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土迷迷糊糊從昏睡中醒來,第一反應是自己還活着,第二反應是自己還能活多久?
“醒了!”耳畔邊略顯沙啞嗓音,令阿土下意識側目,入目,是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容顏;一瞬間,阿土腦袋當機,完全沒有思考能力;瞧着她因錯愕,而呆呆傻傻的神情,端木焰脣角微微上揚:“你是打算這樣一直看着本王?”
阿土點頭,隨後想起什麼般,猛地搖頭:“不……”
“噓!”端木焰豎起食指,本側躺與阿土身旁的他,身子微微撐起,半個身子居高臨下壓在阿土身上!
阿土腦袋再次一白,此刻才華麗麗的意識到,自己竟與端木焰躺在一張牀上:“王爺!您、我、我們……”因錯愕,阿土已不知該如何說出一句完整話語!
“很驚訝?”無視阿土臉上的震驚與錯愕,端木焰指尖輕輕滑過阿土白皙細膩臉頰:“是驚訝自己還活着?還是驚訝本王與你同枕而眠?”
當從端木焰脣中聽到‘同枕而眠’四個字時,阿土如受了刺激般,猛然推開端木焰,釀蹌下牀,跪與牀邊:“王爺恕罪!奴才、奴才……”
端木焰慢慢直起身子,桃花般的眸,閃過一抹耐人詢問的光芒:“怎麼不接着說了?”
“奴才、奴才……”
“是說不出,還是……”掃過一襲褥衣,跪與地面的阿土:“……不敢說!”
阿土吞了口唾液,雙手死死扯着衣角:“奴才、奴才……”倏然,不知所措的阿土,猛然頓住嗓音,瞳仁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放大:“……敢、敢問王爺,奴、奴才的衣服是誰、是誰幫換的?”
“本王!”
“王爺!”阿土不敢置信驚呼,愣愣盯着端木焰!
“終於捨得擡頭看本王了?”端木焰下牀,慢慢朝阿土行去,每一步,對於阿土來說,都是那般的心驚肉跳:“本王還以爲,你會一直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連頭都不敢擡呢!”
端木焰若有似無的指控,令阿土呼吸一滯,急忙垂下腦袋:“請王爺恕罪!奴、奴才並不是有意隱瞞,奴才只是、只是逼不得已!”
“好一句逼不得已!”端木焰在阿土面前蹲下:“那你倒與本王說說,你是如何逼不得已的?”
阿土咬脣,知道自己此刻即便不說,他也會命人將事情始末查的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何不在自己被處死之前,對他坦白一切,至少可以圖個心安,也讓自己不會覺得那麼虧欠與他!
“王爺真的想知道?”
“嗯!”本王倒想聽聽,你苦苦隱瞞本王這麼多年的秘密,到底有着怎樣的逼不得已?!
阿土微微吸了口氣,與端木焰對視:“王爺應該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奴才時,奴才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您的面前吧?”
端木焰點頭,自然不會忘記,當時年紀小小,個子矮矮的她,混在一羣半大不小的太監中,是那麼的顯然,也正是這份顯眼與憐惜,讓當時同樣年紀不大的他,選擇了她,而這一選,就是十幾年!
“太監!奴才第一次出現在王爺面前,便是以太監的身份出現……”阿土脣畔滑過一抹自嘲的笑:“……王爺肯定不會知道,當奴才第一次能分清男人、女人與太監時,是怎樣的忐忑與不安?奴才害怕,一旦被他人發現自己真實性別,必會難逃一死,所以,奴才每天都生活的是那麼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他人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從而惹來殺身之禍!”
自小身爲高高在上皇子的端木焰,自然體會不到他這份忐忑與不安,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不理解,不體諒!
“那後來你被本王帶在身邊,爲何不選擇說出實情,難道是本王待你不好?”
“不!王爺待奴才很好,有時候甚至會讓奴才錯以爲,王爺根本沒有把奴才當作下人看待,而是將奴才當作朋友、當作兄弟般看待!”
“既然如此,爲何還要一味的隱瞞?若是說,在宮中時,你是怕丟了腦袋,從而不敢說,那麼來到果王府,爲何還要選擇繼續隱瞞?”端木焰嗓音中多了一絲惱怒,覺得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好,如今看來,都成了一紙笑話!
“王爺……對不起……”
“本王要的不是對不起,而是你的心裡話!”端木焰指尖指着阿土胸口,很想知道,她的心是什麼做的,爲何這麼多年還捂不熱?!
