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寰宇當然不知道筥陽心中所想,於是一拱手道:“論拳掌,小可是萬萬不及,不過小可倒是有幾手劍法想向前輩討教,還請前輩多多指點!
“來來來!讓老夫看看你的真本事!”筥陽大咧咧道。
“好!前輩請看清楚了!”楊寰宇竹簫平舉,左手捏成劍訣,向前一引,右手竹簫斜斜向上刺出,同時身形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那筥陽見楊寰宇招式古怪,並不以爲意,以爲這小子在弄什麼玄虛,可是當竹簫逼近自己一丈多遠時,突然發覺前身數處大穴都在竹簫的籠罩之下,自己似乎光禿禿的站在了楊寰宇的身前。
這一下可把筥陽駭了一跳,他急忙運起十成功力,舉掌向竹簫擊去,可是卻見竹簫猶如一條身具萬頭的怪蛇在眼前蠢動。
他又大吃了一驚,發覺楊寰宇的這一招幾乎無懈可擊,實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只好向後暴退,試圖擺脫竹簫的籠罩。
可是,楊寰宇的竹簫卻是如影隨形,始終緊隨着他的身形,而且無論他如何左衝右突,竹簫都能將他的前身要穴籠罩在攻勢之內。
筥陽既破不了這一招,又無法閃避,本來想靠着深厚的功力將竹簫擊落,可是卻對竹簫抓摸不定,打出的拳掌力道如泥牛入海,根本就對竹簫無可奈何。
無計可施之下,筥陽大叫道:“停!停下!小娃兒,你快停下來。”
楊寰宇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得筥陽的大叫,身形立即剎住,臉上神的一片激動,似是遇到了什麼激動人心之事。
只見他右手握住竹簫,喃喃自語道:“想不到自己根據天下劍法領悟出來的這一招會是如此奇妙!”
那筥陽一見楊寰宇停了下來,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顧着喘氣,並未注意楊寰宇自言自語的話。只見他喘息半響,才心有餘悸道:“楊小娃兒,聽餘百勝那老小子說,你的竹簫邪門得緊,難道就是這樣子嗎?”
楊寰宇仍然沉浸於激動之中,其實並沒有聽清楚筥陽話中之意,俊臉上激動的神色不變,說道:“啊!前輩誤會了,昨夜小可不過是着急貴幫手下傷及無辜,這才吹了一曲簫音,只因小可着急之下,拿捏不住分寸,誤傷貴幫多人,其實並非小可有意與貴幫作對。”敢請他以爲筥陽在追究昨夜之事。
那筥陽其實也沒多大聽明白他的意思,只因那餘百勝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向他稟報時也是語焉不詳,此時經楊寰宇這麼一說,更是一片迷糊。不過,他剛纔確實領教了楊寰宇簫招的厲害,心中斷定餘百勝所說的就是剛纔自己所經歷的情形。
只見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大汗道:“楊小娃兒,你……你剛纔用的是什麼招式?爲何如此……如此詭異?”他本想說爲何如此可怕,但是覺得這樣說就表明了自己心中已有懼意,於是連忙改口。
楊寰宇臉上的激動神色已經漸漸平息,只微笑道:“剛纔小可那一招劍法其實是小可自創的,而且這也是小可首次使用,卻想不到有如此威力。”
那筥陽一聽,又怪叫道:“什麼?自創的?好小子,這一招真是你自創的?你敢坑蒙老夫!”
