了駝背老人的意思,這間山神廟雖然不大,但是要住下四個人還是不擁擠的,於是也客氣道:“老人家好說了,此山神廟地方還算大,小可有一處棲身足矣,不會礙着諸位……”
“楊朋友誤會老駝子的意思了,老駝子的意思是希望楊朋友搬出小廟,畢竟男女有別。這樣吧,楊朋友不嫌棄的話,就和老駝子一道在廟門的門亭下露宿。”駝背老人和氣道。
這時,那玉蘭有些忍不住道:“就是呀!這間山神廟本來就是我們先發現的,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再說要真是讓別人和我們家小姐共住在一間小廟裡,也不敢擔保別人有沒有歪心思。就算別人不敢心存歹意,可是要是讓人家知道我們小姐與人共住一個屋檐下,豈不是敗壞了我家小姐的清譽。”
楊寰宇本來也想到了這一點,而且聽了駝背老人的話後,本來已經有了避讓的心意,可是聽了這玉蘭的話,傲氣徒生,心中又是無名火起,哼了一聲,道:“此處並未寫上各位的名字,就是各位先發現這個地方,卻也不能說此處只能由各位專用,哼!如果各位覺得有何不妥,各位大可另覓他處!”
駝背老人聞言,眉頭一緊,那玉蘭則神色大變,上前嬌喝道:“你……你好不識好歹……”
“玉蘭閉嘴!”突聽那史姑娘呵斥一聲。
駝背老人也將玉蘭拉了下來,對楊寰宇道:“楊朋友之言確實在理,是老駝子的要求過分。不過,看楊朋友也是江湖中人,當知道江湖上有許多不便之處,我家小姐和玉蘭都是姑娘家,楊朋友可否看在老駝子的薄面上行個方便,算是老駝子欠楊朋友一個人情。”
楊寰宇神色稍緩,看了看駝背老人,嘆道:“本來小可並無爲難之意,既然老人家如此看得起小可,小可若再不識擡舉,那可真是有些過意不去,好吧!就依老人家之言。”說完,提起身邊的包袱,看也不看那其他人一眼,就向廟外走去,經過那玉蘭身邊之時,見那玉蘭俏臉微白,他輕哼了一聲,沒有理會。
這間山神廟雖然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廟堂前還是有一個三四丈寬的小院,小院的大門上有一處避雨的亭臺,這裡倒是可以棲身,至少不必完全露宿。
未幾,楊寰宇剛剛在那門亭下打量了一會兒,那位駝背老人就走了出來,聽他歉然道:“楊朋友實在抱歉,讓楊朋友爲了我們受委屈,老駝子萬分過意不去,還請楊朋友莫要往心裡去……”
楊寰宇擺手道:“老人家多慮了,小可剛纔只是一時的氣話,並非有意刁難你們。”
“呵呵……楊朋友好胸襟,楊朋友請稍等,老駝子去去就來。”駝背老人說完,便向廟門外的山下走去。
過了一會兒,又見駝背老人一手抱着一張捲成一捆的毯子,另一隻手抱着兩個坐墊回來,走到楊寰宇跟前,笑道:“我家小姐說地面潮溼,這兩個坐墊就讓給我們了,楊朋友請不用客氣。”說着,遞了一個坐墊給楊寰宇,然後抱着毛毯向廟內走去。
沒一會兒,駝背老人又從廟內出來,手上還拿着一些乾糧和肉脯,坐在楊寰宇對面的坐墊上,笑道:“這些是我家小姐特意拿出來的,楊朋友別客氣。”
楊寰宇道謝一聲,果然有點也不客氣。
兩人這樣坐着,開始攀談起來,卻聽駝背老人問道:“楊朋友是哪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