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夫人不以爲意,道:“合規合距的事,怕甚麼,她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說着,便催劉士衡他們趕緊到新宅子裡去,免得去晚了,天黑看不見路;又囑咐蘇靜姍,雖說單獨住,但可別忘了好好管鋪子裡的生意。
蘇靜姍向她作了保證,並主動提出,得閒時去京城各處劉家鋪子裡瞧瞧。席夫人對她的態度很滿意,點點頭,讓他們去了,並告訴他們,新宅子裡若缺甚麼,儘管使人來取,不用自己去花私房錢買。
夫妻倆辭別席夫人,出得大門,坐上馬車,直奔位於國子監對面的新宅子。劉士衡向蘇靜姍解釋道:“那宅子我本來是想自己出錢的,但突然想到,那樣一座院子花費不少,若教他們知道是我自己出的錢,我該如何解釋這些錢的來路?所以還不如讓公中出錢,竟省了咱們的私房錢,又不必費心費力去解釋些甚麼。”
既有免費的宅子住,又能單門獨戶,蘇靜姍還有甚麼不樂意的,一個勁兒地直誇劉士衡聰敏,直樂得他飄飄然,恨不能飛到天上去。
馬車直駛向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在一座嶄嶄新的宅子前停下,然而並未有人來請他們下車,而是由小廝們卸下門檻,讓馬車直接駛了進去。僅看此節,便知這宅子比京城劉府大得多了,蘇靜姍忍不住咂舌:“哪有別院比正宅還大的?祖父不是要避諱的麼,你不怕給他惹麻煩?”
不料,劉士衡對於劉顯仁的避諱行爲卻是嗤之於鼻,道:“我們家做生意這麼些年,誰人不知?就算奢侈鋪張,花的也不是祖父的俸祿。其實他這樣做,是爲了……算了,都是朝廷上的那些事兒,說了你也不懂,反正咱們不管他那一套,我們的錢,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蘇靜姍不滿道:“你還沒說呢,怎就知道我不懂?雖說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可無知的婦道人家更可怕”
劉士衡突然就聯想到了某些人,大爲贊同,道:“確實,家有賢妻,男人才能不遭橫事,外面的有些事,還是說與你知道的好。”說着,就把劉顯仁爲何要避諱的事,言簡意賅地給她講了一遍。原來劉顯仁之所以要那樣做,主要是與他的政治主張有關。別看劉家經營着數百家鋪子,可劉顯仁爲了迎合當今聖上重農抑商的政策,並不敢大肆張揚,甚至連做生意賺來的錢,都不太敢花在明處,所以這才處處裝窮。
蘇靜姍不明白了:“你將來也是要入仕的人,怎麼卻明知聖上重農抑商,還是要這般張揚着花錢?難道祖父不說你的?”
劉士衡笑道:“我向來都不是個聽話的人,祖父也懶得管我。再說,我現在好歹也是個舉子了,各人政見不同,他能奈我何?”
政見不同?難道他是主張發展商業的?可這主張與當今皇上的聖意相左,能得到重視?雖說她不指望自家夫君飛黃騰達,可至少別惹火燒身才好……蘇靜姍默默地琢磨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在臨下車前拉住了劉士衡,講出了心中擔憂。
劉士衡鬱悶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相公看着是那樣笨的人麼?我這樣的主張,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但怎會明知聖上重農抑商,還要講出來?”
道理?甚麼道理?難道他不是站在皇上那一邊的?蘇靜姍隱約摸到些頭緒,但卻又說不明白,正琢磨着,已被劉士衡攥緊手,從馬車上飛躍了下去。
這時計氏也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了,蘇靜姍怕她不自在,趕緊走了過去,攙住她朝裡走,一面走,一面道:“娘,住在這裡不必拘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若是短了甚麼,趕緊使人去告訴我,若是丫鬟們服侍地不夠周到,也趕緊告訴我。”以後在這宅子裡,就是你閨女我自己當家了,甚麼也不用顧忌,您只管舒舒服服地住着。”
計氏趕忙道:“只是暫住,只是暫住,等鋪面一找好,我就搬出去。我知道你心疼娘,可你畢竟已經嫁人了,哪有娘跟着你住在婆家的道理,別傳出去給你添麻煩。”
蘇靜姍道:“能有甚麼麻煩,就算你在這裡住一輩子,也沒人敢說三道四若是他們誰不滿,就叫他來接手這些鋪子我每天早起晚睡累死累活還沒工錢拿,養活他們一大家子人,難道連自家親孃來住一住都不行麼?”
計氏忙道:“主要是不合規矩。”
蘇靜姍便一瞥劉士衡:“你說合不合規矩?”
劉士衡自懷裡抽出一把扇子,啪地一聲打開,瀟灑地扇了一扇,輕鬆自得地道:“這人哪,到了一定的份上,他說的是甚麼,甚麼就是規矩。”
蘇靜姍忍不住笑了:“我說我得意,你比我還得意。”
劉士衡討好地笑:“我這還不是託了娘子的福。”
蘇靜姍瞧見他手裡拿的是她所畫的那把漫畫扇,就心滿意足地笑了,道:“我剛纔說的,不過是玩笑話,我纔不會讓我娘住在你們家呢,就算你們家願意,我還不肯呢。我要自己賺錢,買一座大宅子給我娘住纔好。”
“有志氣”劉士衡翹起了大拇指,轉而又涎了臉地笑:“不給爲夫也買一座?”
“買,買,都有份”蘇靜姍故作豪氣地大聲說着,惹得劉士衡和計氏都哈哈大笑。
由於馬車直接駛到了垂花門,所以蘇靜姍未能見得外院全貌,不過單看着內院,很是不小,而且天井方方正正,抄手遊廊中規中矩,同小巧精緻猶如園林一般的蘇州劉府有很大的差別。
劉士衡帶着她們參觀了一番,道:“北方的宅子都是這樣,大同小異,沒甚麼意思,湊合着住罷。除去前院,後面一共兩進院子,我們住前面一進,娘住後面一進,如何?”
蘇靜姍還沒答話,計氏趕忙道:“那可不成,我不過是個暫住的客人,哪能獨住一進,還是住客房罷。”