“小可說的是實話,這確實是小可自創的招式,把握不住分寸,還望前輩諒解。”
那筥陽見楊寰宇言辭懇切,低下了頭左手捏住下顎幾根白鬍須,就這樣沉吟起來,過得一會兒,卻見他突然擡起頭來,聽着楊寰宇道:“楊小娃兒,老夫且不管你那招劍法從何處來,你再施展一次讓老夫看看,老夫就不信拿你沒辦法。”
楊寰宇一聽,心中一驚,暗道:“難道這老兒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他想到了破解之法。”心中想着,卻見筥陽一臉迫不及待之色,只不過已經沒有了敵意。
說了一個請字,楊寰宇竹簫仍然像先前那樣刺出,他這次可不再像剛纔那樣輕鬆了,這一次他可使用上了十成功力,但見簫影晃動,比之剛纔快了何止一倍。
那筥陽一見楊寰宇出招,先時臉上神色一喜,但是當看見楊寰宇的凌厲招式時,馬上又變得頹喪起來。只見他雙手在胸前連連搖擺,同時口中說道:“罷了!罷了!娃兒,老夫還以爲能破解你這劍招,想不到你這娃兒剛纔還有保留。”說着,嘆了一口氣,又道:“老夫自忖一身武功在武林中還不算寒磣,雖然不及三絕和五奇,但是卻也是那逢敵手,想不到竟連你小娃兒的一招都接不住……算啦!老夫既然技不如人,也沒臉再要你拜師了。不過,老夫可要奉勸你娃兒一句,看你小娃兒就知道是個江湖小雛兒,如今的江湖正風雲際會,何況人心險惡,你娃兒今後可要好自爲之,再會了。”
說完,人已經退出數丈遠,然後見他突然向叢林中大喝道:“還不給本護法滾出來,真是丟人現眼。”
原來,那餘百勝見楊寰宇取出竹簫,還道楊寰宇餘百勝使出昨夜的手段,連忙帶着天龍幫一干人等躲入了樹林中。
見筥陽帶着天龍幫衆人離去,楊寰宇回味着筥陽最後的那些話,心中感到一陣熱騰,覺得這筥陽雖然脾氣古怪,卻是個心腸熱忱之人。
此時,路上已經有不少過往商旅行人,本來楊寰宇就趕得早,雖經一番鬧騰,卻也不算很晚,於是整理了一下又繼續趕路去了。
在他看來,這一次的經歷似乎並未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但是他卻不知道,就因爲這些經歷,特別是他以簫代劍,一招驚退天龍幫左護法,給他帶來了不少的煩惱,同時也給他贏得了一個不同凡響的綽號。
因爲這一路上都有行人,楊寰宇不好施展輕功身法,只好加快步子,走在行旅商人的前面。
一連趕了兩天,這一天傍晚時分,因爲日落前錯過了投宿的小鎮,他只好迎着黃昏繼續趕路,幸好他隨身帶有乾糧,否則又要餓着肚皮了。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正當他進入一個小樹林,想要找一處能夠露宿的地方時,卻發現樹林深處隱隱有火光亮起。
楊寰宇一看,心想也許是與自己一樣錯過宿頭的行人在那裡露宿,想到自己正愁沒地方露宿,何不請人家行個方便,也好省去自己一大堆麻煩。
於是,就向着那發出火光的地方行去,當他走到近處時,卻見那數丈寬的平地中央生起了一堆火,火堆上還有兩隻正烤的香氣四溢的野雞,可是卻不見有任何人。
楊寰宇心中一陣疑惑,暗道:“明明看見有人影晃動的,怎的一會兒就不見了,難道這人發現有人來了,把我當成了歹人不成?”
他又想到那人或許還沒有走遠,發現自己沒有惡意時可能還會回來,於是便挨着火堆旁的一棵大樹坐下,等着那人回來。
才坐下一會兒,卻聽從北邊傳來一聲怒喝,楊寰宇被這一聲怒喝驚起,聽那聲音,似乎就在百丈左右的地方。
一念好奇,他循聲而去,百丈的距離,只數個起落便到。
還在三十餘丈外,楊寰宇就隱隱看見了樹林中有兩條黑影正呼呼有聲的打得難分難解,他不明所以,便隱身一旁。他吸食過蛇鱔的精血,目能夜視,因此雖在黑夜中,卻也看得分明。
只見那兩條黑影幾乎一摸一樣,都是黑衣蒙面,只是其中一人身形略顯乾瘦,另一個則顯得高大得多。
兩人纏鬥中,出招均是狠毒異常,找找都很不能制敵死命。
楊寰宇看兩人鬥得百餘回合,仍是不分勝負,看樣子似乎勢均力敵。不過他卻看得出,那略顯乾瘦的黑衣人似乎未盡全力。
此時,卻見兩人又對了一掌後,倏然分開,雙方均不在進攻。只聽那乾瘦的黑衣人沉聲道:“閣下追蹤在下已經數月之久,難道還要追蹤下去嗎?”
“嘿嘿!只要未能掌握閣下的真正底細,本人是不會罷休的,這是職責所在。”那身形顯得高的黑衣人道。
“好極!不知閣下如今對在下知道多少?”