“奴才的心裡話……”阿土咬脣,眼底泛起一層薄霧:“……奴才的心裡話很簡單,因爲奴才不敢去賭,賭贏了固然能以女子身份活下,在果王府當個丫鬟,平平靜靜的度過一生,可若是賭輸了,王爺覺得奴才還有命在嗎?”
“你不信本王?”
“不!奴才信,如果當初奴才對王爺坦白,王爺定然不會要了奴才的命;可是王爺您卻忘了,以玲妃娘娘眼裡不能揉半粒沙子的個性,她怎會讓自己兒子身邊,有這樣一個騙子存在;所以奴才相信,即便她當面答應王爺,饒奴才一條狗命,可背地裡,玲妃娘娘卻有一千一萬個法子,讓奴才消失的無影無蹤!”
“……”端木焰啞然,他比誰都清楚,母妃對他的過度緊張,如果當初阿土選擇說出真相,他真能護她周全嗎?!
此時的端木焰,也有些不敢確定;然而阿土的話,也算變相給他提個醒,若是此時玲妃知道阿土真正性別,還會留她在人間嗎?縱使能容忍她腹中孩兒,只怕也不會容忍她的存在,最好的結果,便是孩子出生之時,也是她命斷黃泉之時;而最壞的結果,則是她們母子共赴黃泉!
“王爺!您應該最清楚,奴才所言成爲現實的可能性有多大!”
端木焰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清楚自己的無可奈何;所有的鬱悶與心塞,只能化作一聲連綿長嘆:“如果、如果不是那夜意外,如果不是你腹中有了孩子,你是不是真打算隱瞞本王一輩子?”
阿土身子一顫:“您、您知道了?!”
“先回答本王的問題!”
“……是!”如果沒有那夜意外,如果沒有寶寶的突然降臨,她會死死守着這個秘密,直到慢慢老去,直到死亡的降臨!
“好!很好!”明知自己沒有立場生氣,可是端木焰還是能清晰感覺到,一股惱怒,充斥着自己的四肢五骸!
端木焰臉上的駭然,令阿土有些震住:“王爺……”
“別叫本王!”端木焰蹭然起身,頭也不回摔門而出!
阿土頹然跌坐於地,只覺全身被冷汗打溼,眸光愣愣落於自己平坦腹部:“……寶寶……你說,我們母子還有多久好活?”
是一天?一個時辰?還是更短?!
阿土不知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至馮管家充滿訝異的驚呼,才令她從混沌思緒中回神!
“阿土!你身子虛,怎麼還坐在地上?”馮管家忙將藥碗放至桌子上,回身將她從地上扶起,忍不住碎碎念:“現在的年輕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來若是落下病根,後悔都來不及了!”
將來?
自己還有將來嗎?
阿土眼底劃過一抹苦澀,此刻的她,已不奢求會有什麼未來,只希望自己能去的痛快些!
“瞧我,光顧着和你說話,藥都快涼了!”馮管家猛然想起端木焰的交代,忙將藥碗端起,遞至阿土面前:“趕緊趁熱喝了吧!不然待會藥涼了,喝起來會更加苦澀!”
阿土愣愣瞧着碗中黑乎乎的液體,指尖不受控制的發抖!
沒想到,王爺的命令竟下的如此之快!
寶寶!你會怪額娘沒用嗎?不僅沒有能力讓你見到這世間風景,還讓你早早便陪着額娘共赴黃泉,你會怪額娘嗎?!
瞧着阿土一臉悲憤欲絕,即將赴死神情,馮管家滿腹狐疑,喝一個安胎藥,至於這麼誇張嗎?!
“阿土!王爺交代老奴,務必親眼看着你將這藥喝下,雖然是苦了點,但忍忍也就過去了!”馮管家再次將碗向前推了推:“阿土!快喝吧!別讓老奴爲難!”
“……嗯!”阿土終是顫抖着指尖,從馮管家手中接過藥碗,慢慢放至脣邊,任苦澀的藥液,順着嗓子滑入腹中!
馮管家立於一旁,瞧着阿土白皙面頰,精緻五官,不由暗罵自己一聲老糊塗,相處這麼多年,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她是女兒身!
以她的長相來論,恢復女兒身後,必然也是一個驚才絕豔的女子!
“馮管家!給!”阿土擦拭一下脣角藥液,將空碗遞還給馮管家!
馮管家接過,不由又深深望了眼,這個日後極有可能成爲自己主子的女子:“你先休息,老奴告退!”
“嗯!”
直至馮管家離去,房門再次關上,阿土臉上神情才徹底放鬆,沒有面對死亡的害怕,反而有一種看破一切紅塵的平靜與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