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雁猛撲到劉士衡懷裡,大哭着告狀:“七嫂嫂打我,好疼”
劉士衡鎮定地拉開她,一面打量一面問道:“傷在哪兒了?”
劉士雁抽抽搭搭,指向自己的左胳膊,委屈地道:“就打的這裡。”
劉士衡馬上將劉士貞一指,道:“幫你十五妹驗傷。”說着,就要領着衆人都退出去。
劉士雁卻不願意,扭股兒糖似的粘在劉士衡身上,非要他拉着蘇靜姍一同到樂氏跟前去說個清楚。
劉士衡卻一個勁兒地給蘇靜姍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去。
蘇靜姍看着劉士雁這股子任性刁蠻的勁兒,多半就是樂氏慣出來的,劉士衡一定是認爲到了樂氏跟前事情更難辦,所以才示意她不要去。雖然她自認內心坦坦蕩蕩,但也曉得這世上總是有些顛倒黑白的人,因此還是依了劉士衡的暗示,站着沒動。
但她不動,卻不意味着別人也不動,十四姑娘劉士貞跑過來,一臉緊張地拉住她的胳膊,道:“七嫂嫂,跟我們去大太太跟前把事情說說清楚”她說完,趁着劉士雁不注意,又小聲地跟蘇靜姍道歉,道:“七嫂嫂,如果你不去,我們就要挨罰了,大太太一準兒要怪我們沒有把十五妹照顧好。”
蘇靜姍擡頭一看,不光十四姑娘劉士貞,還有八少爺劉士興和九少爺劉士德,都是一臉的抱歉,滿含懇切地望着她。她這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心一軟,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劉士貞見她答應了,差點就歡呼起來,連忙一手拉她,一手去拉劉士雁,道:“十五妹,你別哭了,咱們去見大太太。”
劉士雁大概很肯定樂氏會相信她的話,並且偏向於她,因此拿帕子把淚一抹,跟着劉士貞出去了。
蘇靜姍被劉士貞牽在手裡,回頭看劉士衡,只見他正無可奈何地衝着她做鬼臉,並不像是很緊張很緊張的樣子,蘇靜姍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下來。只是這被人冤枉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讓她滿腹都是怒氣,惱火得很。
樂氏住在安居堂,因她纔剛回來,院中裡裡外外都在打掃衛生,忙碌得很。一行人向小丫鬟打聽到樂氏的位置,便直奔偏廳而去。這間小小的偏廳,位於碧紗廚內,是樂氏以前在家一個人獨處時愛待的地方,而今重回家中,亦沒有例外。
進得偏廳,劉士貞放開劉士雁和蘇靜姍的手,當先跪了下來,道:“太太,士貞有錯,沒能照顧好十五妹,請太太責罰。”
樂氏正半躺在榻上,拿一根銀湯匙慢慢攪着盞中的蜜茶,聞言擡頭,見來人中有劉士衡和蘇靜姍,忙指了椅子叫他們坐,又喚小丫鬟把她自福建帶回來的土特產拿來給他們嚐嚐。
劉士雁見樂氏如此熱情地招待“行兇者”,急了,忙上前爬到榻上,拉了樂氏的袖子,道:“娘,七嫂嫂打我”
樂氏慢慢地看她一眼,不問她傷在何處,亦不問她爲何被打,卻只道:“七嫂嫂打你,一定是因爲你有可憎之處,你以後改了,莫要再惹她生氣便是,有甚麼好說道的?”
劉士雁不相信樂氏竟不替她作主,聽得一愣一愣,然後哇的一聲哭起來,抹着淚跑出去了。
樂氏的話落在蘇靜姍耳裡,卻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甚麼叫“莫要再惹她生氣”?說得好像她是個小心眼的嫂子,只要小姑子惹了她生氣,她就會動手打人一樣;況且,她根本就沒動手,事情全是劉士雁自己編纂出來的。
她本來就最恨被人冤枉,再被樂氏這番話一激,當時就要站起來分辯個究竟。然而劉士衡卻暗地裡將她的手一按,不許她有所動作。
顯見得這纔是親哥哥親妹妹了,甚麼男人就是用來給女人遮風擋雨的,鬼話你看,一到關鍵時刻,他就偏心偏成這樣,一點兒也不相信她不說,還跟着大房一家子來欺負人蘇靜姍越想越生氣,呼地站起身來,冷笑道:“大太太,我可是連一根手指甲都沒碰過你閨女——”
正說着,劉士雁又在門口冒頭,大叫:“你就是打我了,就是打我了——”
話音未落,就被猛衝到她跟前的蘇靜姍狠狠打了兩下,登時懵住了,連哭都沒哭。
滿屋子裡的人都呆愣住了。
蘇靜姍心頭的悶氣終於一抒而光,拍了拍手,對劉士雁道:“這下好了,你再說我打了你,也不算冤枉了。”
說着,回頭看也不看一眼,揚長而去。
劉士雁這纔回過神來,哭得幾欲閉過氣去。
樂氏慌忙下了榻,將她摟在懷裡,心肝寶貝地亂叫。
劉士貞還跪在地上,嚇得渾身亂顫。
劉士興和劉士德則望着劉士衡無奈地笑。
劉士衡想了想,也笑了,上前將劉士貞拉了起來,又把劉士興和劉士德一攬,道:“走,到七哥那兒吃晚飯去,纔買的肥羊,嫩着呢。”
他幾個正擔心樂氏遷怒呢,巴不得一聲,連忙跟着走了。
樂氏只顧着安慰劉士雁,也沒有叫住他們,任由他們跟着劉士衡去了。
他們四個到驁軒時,蘇靜姍已是換了身衣裳,把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鋪了薄毯的貴妃椅上,同楊柳如玉商量晚上的羊肉拿來做個甚麼好。
劉士衡一把掀起簾子,踏進屋內,看也不看蘇靜姍一眼,徑直吩咐楊柳和如玉:“趕緊做個燙燙的鍋子端上來,我要請幾位少爺小姐吃涮羊肉”
劉士興笑道:“七哥你這是從京城學來的吃法罷?”