“不多,也不少,至少知道閣下的身份不簡單,像極了一位死去多年的成名人物。”
那乾瘦黑衣人身形一顫,雖然他那一身黑衣略顯寬大,但是他那一顫卻看得明顯。
此時,又聽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得意道:“剛纔的一陣好拼,讓本人對自己的判斷堅定了幾分……”
“閣下是奉命專門打探在下的底細的了,閣下受何人之命?” 那乾瘦黑衣人不等他說完就截道。
“本人確實是受命而來,卻沒有告訴閣下的必要,閣下不必費心機了。不過,如今本人已對閣下的身份有了七成把握,閣下很快就會知道本人是受何人之命,只是閣下會對自己過往的行爲付出慘重的代價。”那高大黑衣人陰聲道。
“如此說來,閣下對在下的身份只是推測了,並未將消息傳出。”
“本人似乎不必告訴閣下這些……”
“既然如此,閣下今天就非死不可了。”
“哈哈……閣下少吹大氣,閣下與本人也就是半斤八兩,誰也別想要誰的命……”
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還沒說完,卻見那乾瘦黑衣人猝然攻來,看情形,這乾瘦黑衣人似乎真的要拼命了。
兩人又開始激鬥起來,不過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竟在數個回合之間被逼退了數尺,只見他縱退丈多遠,僅露在外面的雙目中現出驚恐之色,只聽他顫聲道:“原來閣下一直都有所保留,想不到竟然會栽在閣下的手裡。”
“哼!在下爲了不泄露身份,不得不有所保留,既然閣下已經知道在下的身份,那在下自然不必隱隱藏,閣下還是認命吧。”
“吧”字出口,人已經攻了上去,這一次可與先前完全不一樣,剛纔兩人互鬥百數十招,始終打成平手,但是此時那乾瘦黑衣人的伸身手像突然間高明瞭好幾成,竟然逼得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只有招架之力。
不到十招,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已經連退十數步,他根本就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
楊寰宇在十餘丈外看得驚心動魄,只看這兩人的身手,都是難得的高手,比之前天他所遇到的那天龍幫左護法筥陽並不遜色多少。他初入江湖,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到了何種境界,但是自忖絕不比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差,可是他纔在幾天的時間裡,竟然接連數次遇到這樣功力勝過自己的高手。
好在他有了上次在普寧鎮的經歷,在沒有弄清楚雙方的是非仇怨前,他不會貿然現身。
只在他這一沉吟之際,樹林中響起一聲悶哼,只見他身形高大的黑衣人的一條右臂軟垂在肩,再也擡不起來,卻聽他粟聲道:“閣下要殺人滅口?”
“不錯!閣下知道的太多了,在下也猜到了閣下的來歷,所以閣下已經留不得。閣下不死,在下一家子的血債和數年來的痛苦就無法得償。”話完,只見那乾瘦黑衣人右手袖中電閃出一物,然後又見他右手迅速無比的將那射出之物擎在手中,順勢向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點去。
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見他來勢兇猛,他右臂已廢,無力反擊,只好向左側閃去,可是那乾瘦黑衣人只點出一半,就聽他手中所擎之物突然唰一聲,從那高大黑衣人脖頸間閃電般橫掃而過,那高大黑衣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見他的一顆六陽魁首已經飛出丈多遠,同時一股血箭沖天而起。
楊寰宇見在這電光火石間,那乾瘦黑衣人竟然已經讓對手身首異處,驚駭與那乾瘦黑衣人手中之物,定晴看去,卻見那乾瘦黑衣人手中所持之物竟是一柄尺餘長的黑色鐵扇。
此時,只見那乾瘦黑衣人對着楊寰宇藏身之處大喝道:“是誰?還不出來?”
楊寰宇大吃一驚,醒起剛纔見他殺死那高大黑衣人時,因爲驚駭,不覺忘記了拼住呼吸,想不到就這麼一下就被這乾瘦黑衣人發現,心中更加驚駭與這乾瘦黑衣人的功力。
他知道再藏下去也是毫無意義,於是閃身而出。
那乾瘦黑衣人見現身的竟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不覺一愕,雙目流露出驚異之色。只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楊寰宇一陣,沉聲道:“小朋友,剛纔的經過你都看在眼裡了?”
楊寰宇早已經習慣被人家這樣目光灼灼的盯着看,聽了乾瘦黑衣人的話,突然想到,難道這黑衣人也要殺自己滅口。
見楊寰宇不答話,那乾瘦黑衣人只道楊寰宇已經默認,只見他目光一冷,道:“小朋友,看你一身修爲不弱,你是何門派何人門下?快快說來,免得老夫錯殺無辜。”
楊寰宇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氣憤,聽這黑衣人之言,顯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按上之肉,暗哼一聲,道:“在下無門無派,亦無師承,在下只是個過路之人,不小心見了閣下這殺人滅口的勾當。”
“哈哈……不錯!老夫正是殺人滅口,既然小子你不識擡舉,可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將你小子也滅了口。”
“哼!好大的口氣,只怕不見得。”楊寰宇想到適才那高大黑衣人說這乾瘦黑衣人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不由心中好奇,又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爲何知道閣下身份後就要殺人滅口?”
“沒必要告訴你這些,你既然只是個過路人,老夫也不爲己甚,只要你讓老夫點傷你的啞穴,今後不再言語,老夫放你走路。”
楊寰宇一聽,心中有氣,道:“閣下好狠的手段,要在下束手就戮恐怕辦不到,在下倒是想知道閣下到底是誰,爲何知道閣下的身份就非不可死?”
那乾瘦黑衣人突然目光一凝,逼視在楊寰宇的臉上,冷冷道:“若非看你與老夫的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哼!老夫早就讓你血濺當場。”
“閣下好大的口氣,聽閣下之言,似乎全然不在乎別人的性命,只求自己的目的。”
“不錯!只要是阻礙老夫行事之人或是對老夫有威脅之人,老夫都不能放過。小子,老夫改變主意了,你小心啦,老夫要取你性命了。”說完,身形一動,手中的黑色鐵扇已向楊寰宇點到。
楊寰宇剛纔已經見識過了他的扇招,知道他的招式高明非常,於是身形展開,同時竹簫已經握在了手中。
自從上次與筥陽相遇,用竹簫施展了一次劍法後,他在這幾天裡,常常想着如何將自己以前所練的劍法用竹簫使出,他人本來就極聰明,而且又是有心思考,因此很快就有了不少心得。
此時他甫一出手,立即想到了以竹簫對敵。
不過,只他這一閃避的身法,那乾瘦黑衣人的目光中竟現出嘉許之色,但他的身形也同時加快,手中的黑色鐵扇幻化出數道黑影點向楊寰宇的前胸。
楊寰宇首次用竹簫與人近身相搏,難免有些生澀,而且那些劍招又是他自創的,雖然劍招博大精深,糅合了各種絕妙的招式變化,但是初次使來卻有些銜接不上,因此初時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反觀那乾瘦黑衣人,只見他一手扇招使得輕輕柔柔,一點一掃間,看似輕柔如女子拂花,但是每一點每一掃之間,卻帶着數道勁氣分襲向身體各處。
不過,楊寰宇只忙亂了十數回合,他對招式也漸漸熟悉起來,竹簫使出的招式威力也漸增,受到的壓力很快就緩了下來。
到了數十招,兩人已經成了不上不下之局,楊寰宇的劍招本來沒有固定的招式,因此他大多數招式都是見招拆招。
此時,那乾瘦黑衣人已經驚駭不已,只因他已經感到了楊寰宇竹簫上的無窮變化。
鬥得七八十招,那乾瘦黑衣人突然躍出數丈之外,手中鐵扇一合,道:“小朋友,你是第一個令老夫把一路扇招使完仍無可奈何之人,看小朋友你以竹簫代劍,在劍上的造詣可見一斑。老夫雖然看不出小朋友的師承來歷,卻也知道令師定是一位不世高人。老夫請求小朋友暫將今夜之事保密,此時老夫尚有要事,不能久留,後會有期!”
說完,身形一晃,沒入黑夜中。
楊寰宇正打得興奮不已,本以爲還能將自己所悟的劍招淋漓盡致的使出來,卻沒想到這乾瘦黑衣人突然態度一變,就這樣跑了。
想到連人家的姓名都沒有請教,就這樣與人家糊里糊塗的打了一架,他不由得苦笑了笑,把竹簫插回到腰間,回到了剛纔那火堆旁,卻見那兩隻烤雞已經剩下一隻。
他不由得一愣,舉目四望,哪裡還有人影,低頭看着剩下的那隻烤雞,突然在火堆旁的土地上,發現一片字跡。
他走過去一看,見上面寫道:“小朋友,今夜之事事關老朽身家血仇大事,老朽見你儀表不凡,知道你絕非奸佞之人,因此希望你能忘卻今夜所見所聞,對你對整個江湖正道均有益無害。剛纔老朽所殺之人是一個神秘卻邪惡的幫會“復仇盟”的爪牙,小朋友要爲老朽保密。切記!留下一隻肥雞,你我算是相識了,再會!閱後除去字跡!”