劉士德亦笑:“福建就沒有這樣吃羊肉的,要麼煮了吃,要麼烤了吃。”
只有劉士貞朝着蘇靜姍拘謹地笑:“七嫂嫂,咱們又來叨擾了。”
劉士興和劉士德自認失儀,連忙上前給蘇靜姍行禮,劉士興道:“七嫂,十五妹總是那樣,老伎倆了,你別往心裡去。”
劉士德也道:“十五妹總冤枉我們搶她的東西,最是討人嫌了,不過還是七嫂你的膽子大,竟真敢動手打她,我只敢在心裡想想罷了。”
劉士貞馬上緊張兮兮地去推他,道:“想也不能想,當心太太聽見。”
蘇靜姍聽得滿臉詫異,敢情他們都曉得她是被冤枉的?難道只有一個劉士衡相信了劉士雁的鬼話,所以剛纔不許她申辯?她擡頭去看劉士衡,偏劉士衡還給她臉色瞧,頓時火冒三丈,只是當着劉士貞等人的面不好發作,只得強自忍着。
一時火鍋上來,黃澄澄的銅鍋,咕嚕咕嚕直冒熱氣的羊湯,裡頭擱着薑片枸杞等物,還有從番國傳來的辣椒,再配上切得薄薄的羊肉,鮮綠的青菜,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
劉士衡給各人滿了酒,率先舉起筷子,道:“甚麼也別管,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劉士興跟劉士德歡呼一聲,夾起羊肉朝鍋子裡涮了就吃,一個二個辣得眼淚直冒。最後連劉士貞都抱怨劉士衡:“七哥還是跟以前一樣愛捉弄人,哪有人把辣味直接擱到鍋子裡的,頂多弄個調料盤上來。”
劉士衡樂得哈哈大笑,忙叫人另換了個不擱辣椒的鍋上來。
他兄妹幾人吃得高高興興,蘇靜姍看在眼裡就格外地不舒服,直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她一時鑽進了牛角尖,想着,她本來就是個外人,進來劉府也不過是個打工的,又有甚麼理由強求“老闆”一定得信任她?只是……在上回偷換賬本的事情上,他明明是信任她的爲人的呀,難道只是因爲當事人的不同,所以有所區別對待?是了,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堂妹,自然是妹子親了,區別只在於他們之間的親疏遠近,同她蘇靜姍並沒有甚麼關係的……
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劉士衡只顧着和弟妹談笑風生,根本看都不朝她看一下,這更令她煩躁不已。
幾人的火鍋還沒吃完,卻聽得門口小丫鬟一聲通告:“七奶奶,老太太叫您過去。”
蘇靜姍筷子一頓,不看傳話的小丫鬟,卻朝劉士衡望去——他不是說過,男人是用來替女人遮風擋雨的麼,這會兒怎麼不作聲了?
劉士衡還真就沒作聲,只跟那小丫鬟說:“告訴老太太,七奶奶馬上就去。”
一點兒也沒有替她走一趟的意思,甚至連陪她一起去的意思都沒有蘇靜姍惱火不已,把筷子一摔,就朝攸寧堂去了,頗有一副人我打就打了,你們能奈我何的架勢。
劉士興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放下了筷子,勸劉士衡跟着去一趟。劉士衡卻只是搖頭:“吃肉,吃肉。”
劉士貞坐不住了,站起身來,道:“那我去瞧瞧。”說完又自責:“都怪我,不該拉七嫂嫂到大太太跟前去的。”
劉士興和劉士德也站起來道:“我們也去,一起去,告訴大太太,七嫂嫂其實是被冤枉的。”
冤枉?冤枉甚麼?她可是當着大太太的面就把劉士雁給打了劉士衡突然覺得自己對蘇靜姍還是瞭解的不夠,不然剛纔怎麼也不會同意她到樂氏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