楊寰宇看完,這才知道原來是那乾瘦黑衣人所留,看來這乾瘦黑衣人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只不知這復仇盟是神秘東西?
擦去字跡,看了看那隻烤雞,這一看才發覺自己已經有些餓了,於是也不擔心有詐,老實不客氣的抓過烤雞吃了起來。
次日早晨,楊寰宇自己打了一隻野雞烤熟吃飽後,又繼續趕路。
當經過昨夜打鬥的地方時,卻見地上的屍體和血跡早已不知所蹤,這一看便知道是那乾瘦黑衣人做的手腳。
於是,也不多逗留,出了小樹林,向北行去。
施展輕功身法走了一陣,卻見前路羣峰疊嶂,山巔之間雲霧彌散,看不見羣山的盡頭。
看見這些峰巒,楊寰宇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過兩座山峰,總算在山路上見到了行人,只見前面山路上走出一隊十餘位身着異族服飾的行人。
楊寰宇仔細一看,心神一震,只見那隊行人所着的服飾竟是回裝,這時他才意識到,這裡竟然已經是在桃園縣境內,難怪乎此地如此眼熟。
只因五年前他到普洱山時,曾經從這裡經過,而且還在羣山深處的一處回民部落中生活了一個月,更重要的是,在那個回民部落中,還有一位倩影難忘的姑娘。不消多言,那位姑娘自然就是回族小姑娘蘇萊曼。
想到蘇萊曼,楊寰宇內心中涌起一股衝動,他此時竟然急切希望再見到蘇萊曼,可是不知爲何,心中卻突然泛起一陣猶豫,說猶豫倒不如說是恐懼。至於恐懼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待那隊回民走過時,楊寰宇發現了幾個熟悉的面孔,不過他此時心中正自矛盾,並未上前相認,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相認。
那隊回民經過時,見旁邊站着一位外族俊美公子,都不由得紛紛看去,同時口中還不知道在交談些什麼,似乎對這出現在山路上的外族人感到疑惑。
回民已經走遠,楊寰宇纔回過神來,他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到回民聚落中看一看,不過時隔五年多,就算他站在蘇萊曼和當年那位老農的身前,他們也不會認得出他來。
一路上再沒其他行人,楊寰宇毫不猶豫的施展開輕功身法,昔日兩三天的行程,現在只用了幾個時辰就走完,而且輕鬆自如。
翻過幾個山頭之後,回民聚落已經在望,只看那些新的窯洞和園房子,這回民聚落似乎擴大了不少。
楊寰宇此時既激動迫切,又矛盾不已,懷揣着這樣的心情,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可是,聚落已經在望,無論他走得多麼慢,這條路始終有走到頭的時刻。
一里、半里、百丈、十丈,楊寰宇停在了兩座相連在一起的土坯圓房前,他知道,這兩間土坯房的主人正是當年殷勤招待自己的龔姓老農。
當年楊寰宇就是在這兩間土坯房的左邊一間住了一個月,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老農,楊寰宇心中說不出的興奮和激動,他緩緩走近大門,在門上輕叩了三下,就站在門外略微整了一下衣衫。
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卻仍然不見有人開門,於是他又用力扣了幾次,依然不見圓房內有任何動靜。
只因在這回民聚落中,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因此這圓房上並沒有上鎖,只是虛掩着,楊寰宇本待推門而入,卻聽身後遠處傳來一聲輕咳。
他回頭一看,只見十餘丈外走來一位年輕英俊的回族青年,這青年約莫二十四五,身材適中,腰間還掛着一柄小小的彎刀。
那回族青年見楊寰宇回過頭來,待看清楚楊寰宇面容時,不由一愕,然後聽他用生硬的漢語道:“你……你是誰?你是……在找龔爺爺嗎?”他的漢語雖然很生硬,但是卻還能聽得清楚。
俊臉上掠過一絲訝異之色,楊寰宇說道:“小可路經此地,想找一處人家暫歇一會兒,順便找些充飢之物。”
那回族青年上下打量了楊寰宇一會兒,道:“真……不巧,龔爺爺……出行……好些天了。”
楊寰宇一聽,臉上浮起一片失望之色,本待向這回族青年道謝一聲後,便去找蘇萊曼的,卻見那回族青年突然走到他跟前,對着他微微一笑,然後伸手指了指一個土窯前的幾間新土坯房子,似乎示意楊寰宇跟他去那裡。
楊寰宇見他所指的地方赫然是蘇萊曼家所在的窯洞,不由得一呆,臉上一片愕然。
卻在這時,發覺右手被人牽動一下,連忙回過神來,原來是那回族青年拉着他要走。
楊寰宇任由他拉着走向那幾間新土坯房子,走着不自覺想到了蘇萊曼昔年的倩影,突然一股愁意涌上心頭,使他的內心不自然緊張起來,他似乎有些害怕。
距離那幾間土坯房子還有數丈遠,就聽那回族青年喊得兩聲,楊寰宇突然心神大震,原來他當年在回族聚落時也略懂得一些回語,他聽出了那回族青年剛纔喊的竟是蘇萊曼的名字,聽到第二聲喊叫時,他已經驚醒過來。
當聽到土坯房子裡傳來那個熟悉的清脆的聲音後,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耳。
這時,只聽“咿呀”一聲,木門打開了,只見走出木門的竟是一位大腹便便、二十出頭的嬌豔少婦,楊寰宇看清這少婦的容貌時,心神一窒,雙目一黑,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那位大腹便便的少婦竟然是他幾年來魂牽夢縈的萊曼姐姐,這……這……他實在不敢置信,他的身軀不自然的顫抖起來。
感到牽着的人有異,那回族青年扭過頭來,見自己拉回來的客人臉色蒼白如紙,雙目呆滯無神的看着剛剛走出來的蘇萊曼。這回族青年疑惑的看了楊寰宇一眼,回過頭來又看了蘇萊曼一眼。
好一會兒,那回族青年纔對蘇萊曼說了幾句話,然後見蘇萊曼神色一喜,看了看楊寰宇,對那回族青年說了幾句回語。
卻在這時,一個步履不穩、身軀搖晃的不到兩歲的男童跌撞着從木門中走出,而且還呀呀叫了起來。
這一叫倒把楊寰宇給驚醒過來,只見他俊目已然蒙上一層薄霧,可是雙眼卻始終落在蘇萊曼身上。
那回族青年急忙奔上前去,將那孩童抱在懷中,又對蘇萊曼說了幾句話,便行入房中。
直到此時,蘇萊曼才用正眼打量楊寰宇,她剛纔匆匆幾眼,只覺得眼前這位客人俊美異常,此時細看之下,似乎有些相識的感覺,不過她並未多看,見她對着楊寰宇微笑道:“這位相公,看你的服飾大概是漢人吧,剛纔聽孩子他爹說,相公想在這裡住宿,我們這裡是回族的一個部落,並沒有市集,也沒有客店,相公要是不嫌棄,儘可以到我家來,我們會把相公當成客人款待的。”
她的漢語仍然顯得非常流利,看來剛纔那回族青年卻是她的丈夫,大概她丈夫的漢語還是她教的。
楊寰宇此時已經瞭然一切,原來蘇萊曼不僅已經嫁爲人婦,而且已經開枝散葉,他心中正被一股濃烈的惆悵充斥,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過蘇萊曼會成爲別人的妻子,更沒想到過蘇萊曼還會成爲別人的孩子的母親。
蘇萊曼在他心中的地位連他自己也想不清楚,親如骨肉的姐姐?魂牽夢縈的愛侶?也許兩者皆有,但是此時卻是什麼也不是了。
事實上,他此刻心中除了充滿難言的惆悵之外,更有着無數的辛酸和傷心。
蘇萊曼在打量他之後,竟然認不出他,而且臉上也不見任何異色,看樣子她是完全將楊寰宇忘記了,這一點更讓楊寰宇痛心不已。
麻木的跟着蘇萊曼身後,走了幾步,卻見蘇萊曼突然回過頭來,說道:“哎呀!竟然忘記了問一位相公的尊姓大名。嗯!我叫蘇萊曼,剛纔帶相公來的是我的丈夫,叫阿騰達。”
楊寰宇見她突然這麼一說,心中一驚,差點就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幸好他只說出了一個楊字,便立刻意識到。
蘇萊曼似乎也沒有真正要知道的意思,見楊寰宇只說了一個姓氏,也就含笑領着楊寰宇進了屋。
這麼一來,楊寰宇心中的傷心更是無法言喻,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苦苦思念幾年的人竟然將他忘得如此徹底。
當晚,楊寰宇草草吃了一些東西,便一個人回到蘇萊曼爲他收拾的房間,看見蘇萊曼夫婦兩人情意綿綿、一家三口享盡天倫之樂,他連半刻也不願意多呆。這便是人略類最原始的情感之一,一個人的修養再如何高深,只要還有情感的存在,這種妒心便不會消失。
本來他想早些歇下,好明天早些起來趕路,離開這個令他既有留戀,卻更多地是傷心的地方。他不是一個多情種子,他卻極容易動情,而且很容易就會情到深處。
此時此情,他如何還能歇息,更不用說入睡了。在牀上翻來覆去好一陣,突然想起昔日與蘇萊曼攜手峰頂坐看日出日落的情景,連忙坐了起來,在懷中摸出那隻昔年臨別時,蘇萊曼爲他趕製的香袋,只見香袋一面繡着一朵金黃色的花朵,另一面則是一對少年男女在山頂攜手而坐,觀看日落的情景。
看着這幾年來沒有一刻離開過自己的香袋,楊寰宇淚眼朦朧。他突然發覺,以前從香袋中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香氣,此刻竟然再也嗅不到。
心中積鬱頓時膨脹,他突然一躍而起,身形一躍,從窗戶中竄了出去,同時右手順勢將桌上的竹簫也抄在手中,只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夜中。
夜無月,卻有滿天的星光,可是,在一座突出的孤立峰頭,卻隱約可以看見一條白色人影。
只見這人影迎着微涼的夜風,發出一聲綿長的嘆息,然後就見他突然盤膝而坐,將手中一支兩尺長的物事湊近脣邊。
很快,一縷縷傷感至極的簫聲吹起,是哀怨,也是無限惆悵,像在訴說着一個悲慼的故事,是懊悔和一個曾將情意濃密的人相見而不相識,然而對方卻已令覓託付,自己今後便似黃葉飄零,羈泊天涯。
這簫聲如涼夜的微風,從山頂漸而飄向整個回民部落,使那些本已入睡的人不自覺悽惻落淚。
直到三更過後,悽切哀怨的簫聲才收斂,然而簫聲是停下來了,卻留給許多人一夜莫名的哀傷。
次日清晨,和熙的日光初照之時,蘇萊曼數度叫喚昨日羈留的客人時,卻不聽房中有任何動靜。
後來,發現木門只是虛帶上而並未反鎖,蘇萊曼猶豫了一下,再叫喚了一聲,這才推門而入。
可是,卻發現房中並沒有客人的身影,牀上被褥也沒有打開,仔細一看,見客人的包袱已經不在,猜到客人可能已經走了。
只是,又發現桌上放着一個顏色暗淡的香袋,香袋下還壓着一張紙。
蘇萊曼走到桌前,隨手拿起那隻做工略嫌粗糙、不太起眼的香袋,她並沒去注意,將香袋下的那張只有寥寥幾行字的白紙拿起,只見上面寫道:
魂牽夢縈銷無時,
幾度艱辛柔腸折。
無奈尋芳去已遲,
綠葉成蔭子滿枝。
這紙上所書赫然是一首詩,只見詩末落款:情懷何處託?傷心付簫聲。
蘇萊曼一連唸了兩遍,卻仍然無法理解,可是她卻突然想起自己手中還握着一柔軟之物,於是急忙伸開手掌,發現原來是一個飽受磨損的香袋,只見香袋正對自己的一面繡着一朵金黃色的大黃花,她只覺這香袋有些眼熟,而且覺得那繡着的大黃花的做工與自己的手工異常相似。
她感到一陣惑然,當她轉過香袋的另一面時,突然瞪大雙眼看了一陣,又顫抖着再念了一遍那白紙上的詩句,突然大叫一聲,雙目一黑,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